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紛亂複雜的秘密
雲夙皺了皺眉,嘆息道:“上面是皇家重地,不許老百姓靠近!”
持盈翻了個白眼,嘟噥道:“還真是封建專制社會。既如此,雲大哥你等我一下,我去上個廁所。”
雲夙怔了一下,似乎沒聽明白她的意思,持盈撇撇嘴重複道:“就是去茅房。”
雲夙終於尷尬地點了點頭,“快去快回。”他沉聲叮囑。
持盈一頭鑽進蔥鬱的樹林就上了山。什麼皇家重地,所謂的重地一般都是有秘密的。她好不容易來一趟東羌沒理由錯過這個好去處,再說還能看見什麼天機台,她倒要瞧一瞧,那落迦族聖女住的地方到底是什麼樣。
好在這山也不是很高,沒出一個小時她就差不多爬到了山頂。跟她想像的差不多,這裏坐落着一座恢弘壯麗的皇家寺院,而在這寺院前面則豎立着一塊巨型山石。
“王爺,您都站了兩三個時辰了……側妃讓奴才給您送衣服來。”
持盈剛喘了口氣兒就聽到了人聲,王爺?難道這裏果真住着皇族人?
“不用。”
這熟悉的聲音是靜和王!持盈心中一陣激蕩,心想這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一次她一定要沉住氣,就不信看不見他的臉。於是她找了個藏身的地方,就把目光鎖定在了那巨石上。那人就站在那石頭上,背朝着她,周身籠罩着一層金光,真像是天神下凡。這背影持盈在玄思洞中見過,在賀蘭府也見過。可是此時此刻,她卻不能確定這個人,是不是她熟悉的那個?時間過得很快,從他離開到現在都過去一年多了,錦陽城,他求親又他娶,讓她成為眾人笑柄,而他的不辭而別,讓持盈在悲憤中又多出一份疑惑,其實她一直很想知道他為什麼會那樣急匆匆的離去……。
想着想着竟是痴了,她不由自主地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只見雲霧繚繞之間,一座秀美的山峰若隱若現,而在那山之巔,則靜靜地佇立着一座華麗的宮殿。難道那就是冉玉聖女的居所?
尚不及她多想,口鼻忽然就被人捂住了。持盈大驚失色地扭頭,卻見是雲夙。
“嗚嗚,雲——”
“噓!”雲夙一臉焦急地給他使了個眼色,但巨石上那人似乎卻已經察覺到了這細微的聲響。
雲夙抱起持盈健步如飛,頃刻消失在叢林深處,身輕如燕輕巧地避開了身後追來的暗器。持盈心急如焚地想要說明自己來此處的目的,但云夙卻不給她機會。
“盈兒,我就知道你不會聽話。”雲夙氣急敗壞地將她放下,一臉薄怒,“那裏是皇家重地,一旦被發現我們都要被處死。”
持盈氣喘吁吁地回答:“我只是好奇……雲大哥,剛才那個人是靜和王嗎?”
“你對他這感興趣?”雲夙冷笑。
持盈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小河,忽然覺得自己很沒勁。那樣執着地為一個究竟有意思嗎?想着想着,心就灰了。她訕訕地看了一眼雲夙,低聲道歉:“對不起雲大哥,我下次不敢了。”在這一瞬間,她好像再也不想追究靜和王是誰了。因為不管他是不是溫故,是不是賀蘭姿擎,好像都與她沒有什麼關係。她眼下最重要的還是賺錢不是嗎?
看着她孩子氣的面容,雲夙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對着她的臉輕輕擰了一把,他嘲諷地笑她:“你還有不敢的時候嗎?”嘴上說著,但指尖傳來的滑膩,卻忽然就亂了他的心神。光影之下,她長睫如花影婆娑,淺淺憂傷,淡淡疏離,如同綻放在眉眼之間的一片清明秋色。他有些失神地凝視着她,山嵐吹皺了河水,吹亂淺綠的樹影。
關於靜和王是誰,這似乎註定是個秘密。因為持盈不限再去追問了。
在雲府的路上,持盈理清了思緒,也理出了幾個問題的頭緒,更察覺到一些莫名的蛛絲馬跡。第一,就是關於雲夙,此人背景絕對比他自己說的還要複雜。第二關於紫衣國師,此人雖為國師,竟然能把手伸到皇宮採購這塊來,而且還能似乎還和靜和王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這說明什麼??說明他也許壓根就不是什麼國師,而是東羌皇宮最大的掌權者。而假如自己的猜測是對的,那麼,雲夙的真實身份又會是什麼?想到這裏,她不禁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雲夙,忽然覺得背後一陣發冷。
“盈兒小心!”
