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賀蘭姿擎娶了別人
“你慢點說。”明兮給小虎子倒了杯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小虎子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碗涼茶,才舒了口氣:“我見到小鏟子了。她親口跟我說的。小鏟子說,不知怎麼的,賀蘭公子這幾天脾氣非常暴躁,跟以前像是變了個人似地的,把自己關在房間好幾天,出來之後就說要娶莫雲了。”
“這事兒有些蹊蹺。”明兮念念有詞,“瑪瑙果被毀,雲夙公子一聲招呼沒打就走了,小姐半夜失蹤,賀蘭公子改娶莫雲……這其中到底有什麼聯繫?”
小虎子靈機一動,大膽推測:“莫不是,姑太太在其中搗鬼?”
“我看八成是姑太太挾持了小姐,強逼賀蘭公子娶她女兒。”眾人聽完小虎子的分析立即就義憤填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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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盈疲憊不堪地睜開了眼睛,竟發現自己置身一處暗室,四周都是明晃晃的火把。一個從頭到腳都包裹在黑衣服里的男子靜靜地立在她面前。
“你是誰!!”清醒過來的持盈,警惕地縮到角落裏,像懷裏摸了摸小閃電,只是該死的那傢伙死哪裏去了。
“我不會傷害你。”聲音清朗低沉,聽起來像是個極其年輕的人。他慢慢抬起臉,於是持盈發現了一雙極其明亮的眼睛。持盈一怔,忽然覺得這雙眼睛好像在哪裏見過。
“那你抓我來做什麼?”持盈反問。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男子緩緩道來。
“受誰之託?”持盈追問。
黑衣男子沒回答她的話,轉而問:“你睡了一天一夜了,餓不餓?”低沉的語氣里有隱忍的關切。持盈心想,看來他的確不像是想傷害她。
“是不是因為賀蘭姿擎的事?”此時,持盈雖然覺得事情已經變得極其複雜,但卻還沒往更複雜的上想。
“我不會多說的。餓了就吃東西——”他從懷裏掏出一包熱氣騰騰的肉包子,放在了她身側。
持盈看他行事冷漠,少言寡語,料定他也不會多說什麼,於是就問:“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低聲說:“不知道。”說完,他竟走了。持盈連討價還價的機會都沒有。想了半天,她也沒想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被關在這裏。總之最近這幾天,似乎事情一下子就變多起來。隨手拈起一隻肉包子,她還沒來得及吃,就被什麼東西搶走了。她氣急敗壞地一看,竟發現了威風凜凜的小閃電,正抱着她的肉包子吃得不亦樂乎。
“喂,剛才你躲到哪裏去了?”持盈拎着它的尾巴,“不是說好要做我的保鏢的嗎?”
小閃電什麼都不管,只顧咬着包子。看着這個吃貨,持盈絕望了。看來這社會連動物都靠不住。
吃完了包子,那傢伙竟然打着飽嗝,向她要水喝。
“喝你自己的口水吧。難道看不出主人我現在被關着嗎?”持盈背過身去不理它。
小閃電急得吱吱亂叫,甚至爬到了持盈身上,去抓她的頭髮。
“你想造反啊——”持盈抓着它的尾巴,將它放到了地上。
小閃電在地上轉悠了半天,忽然興奮地尖叫起來。持盈詫異地看着它,只見它一頭扎進了酒罈……
“喂——那是酒啊——”持盈無力地叫了一聲,眼睜睜地看着小閃電掉進了酒罈,再爬上來時,儼然已經成了醉鬼了。難道真是什麼人養什麼樣的寵物嗎?她這個不靠譜的人,所以才養出小閃電這種混球?吃飽了喝足了,小閃電扭着暈滾滾的身體死皮賴臉地鑽到了持盈的懷中,那一身酒氣,絕對比得上一個臭男人。看着這個四面都是牆的地方,持盈心中生出一股絕望來。她做個深呼吸,然後努力理清事情發展的脈絡,一切都好像是從她答應嫁給賀蘭姿擎開始的。她現在有些後悔自己當初的猶豫不決了,她應該乾脆一點答應賀蘭姿擎,那麼只要嫁給他,她就會知道他想娶她的真正原因還有雲夙阻止她的原因。其實,不管持盈多麼花痴,也不管自己是不是很喜歡賀蘭姿擎,反正她是從來沒相信賀蘭姿擎會真的喜歡她。
可是現在一切都被她的猶豫弄砸了,她被這個神秘人帶到這裏,前途渺茫。她長嘆一聲,在石床上躺了下來。然後一閉眼,竟又昏睡了過去。這一睡,她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見在一望無際的藍色花海里,被一個俊朗的異族男人牽着手,那男人有一雙非常明亮的眼睛,就像之前看見的那個黑衣人。
夢,被輕微的腳步聲打斷,持盈按照武俠小說里的套路,琢磨着這人的武功應該很高強。
男人走到她身邊,卻依然一聲不吭。
持盈忍無可忍,扯着嗓子問:“你到底把我抓到這裏做什麼啊?”
