耳瞎
雖然對巫謹的秉性有一定的了解,但尹諱銘看着巫謹現在這模樣,默默坐的遠了一些。
有點丟人。
“吱嘎。”
“吱——嘎嘎嘎嘎嘎。”
“你不會拉二胡能不能住手?”尹諱銘扭頭去看那頭研究二胡的巫謹。
這二胡是他們隊員塞過來的,拿來擺樣子,不是真讓巫謹來當街賣藝。
巫謹也瞅向了尹諱銘,手裏還在擺弄,吱嘎吱嘎的聲音不停:“我認識這個,但它和我記憶里的長得不太像。”
其實巫謹是學過嵇琴的,跟着那個帶他的修士學的,只不過這嵇琴的模樣有變化,尤其琴弓那塊。
這麼些年過去了,這些東西有變化是正常的。
反正現在無聊,而巫謹完全不想和尹諱銘大眼瞪小眼在這兒等個小屁孩。
此時此刻,就算是給巫謹一瓶花露水,讓巫謹看上面成分表,巫謹都能看下去。
尹諱銘只能幹坐在一遍,聽着巫謹那頗為銷魂的吱嘎聲,壓抑自己想要把這頭殭屍揍一頓的衝動。
吱嘎吱嘎,吱嘎的尹諱銘都快要麻木的時候,巫謹那頭的聲音忽然變了個調調。
尹諱銘眼皮跳了一下。
在聲音變了個調調之後巫謹停手,新奇的誒了一聲,似乎是終於找到了手感。
而後巫謹再拉出來的聲音擺脫了殺雞鋸木頭一般的嘶啞,那種會讓耳朵失聰一般的難聽也消失了。
從那把胡琴里溢出來的弦音悠遠悲愴,曲子是一首小調……來自一千多年前。
胡琴音色本就帶着蒼涼磅礴,巫謹拉的那首曲子所抒發的也是離別之意。
千年前的曲子與當今流行的東西天差地別,可有些東西總還是共通的,甚至因為現在沒了這些小調,巫謹搞出來的老玩意兒反而變得稀奇。
這一下子吸引住了不少人的目光。
有人圍上來,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樣。甚至還有多愁善感的,嘴唇都開始打顫了。
尹諱銘有些不忍直視。
巫謹技術確實不錯,或許這跟他的特性有關,比如那張看着挺勾人的臉,是引人墮落的惡鬼必備的能力。
這傢伙以後變得十項全能都是有可能的。
但巫謹拉二胡歸拉二胡,那種悲涼感是被二胡的音色塑造出來的,而不是源自巫謹。
巫謹自己都活的懵懵懂懂,被封印了一千年,放出來之後沒有報復性的屠殺,反而被一個月兩萬的工資和五險一金騙到了異管局這邊。
這頭殭屍連難受和憤恨都不會,拉出來的音樂也不過是依葫蘆畫瓢罷了。
偏偏大多數人類也看不透這個,尹諱銘還在圍觀的人群中看到了城管的身形。
城管也很感動,拿着手機估計是在拍攝,邊拍還邊念叨:“嘖嘖,小丑在殿堂,大師在流浪。”
尹諱銘:……愈發尷尬了。
尹諱銘感覺自己好幾百年沒有這麼尷尬過了。
就在圍觀的人越來越多的時候,一個小孩穿越了人群,跑進了他們旁邊的巷子。
那個男孩看着十歲左右,身上還穿着校服,繫着紅領巾。
尹諱銘看了巫謹一眼,巫謹依舊不急不緩的在那兒拉二胡。
現在人很多,他們壓根沒法跟上去。
一個看着只有拇指大小的紙人從巫謹層層疊疊的衣服里爬了出來,藉著巫謹和尹諱銘的遮擋,進了一旁的小巷。
那是巫謹的紙紮娃娃?
尹諱銘是聽巫謹的飼養者說過,巫謹平常會瞎鼓搗一些東西,這種紙紮人到底算是什麼玩意兒也沒個定性。
等等,既然巫謹有紙紮人的話,那最開始讓巫謹在巷子裏扔幾個小人不就好了么?
他們壓根沒有必要在這裏等。
尹諱銘皺眉,乾脆起身走了。
“誒。”巫謹連忙跟着站起來,順便把地上大家給他的錢都給撿了,速度特別快,“現在我們去哪裏?”
巫謹邊說著,邊用胳膊夾住了二胡,空出一隻手來數錢,統共兩百多,巫謹臉上的笑容都真誠了很多。
尹諱銘看巫謹,發覺巫謹是真的很快樂,沒有意識到哪裏不對勁:“你有那個紙紮小人。”
“我有。”巫謹點頭,這些都是他被封印之前做的,特別多個,變大變小都沒有問題,算是巫謹意識的載體。
必要的時候這些小紙紮人都可以做巫謹的眼睛和耳朵,能夠和巫謹共感。
他真的沒有意識到哪裏有問題,尹諱銘在盯了巫謹之後發覺這頭殭屍可能壓根就沒想過這一茬:“你覺不覺得,如果把你的紙紮人給扔巷子裏去,我們就不用在這兒蹲了呢?”
“有道理。”巫謹恍然大悟,不過他並不覺得虧:“我拿到了二百多,我多拉一會兒是不是能多掙點兒?”
說著,他還想走回去繼續。
尹諱銘拉住了巫謹:“別。”
巫謹的體質很奇怪,好像無論如何都會成為最引人注目的那一個,尹諱銘怕這傢伙再拉一拉,又在網上火一把。
流浪的老藝術家。
“我去給你買手機。”尹諱銘試圖轉移尹諱銘的注意力。
“哦?!”巫謹果然被吸引了,“手機?多少錢的?”