一聲斷喝將她紛亂的思維徹底打斷,尚不及她多想,那匹拉着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的白馬就衝著她沖了過來。而雲夙想出手救她似乎都來不及,說時遲那時快,持盈下意識地雙手一伸竟摟住了馬脖子。馬兒一聲長嘶,揚起了前蹄。持盈瞬間就被甩了出去,雲夙動作快如閃電,及時地接住了她。持盈驚魂未定地大口呼吸,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她從不知在這古代也有這麼驚險的車禍。
“發生什麼事了?”馬車裏傳來悅耳的男聲。持盈立即就聽出來這是靜和王的聲音。老天爺還真是喜歡開玩笑啊,她剛準備放棄,他就又出現在她面前。
“回王爺,是有個丫頭衝撞到馬兒了。”馬夫如實說。
持盈也沒什麼好說的,的確是因為她想事情太投入,走路不長眼而已。
聽到回答之後,馬車內再無聲響,持盈嘆了口氣,垂下了頭。就當她以為這一次還是不能看到馬車裏是誰時,馬車上那精美的小布帘子被掀開了一角。一張嬌俏嫵媚的臉露出了半邊,持盈看着這張臉,瞬間如遭雷擊。這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表姐莫雲。
“盈兒?你怎麼樣?”看她面色慘白如紙,雲夙以為她是因為受到了驚嚇。小心地將她攙到身後的茶館裏,雲夙趕緊幫她拭汗壓驚。可是持盈滿腦子裏卻都是莫雲那張姣好的臉,原來,一切都是真的,除了賀蘭姿擎說喜歡她,想娶她之外。
“盈兒?”雲夙憂心忡忡地看着她,“是不是哪裏不舒服?那馬有沒有踩到你?”
持盈回過神來,看着雲夙這張憂慮的臉,忽地笑道:“我沒事了。”是沒事了,她持盈哪裏是那種會感情的事而傷感的小女人呢!只是賀蘭姿擎如此下作地戲弄她,她心裏着實有點不平。悶頭吃了這麼大的一個虧,還有苦無處訴,白白地落了個棄婦的名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決定了回去就刨了賀蘭姿擎的院子,將它開發成旅遊景點。
“雲大哥,走了。”持盈抓起桌子上的茶水,粗魯地喝了幾大口,用袖子一抹就沖了出去。雲夙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是默默地搖了搖頭,無奈地跟了出去。
三天之後
“貨物都清點完畢了嗎?”
“回盈姑娘都清點完了。”
“好,那我們馬上出發。”持盈身手矯健地上了馬車。
“盈兒,你帶着車隊先走,在城外等我。我尚有些事情需要處理。”雲夙一邊將她的車馬前前後後都檢查整理了一遍,一邊說。
持盈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不過她也猜得出雲夙想要去做什麼,他十有八九是要進宮找那位紫衣國師百里封玄。他們之間的秘密,只要不涉及她的利益,她就不會去深究,這是持盈一向的處事原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然而車隊剛出東羌城外,就莫名其妙地遭到了一群黑人的圍攻。
“想要命的,就把東西留下來。”為首的黑衣人凶神惡煞地用劍指着持盈的馬車。
持盈一驚,心想這是遇到馬賊了?還好是要錢不要命,不過這要錢比要她命更難受。這些東西都是她千挑萬選想要帶回大夏的,怎麼能輕易就給這幫亡命之徒,真是豈有此理。
“這位大哥——”持盈將帘子一掀,從容走了出來,“這些都是東羌常見的貨品,你們要了也沒什麼用。不如這樣,我這裏有幾兩碎銀子,你們幾位拿去喝酒!”持盈掂量着手中的錢袋,眼睛裏滿是狡黠的光。敢在城門附近動手搶東西,不是腦子進水了,就是大有來頭。所以持盈想來個投石問路,用這幾兩銀子試試他們的真正意圖。
“真是笑話,區區幾兩銀子就想打發我們?”黑衣人冷笑。
持盈心中已然有數。按照一般邏輯,從這押送車隊的馬車裏走出個女人,總是讓人有幾分意外的,可這黑衣人卻如此淡定見怪不怪,足以說明他們對她了如指掌。
於是持盈雙手一抱,朗聲問:“說吧,是誰派你們來的?難道是國師大人想試試我的實力?”