黑衣男人將一隻香噴噴的烤雞放在了石桌上。
“吃吧。”
然後不等持盈大呼小叫地追問,又再次消失了。持盈傻傻地盯着燒雞,忽地有些想殺人的衝動。
“不行,我得想辦法逃出去,”她風風火火地跳下床,四處摸索着找出口。似乎還有些醉意的小閃電,又迅速沖向那隻燒雞。持盈氣急敗壞地抓住它,低斥道:“你能不能不要只顧着吃啊。”一整天水米未進,持盈終於趕到了虛脫。她掙扎了半天,無力地靠在了牆壁上。
在這個不見天日,不辨日夜的地方,持盈忽然就記起了玄思洞。想起了玄思洞,她腦海里頃刻湧現出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似乎是佛經。
“若濕生,若卵生……”她不由自主地念念有詞,可念着念着,她又覺得自己好像是睡著了。
“吱吱……吱吱……”小閃電用小肉爪子拍着她的臉,持盈努力地睜開眼,竟發現口中含着半隻雞腿。
“喂,”持盈虛弱地想將它推開,於是口中的雞腿掉了。小閃電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叼起雞腿,塞到她口中。於是持盈終於知道嘴裏的雞腿是怎麼來的了,於是她驚訝到過感動。
“真是沒白養活你——”持盈吃完了雞腿,體能似乎恢復了一些。於是她再次準備逃出去,而這一次,小閃電很明顯小宇宙爆發,沿着石壁一個勁兒地往前猛躥,持盈便七拐八拐地跟在它身後,終於跑到了一扇石門前。
“這裏是出口?”持盈激動地四處尋找機關,結果沒找到。小閃電跳到她肩上,吱吱叫了兩聲,似乎是很得意,然後後退猛地一蹬直躥到了石門中央,用小肉爪子狠狠地按了一下石門中央那隻獸眼,於是芝麻開門了。
持盈看得目瞪口呆,直到小閃電又回到她肩上,她才回過神來,直嘆道:“我的乖乖,這傢伙是成精了。”
小閃電很是得意地在她肩上繞圈圈。
一人一獸剛踏出洞門,那黑衣人便如一座山似地擋在了他們面前。持盈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小閃電,小閃電便真的快如閃電般沖了出去,直奔那人的脖子。黑衣人下意識地伸手擋了一下,然後手臂上便多了兩隻黑漆漆的牙齒洞,他連反擊的機會都沒有,便直挺挺地倒在了持盈面前。
“小閃電……他不會有事吧?”持盈很是忐忑。雖然不知道黑衣人的來歷,但他好像沒有傷害她的意思,所以她也不想濫殺無辜。可是小閃電的毒,她向來也不知道怎麼解,目前為止,小閃電只咬過她跟賀蘭姿擎還有那隻倒霉的波斯貓,除了波斯貓死了,她跟賀蘭姿擎都沒事……想到這裏,她心存僥倖,覺得這人估計也不會有事。
“我們先走了。”持盈抱起小閃電,跌跌撞撞地逃了。
過了好久,黑衣人集畢生功力才勉強阻止毒素侵蝕心脈。這毒實在太邪門,太厲害啊,他顫抖着掀開被咬的地方,只看一眼,他便大驚失色地低喃:“奇靈獸,難道是奇靈獸???”