“隨你。”這麼多年下來,尹諱銘唯一不缺的就是錢。
“去去去。”巫謹立刻把做街頭藝人的事業拋在了腦後。
兩人找了個地方卸下一身偽裝。
他們是在不遠處的車裏弄回來的,巫謹的衣服本身就是自己的,只不過變了個模樣而已。
尹諱銘不同,尹諱銘換了身衣裳做偽裝。
兩人都擠在後座。尹諱銘脫下衣服之後巫謹咦了一聲:“你身上有味道。”
駕駛座上的楚凡聽到這話身體僵了一下,副駕駛上另一位男隊員感覺自己起了一層白毛汗。
偏偏巫謹在後面又加了一句:“很好聞的味道。”說的還挺認真的。
哈?男隊員眨巴兩下眼睛,他甚至不敢回頭去看尹諱銘的臉色。
“你聞錯了。”尹諱銘穿上原本那身西裝,扣子繫到最上一顆。
“現在味道沒了。”巫謹有些遺憾,他皺眉停頓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玉可以吃嗎?”
那個味道確實挺勾人的……勾人的食慾。
“你不怕硌牙?”尹諱銘也有些無奈,換了個話題,“你現在能看到那個小孩?”
“能看到。”巫謹點頭,“他在巷子裏找東西,沒找到呢。”
尹諱銘點點頭,他看了一眼放在巫謹身邊的二胡,看了一會兒之後忽然道:“你的飼養者教你的?”
“嗯。”巫謹應完之後才反應過來,尹諱銘也算是那個時代活過來的,再結合尹諱銘的表情,巫謹恍然大悟:“你想家了?”
……尹諱銘有些無語:“沒有。”一千多年前也不是他誕生的年代,他比巫謹還大了兩千多歲,怎麼可能“想家”?
只是驟然聽到自己熟悉的小調……多多少少有些惆悵罷了。
“所以我們算老鄉?”巫謹覺得自己懂了。
尹諱銘覺得巫謹壓根就沒把自己的回應當個事。
“他們都死了。”巫謹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留你一個人守寡?”
“不會用詞語可以不要用。”尹諱銘臉黑了下來。
“哦~”巫謹感覺自己摸到了真相,“那我之前拉的那個調你聽過?”
“聽過。”尹諱銘說著,拍了拍前頭駕駛座上的楚凡,讓他開車去附近手機專賣店。
“那你會唱嗎?”巫謹又問。
尹諱銘頓住了,他用一種奇特的目光看向了巫謹。
就在巫謹要催尹諱銘的時候,尹諱銘垂眸:“我唱歌跑調。”
“哦。”巫謹點頭,“那你唱吧。”
“為什麼。”尹諱銘不覺得自己有義務配合巫謹瞎胡鬧。
“他鄉遇故知,你不激動嗎?”巫謹有些困惑。
“首先,這裏不是他鄉,其次,說遇故知不準確,我們不熟悉,而且你從地里爬出來這件事並不在我們期盼的範圍之內。”
尹諱銘不吃這一套小孩子把戲。
巫謹沒有繼續要求,他撐着腦袋自顧自的開始哼歌。
到了地方下車巫謹也在小聲唱。
買手機的時候巫謹選了一台最貴的,嘴裏還在哼歌。
“你能停一停嗎?”尹諱銘聽的有些煩躁,巫謹他哼歌就哼一首,而後單曲循環。
巫謹甚至沒有說話回應他,只是搖了搖頭,嘴裏唱的還是那首歌。
至於丟人?反正巫謹完全沒有任何的心理負擔。
最後巫謹拿到了新手機,上了車之後左看右看,嘴裏還沒停。
終於,在楚凡重新開車的時候,車裏響起了第二道聲音。
是尹諱銘的聲音……也真如他所說,是跑調的,跑調跑的非常嚴重,十個音大概只有兩個在調上的那種。
楚凡差點沒忍住用車在馬路上劃出一個Z字。
尹諱銘也反應了過來。
剛才並不是尹諱銘想要唱,純粹是巫謹單曲循環太多次,尹諱銘一個放鬆警惕,就跟着哼了起來。
“誒~”巫謹笑了出來,“這不是唱了么。”
尹諱銘有那麼一瞬間,真的很想把巫謹的腦袋擰下來。
“也不難聽啊。”巫謹還在嘚瑟。
不難聽?開車的楚凡滿頭問號,這都能被稱之為不難聽嗎?那這世上大概沒有人唱歌是真正難聽的了。
尹諱銘反應過來:“你覺得這世上有好聽的歌嗎?”
“好聽?怎麼算好聽?”巫謹依舊不理解。
“那你覺得這世上好看的人應該是什麼樣的?”尹諱銘又問。
“人長得都差不多。”巫謹思考了半天,“如果有一天有個人長出三隻眼睛,那應該就是最獨特好看的。”
尹諱銘懂了。
巫謹不能分辨好聽還是難聽,也無法分辨美醜。
音律找的准那是他依葫蘆畫瓢。
就像是被封印前的巫謹也是能吃東西的,但分辨不出苦辣酸甜一樣。
尹諱銘看着巫謹,目光柔和了很多。
“怎麼了?”巫謹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
“沒什麼。”只是尹諱銘忽然覺得巫謹順眼了很多。
這頭殭屍是世界上唯一一個聽了他的歌聲,還能說出“不難聽啊。”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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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了一個新的作者頭像,是刑天俊美的容顏,所以算脖子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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