“主人,這丫頭當真了得,竟能猜到——”更遠的暗處,投射出兩道人影。這驚呼的聲音就是從其中一道里發出來的。
“哼,這丫頭倒果真有幾分特別。”百里封玄露出了半張臉。
黑衣人一怔,接着忽然厲聲喝道:“醜丫頭,少廢話!”說著就朝持盈撲去。
“吱——嘶——”伴隨着一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厲吼,一道黑色閃電從半空躥出。疾風驟雨般幾個閃撲,五個黑衣人瞬間就倒在了地上。
“小閃電??你怎麼會在這裏?”持盈驚訝無比地看着懷中的小閃電,她明明記得臨走之間把她教給明兮了啊。
小閃電好像怒火未消,齜牙咧嘴地瞪着躺在地上的人。
持盈試了試地上人的鼻息,發現他們都已經命歸黃泉,被小閃電咬過的地方,流出的血液像墨汁一般濃黑。持盈驚出一身冷汗,難以置信地看着小閃電,她原本就知道它有劇毒,可卻不知道這麼厲害。可當初她被咬了卻沒事這怎麼解釋?還有賀蘭姿擎……
“此地不宜久留!”持盈將小閃電往懷裏一塞,爬上馬車就讓後面的車隊趕緊開溜,快快走出東羌地界才行。
“主人!怎麼會這樣!”暗處的兩人走了出來。兩人皆着黑色斗篷,從上到下包的嚴嚴實實的。百里封玄面無表情地蹲下來,仔細查看了死者的傷勢,那雙好看的眉便輕輕蹙起來。一縷銀絲從衣帽間飄逸而出,他用修長的手指蘸了一點死者的血,卻忽然感到手指像是被針扎一樣疼痛。隨侍驚心動魄地看着他的手,低呼一聲:“主人小心!”立即就用嘴去吮,讓人難以置信的事發生了,這名近侍當場斃命!!
任憑淡定從容如百里封玄,也是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那丫頭手中的到底是何方毒物,竟有如此駭人劇毒?
“你搞什麼啊?至於將那些人都咬死嗎?嚇嚇他們就行了唄!”持盈將小閃電放到對面,對着它數落了起來。數落完了,扔給它一隻雞腿:“你是不是沒告訴明兮,一個人偷偷溜出來的?太不像話了你。”
小閃電一本正經地啃着雞腿,壓根就沒打算理她。持盈無趣地耷拉下眼皮,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都是罪過啊。不過,老天爺,那些人都是那傢伙殺的,與我無關啊。”持盈厚着臉皮,笑嘻嘻地拍着小閃電的腦袋。
小閃電頓了一下,忽地就爬到了持盈身上,一雙毛絨絨的小爪子死死地抓住持盈的衣襟,小腦袋一直在她胸前蹭啊蹭,那樣似乎是說:“主人,求你了,不要再拋棄我。我可以為你上刀山下油鍋。”
持盈得意忘形,豪邁地說:“看你這麼忠心,我就姑且帶你一起。”
小閃電興奮不已地吱了一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持盈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上已經被小閃電抹得滿是油漬!它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想到這裏,持盈崩潰地大吼一聲:“閃電狗,你給我回來!!”
雲夙是在第三天趕上持盈的車隊的,持盈將遇見強盜的事前前後後地跟他講了一遍,於是雲夙神色凝重地說:“看來我們是被盯上了,此番定要加倍小心。”
持盈不解地問:“就這點東西,還值得那些強盜打主意?我猜十有八九是那個百里封玄搞得鬼,他肯定是變着法子試探我——”她看似說得極其隨心,但云夙的表情卻有了不易察覺的變化。持盈狡猾地捕捉到了這一絲變化,下意識地彎了彎唇角。
和來時一樣,經過落迦族的時候,他們又遇到了麻煩,而且這次的麻煩比上次要大很多。他們直接裝上了御風部與御雷部之間的打鬥,御風部落首領夏侯沐刦直接將他們抓起來關進了大牢,差點把持盈氣死,不過轉念一想,如果想打通大夏到東羌的商路,落迦族這一關是早晚都要過的。這次被抓進來,或許還是個不錯的契機,想到這裏,她才覺得心中那口惡氣減少了一些。但云夙卻出乎意料地有些煩躁了,不停地催促獄卒去找夏侯沐刦,說是這其中有誤會。
“雲大哥,我們不着急,那個野蠻人將我們抓進來一定有目的。”持盈反過來安慰雲夙。
雲夙一臉凝重,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道:“此地不宜久留。”
持盈笑問:“雲大哥,難道是因為你跟冉羽聖女有淵源,所以不敢來此地嗎?”
她話為落音,一張櫻口就被雲夙緊緊握住。他面色鐵青地低斥:“在落迦族的地盤上,冉羽聖女是禁忌。”
從認識雲夙以來,持盈從未見他有如此慌張的表情。
“……我知道了。”持盈疑慮重重地看了他一眼,背過身去。
第二天黃昏,他們就被帶到了夏侯沐刦的面前。
持盈瞥了一眼這個部落首領,他身着一件黑色鎧甲,鎧甲中間是一個凶神惡煞的獸首圖騰。一頭紫發悉數結成小辮,最後又攢在一起,用類似於獸皮一樣的東西束着。額間綁着一條玄色綉有金色龍紋的飾物,中間鑲嵌着一塊溫潤典雅的碧玉。一雙劍眉斜插入鬢,兩隻黑眸精光乍現,眸底的詭譎與狠戾幾乎要溢出來。此人不過二十七八歲,但這周身強勢肅殺之氣卻讓人不寒而慄。此時,他一腳踩在一張華麗的凳子上,一手端着酒盞,那滿是血腥之氣的眸光就輕輕地掃了過來。
碰上他的眸光,持盈嚇得心跳都露了半拍。
“你是大夏的人?”他漫不經心地問着,但卻是你必須回答的語氣。
持盈做了個深呼吸,不卑不亢地回答:“小女子正是大夏錦陽城人。經過貴國,原本打算去拜見大王的,不想卻碰上了戰亂。”
“你是什麼東西?”夏侯沐刦不屑一顧地瞥了持盈一眼。
持盈被他這句話噎得難受,氣得忍不住爭辯:“大王真是好閑情,跟一個不是東西的東西說話。”
夏侯沐刦身邊幾名隨侍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首領,我想,你是誤會了。”雲夙終於發聲,他依舊是那一臉清明的淡定,即便是在夏侯沐刦這種類似於野獸般的戰將面前,他依然是這幅風輕雲淡的表情。
“誤會?你當我是瞎的?”夏侯沐刦冷冷地問。
持盈忽地就被他這種傲慢與囂張激怒了,她想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來個痛快的。
“雲大哥,你不用跟他解釋了。夏侯沐刦,本小姐就是來跟你談判的。從大夏到東羌這條商路我是要定了,這錢我也賺定了。”持盈的嗓門忽然變得很大,語氣也變得霸道囂張。眾人皆是一驚,再看夏侯沐刦那張又綠變紅再變紫的臉,又紛紛出了一身冷汗。
“夏侯沐刦,我欣賞你是個英雄。我知道你有意統一落迦八部,但你看看落迦族現在到處都是流離失所的老百姓,再打下去,我估計你連武器都沒有了,你拿什麼統一落迦八部?但只要我們合作就不一樣了,我可以將大夏和東羌的資源帶給你,只收你成本價如何?”持盈這番思路清晰,口齒伶俐,又一針見血的言語,徹底驚呆了在場的所有人,除了雲夙。因為他早見慣了這小丫頭語出驚人的場面。
“首領,這姑娘說得有幾分道理啊——”不等夏侯沐刦開口,身邊的謀士就先開口了。
可是夏侯沐刦哪裏會允許這小丫頭挑戰他堂堂一個統領的權威,“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死丫頭,拖出去斬了!!!”於是一聲怒吼,持盈的小命立即命懸一線。
持盈當真也怕了,驚出一身冷汗,所幸她還清醒,大聲說:“夏侯沐刦,殺了我你會後悔的。”
“既然你這麼知道我的弱點,所以不殺你我才後悔。”夏侯沐刦冷血地彎了彎唇角。
持盈的心徹底涼了,看來夏侯沐刦的冷血狡黠程度遠遠高出了她的估計,現在就看雲夙了。可沒想到雲夙竟是無動於衷,愣是眼睜睜地看着她被拖出去斬首了。持盈先是覺得詫異,不過隨後她就想明白了。
入夜,夏侯沐刦的大帳多了一個不速之客。
“雲夙,你真是會玩。”夏侯沐刦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從月光中走出的玉色人影。
雲夙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握拳,隨性地坐了下來。
“嚇你也嚇夠了,是不是該放人了?”他隨口問。
“放人可以,但這條路我不會放開。”夏侯沐刦堅定地說:“那醜丫頭是誰?為什麼我看她有幾分眼熟?”夏侯沐刦臉上的疑惑,讓雲夙徹底警覺起來。
“她是我的小妾,錦陽城人。”雲夙蹙眉,“你怎麼會看起來眼熟,真是笑話。”
“雲公子真是好重口,連那麼丑的女人都收作小妾?”夏侯沐刦嘲諷地問。
“佛經有云,容貌美醜皆是皮下白骨。我看中的是盈兒的頭腦。難道你不承認她之前一番話處處刺中了你的要害?”雲夙也同樣嘲諷他。
夏侯沐刦不再出聲,良久他才幽幽地說:“雲公子,別忘了我們之間的契約。”
雲夙一怔,隨即便點了點頭。
“那這條商路你到底放還是不放?”雲夙又問。
夏侯沐刦饒有興味地一笑,冷哼:“既然你這麼看好你小妾的頭腦,那我也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名副其實。”
“好,我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兩天後,持盈與雲夙再次踏上了歸程。
“雲大哥,那個夏侯沐刦為什麼又放了我?”持盈看着雲夙,“你跟他……莫非也很熟?”
雲夙笑了笑,“你那樣跟他說話,換做是誰都要發火。我若是跟他熟悉,也沒必要吃上這頓苦。”
“如此說來,夏侯沐刦放了我是不是就默認了我們之間的合作,可惜沒讓他簽合同。”持盈懊悔地托着下巴,“也不知道他說話算不算數。”
“夏侯沐刦這個人心狠手辣,冷血無情,所以盈兒,以後最好避開他。”雲夙苦口婆心地交代。但持盈卻不這麼想,她認為夏侯沐刦是打通商路的關鍵。而對付一個人的辦法就是徹底了解她,所以持盈可從未打算要繞着他走。
“哎,雲大哥,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持盈靈光乍現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你說,那個百里封玄為什麼會覺得像他死去的妻子?”其實這個問題持盈早就在想了,只是她一直沒空去細想這其中的玄機。被夏侯沐刦抓去的時候,她有功夫仔細地想了一下,卻越發覺得想不通。假如她長得像百里封玄死去的妻子,那他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應該感到驚訝。可是他並未如此。換句話說,百里封玄認為他像死去的妻子並不是因為她的容貌,那會是因為什麼?持盈問雲夙的時候,也沒有打算他能給她答案,她也只是旁敲側擊想試探一下他能給她什麼答案。
果不出所料,雲夙聽了她的問題神色又有了細微的變化。頓了片刻,他才悠悠地說:“國師情深意重,有些走火入魔,你不必太在意。”
持盈沒想到雲夙會給出這樣一個不算是答案的答案,也算是劍走偏鋒。不過如果以她的角度來分析,百里封玄讓雲夙幫他找冉羽聖女,假如對她的懷疑又並非因為她長得像他妻子的話,那只有一種可能,他懷疑她就是冉羽聖女。想到這裏,持盈自己把自己嚇出一身冷汗。因為這結論實在太可怕、太刺激了。但卻並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因為她並不了解之前這具身體的真實身份啊。但總而言之,現在的她根本就不是什麼冉羽聖女!!
“唉,我的安穩人生啊……”想到這種種可能,持盈忍不住在心底哀嚎一聲,難道她註定沒辦法過平靜的生活了嗎?之前她還覺得自己這番穿越太平凡,但假如她真跟什麼冉羽聖女有關係的話,那是不是又太“精彩”了點?
“盈兒?”雲夙看她表情變化十分豐富,忍不住低喚了她一聲:“你沒事吧?”
持盈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似地,“我沒事。”
有沒有事,就看這件事怎麼發展了。持盈長嘆一聲,神色凝重起來。
又是顛簸的一個多月,持盈終於回到了錦陽城。想起在東羌遇到靜和王的事,她回到錦陽第一件事就是將已經收編到旗下的醉花堂改了名,另外又將賀蘭姿擎之前的府邸買下,大肆整改開發。
“這裏,這些花藤不要動,不過要好好修剪一下!那邊栽一些垂柳,然後把這些假山全部搬掉,給我挖一個池塘,載上蓮花。”持盈大汗淋漓地站在院子中間指點江山。原本清雅秀麗的一個大院子,現在已經被她弄得有些面目全非了。
“後院的竹子都移走,種上桃樹。而且是最好今年能開花的。”
東羌一個來回已近暮春,桃樹都已經快結果子了,再怎麼著也不會開花了吧?一眾僕人看着持盈,都有些發懵。持盈也懵了一會兒,才尷尬地笑道:“算我沒說,你們繼續。”
“小姐!”明兮拎着吃食從外走來,“你是不是想把這院子改成農田啊?”明兮看着到處一片狼藉,心想您就是怨恨賀蘭姿擎也不用把怨氣都發在這無辜的院子上啊。
持盈從她的籃子裏拿出一個包子,隨意咬了一口,問道:“還沒有老爺的消息嗎?”
明兮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低聲道:“還沒有。”
持盈也跟着嘆了口氣,原來,她前腳剛出發前往東羌,後腳持無錯就去追了,只是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他並未追到他們,不僅如此,他人也丟了。若是以前,她也不會擔心,只是現在他病得那樣重,如果真出了什麼意外,持盈還真覺得自己有點不孝。
“吩咐下去,繼續找。”持盈食不甘味地看了看手中的包子,又丟給了明兮。
“小姐,雲公子讓我給你捎信,讓你去一趟田裏,說是今天下午就收瑪瑙果。還有,城外的地窖已經挖得差不多了,就等你去驗收呢!小姐你不知道,這段時間你不在,都是縣令大人給我們監的工呢!”明兮眉飛色舞說得十分起勁兒。
持盈也笑了,她沒想到那樣不苟言笑的縣令大人會這麼熱心為老百姓服務,想來她真該送他一面錦旗啊。
“那這樣明兮,”持盈一邊說一邊指着庭院整理工程,“具體怎麼做我已經佈置好了,你就在這看着,我去田裏看看。記住,這個工程一定要加快,我要趕在四月十三花朝節對外開放。”持盈拍拍明兮的肩,語重心長地說:“現在我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你跟小鏟子都要快點成長起來才行。”
只是明兮聽得雲裏霧裏,什麼工程進度,什麼對外開放啊?
不過持盈可沒工夫跟她解釋這麼多,一路風風火火地就趕到了瑪瑙果田。陽光之下,一望無盡的綠色如潮水般洶湧,在這綠潮之下,那星星點點紅如寶石的就是瑪瑙果。持盈心中的歡喜也就像這田裏翻滾的綠潮,瞬間就淹沒了之前種種疑慮、憂心與恐懼。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摘了一顆紅果子就往口裏填,結果——誰能想到這麼漂亮的果子竟是苦的?!!
雲夙看着她的表情,不禁放聲大笑:“盈兒,你還真是笨。如果瑪瑙果很甜很好吃,那就不用用來釀酒了。”
持盈吐出口中的果子,小臉皺巴巴地爭辯:“什麼啊,葡萄很好吃也可以釀酒啊。”
“葡萄?那是什麼?”雲夙不解地問。
持盈心中又是一陣驚喜,難道這個時空葡萄還沒有被發現嗎?
“是一種很好吃的水果,有機會我也會嘗試栽種的。”持盈強忍住心頭驚喜,胡亂地說。
雲夙對葡萄似乎並沒什麼興趣,只叮囑持盈道:“我打算今天下午採摘瑪瑙果,盈兒你去找些人手,記住一定要女子,手法要仔細,果子不能破損。果子摘下來之後,我打算暫時存放在你的地窖里!”
“好主意啊,地窖里溫度濕度都比上面穩定,可以很好地保存果子。我已經讓下人去清理黃藤釀的酒窖了。用不了幾天,果子就可以全部入酒窖。”持盈興奮地直拍手,好像已經看見了無數白花花的銀子飛進她的口袋。
雲夙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持家大院
小鏟子站在石桌上,雙手掐腰,氣運丹田:“我說各位,我家小姐出三倍工錢找你們來,那可是有要求的。第一,果子不能破;第二,不能踩到秧苗;第三,速度要快,多勞多得。”即便是她原封不動地重複持盈的話,還是有些心虛,因為小姐的話有很多地方她不明白,例如什麼多勞多得,亂七八糟的。
眾女人一聽立即感恩戴德地說:“謝謝肖姑娘,謝謝大小姐。”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我們大小姐吧。”小鏟子趾高氣揚地從石桌上跳下來,又說:“我們大小姐還說收完了瑪瑙果,她還要一批人去地窖種菜,如果你們誰有興趣可以到我這來報名,大小姐說可以跟你們簽什麼合同……”
“哎呀!真的啊!那這個冬天我就不用愁沒事做了。”
“是啊,別人都不要女工呢!”
女人們又激動地一陣竊竊私語,不停地感激持盈。
小鏟子得意地一蹦一跳地走了,在地窖工地找到持盈,把家裏的情況前前後後地向她彙報了一遍。要說管理天賦,這小鏟子的確要在明兮之上,不過明兮勝在心細忠心。
“瑪瑙果田就由你負責監工,現在快去田裏。”持盈捏了一把小鏟子的臉,誇獎道:“表現很不錯,年底有獎勵。”
小鏟子立即瞪大眼睛,迭聲問:“什麼獎勵?”
“秘密。”
小鏟子剛走,明兮又派人來找持盈,說是賀蘭府改造工程出了問題。持盈又馬不停蹄地趕到了賀蘭府。
“持掌柜,這院子可不能這樣糟蹋啊。萬一賀蘭公子再回來,我……”
原來是這宅子的舊主人看持盈這般大興土木竟有些害怕了。最初賀蘭姿擎買下他這院子就是看中了這院子的佈局。再說他當初走得太急,這院子有些問題還沒解決,所以這院子從根本上說還是屬於賀蘭姿擎的,但他卻昧着良心收了持盈的錢。
“王老闆,你收了我的錢沒有?”持盈冷着臉問。
這姓王的抹着臉上的冷汗,賠笑道:“收了。”
“既然如此,這房子就是我的,你管我怎麼弄它?就算賀蘭姿擎回來,我也會讓他去找你。所以你有這閑工夫跟我這耍嘴皮子,還不如去想想對策。”她笑了笑,緩了一下語氣又說:“不過,放心,我猜他十有八九是不會回來了。”
王老闆哀嘆一聲,默默地點了點頭。
“明兮,修整的如何了?”持盈問。
明兮一五一十地彙報了工程進度:“池子已經挖好了,蓮花也都種得差不多了。後院桃樹栽了三分之一,連廊也完全拆完了,早前播下去的花種子現在已經有一半出苗了。”
“這樣說,花朝節我們能對外開放?”持盈蹙眉問。
明兮不解地問:“大小姐,你一直說的對外開放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持盈撲哧一聲笑了,打量着已經初具雛形的人工湖,她像明兮解釋:“對外開放就是,我要讓全錦陽城的人都能來這裏賞花喝酒。這近百畝的院子,怎麼也夠做一個公園的了。”是的賀蘭姿擎這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亭台樓閣樣樣俱全,水榭花園一樣不差,前前後後綿延一兩公里是絕對有的。之前持盈在這裏做奶娘時候活動範圍有限,所以不知這院子竟是大得出奇。
“明兮你去小鳳樓的李媽媽說一聲,就說我準備在花朝節做一個主題活動,需要她配合。讓她先準備準備。”持盈雙手抱肩,一臉深邃。“另外……”她敲了敲額頭,“你去翻紅館跑一趟,看看花翻紅有沒有意思參與這場主題活動。”持盈覺得人在江湖混,多一個朋友比多一個敵人好,況且花翻紅這種人多半陰險,還是籠絡一下為妙。
“好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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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丫頭回來了?!”李桂英一聽持盈回來了,原本坐在榻上的她立即興奮得就跳了下來,“她可算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這小鳳樓就做不下去了。”
明兮不解地問:“李媽媽出了什麼事?”
“還不是花翻紅搞得鬼。”李桂英憤怒不已,“總之,盈兒回來我就不怕了。你回去告訴她,就說我這邊全力準備着,讓她放手去做吧。”
得到了李桂英的全力支持后,明兮又帶着使命前往翻紅館,不過沒想到,花翻紅十分不屑一顧,甚至連見她都沒見。
明兮氣呼呼地將這個消息帶給了持盈,持盈一聽,心中不禁升起一絲隱憂。
不過這還不是關鍵,更為嚴重的是雲夙十分不贊成持盈搞這個主題活動。
“雲大哥,我只是不想白白浪費了那個院子而已。”持盈臉不紅心不跳地解釋了自己的動機,全然把自己想泄憤的心理藏得一點不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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