持盈逃出那古怪的密室,方向感很差的她,多虧了小閃電她才走出了暗室四周古怪的樹林,走出樹林她才發現自己似乎並未遠離錦陽城,因為她看見了熟悉的建築與大街,甚至看見糊塗居。
“你猜,他們有沒有在擔心我?”持盈披頭散髮、迷迷糊糊地走着。小閃電似乎有些不安,一直吱吱地怪叫。
“喂,別叫了——”持盈將它從肩上抓下來,塞到了衣服里。
而這時,她離糊塗居已經不遠了,甚至,她都能聽到裏面嘈雜的吵嚷聲。
“明兮,你們小姐還沒下落嗎?”這好像是李媽媽的聲音,接着又是綠翹的:“盈姐姐會不會出事啊?”
“烏鴉嘴!盈兒那麼聰明,能出什麼事?”這是紅仄。
“各位客官,今兒是糊塗居的會員日,小女子特意從小鳳樓來給各位客官助興——”這是黃鶯。
“是啊是啊,今天必須多喝幾杯,明兮去再拿幾壇酒來。”
“李媽媽,我們小姐……”
“你先別急,稍晚點,我去趟縣衙……”
持盈倚在牆根兒,心滿意足地笑了,笑着笑着,就笑出了一臉的眼淚。所謂患難見真情,說的就是這樣的吧。她不在,李媽媽就會帶着小鳳樓的姑娘們來給她照顧生意。
“我倒是希望小姐現在不要回來。”
“怎麼說這話?”
“你不知道,那賀蘭公子要娶莫雲,可着急呢,說是明天就過門了。好歹等這事兒過了,小姐再回來,或許也不會傷心了。”
小虎子與趙亮兩人躲在門后,唉聲嘆氣地講着。持盈聽得一頭霧水,又莫名心驚,賀蘭姿擎真的要娶莫雲?想起那日他去送賀禮時說的話,她還真以為明兮說得對,他是激將法呢?怎麼如今?
持盈有點心慌,還真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些。假如真如小虎所說,她還真應該躲一躲,起碼可以看得更清楚。想到這裏,她轉身就朝糊塗居相反的方向走去,然後行至僻靜處,隨手摸了一把土抹在了自己臉上,然後找個破廟貓了一夜。
天一亮,她就去持家大門口等着了。
日上三竿,正是吉時,果真見到一對掛紅着綠的迎親隊伍,吹吹打打地直奔持家。
持黛滿心歡喜地迎在大門口,她一身大紅,穿得比新娘子還喜慶,頭上插滿了亂七八糟的首飾。
“莫夫人,吉時到了,快請新娘子出來吧。”一名賀蘭府的老僕婦走到了持黛的面前。這持黛一臉錯愕地問:“新郎呢?”是啊,哪有迎接新娘新郎不來的道理?持盈四下尋找,的確沒發現賀蘭姿擎的身影。圍觀的群眾開始竊竊私語了,各種想像力豐富的議論讓持黛簡直如坐針氈。
“公子說了,他來與不來,都一樣的。”老婦人輕蔑地看了一眼持黛,催促道:“您?還等?”
持黛當然知道不能等,別說賀蘭姿擎今天不出現,就算是他連這迎親的隊伍都沒有,她都能自己把女兒送過去。
“媽媽莫急,這就來。”持黛小心翼翼地將女兒扶出來,送上了花轎。
持盈默默地看着這一切,總覺得哪裏似乎有些不對勁。於是她便裝成個叫花子,一路跟着那花轎,直到它進了賀蘭府,好傢夥花轎一進賀蘭府,賀蘭府的大門就哐當一聲關了個死緊。持盈納罕地站在外頭,心想這看上去不像是娶親,倒像是要殺人滅口啊,賀蘭姿擎的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麼葯?徘徊了好半天,她才索然離去。不管如何,賀蘭姿擎娶了別人是真。強忍心中那份莫名失落,她回到了糊塗居。
“小姐!”明兮看見她,馬上一包眼淚。
持盈疲憊地揮揮手,虛軟地說:“別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看,一點肉都沒少。”
“小姐,我還以為你又一個人跑了呢!”明兮紅了眼,“你若是再不見了,我怎麼跟老爺交代。”
小虎子和一眾夥計也都圍了上來,“大小姐,你真沒事?我們都報官了。”
持盈覺得自己解釋不清自己為何會被那黑衣人劫持,索性保持沉默。
明兮也察覺到她不想說,便機靈地支開了小虎子他們:“你還不去給小姐準備洗澡水,還有吃的。你,你還有你,都去。”
眾人散去,持盈撲通一聲倒在了明兮懷裏,被關了幾天,她的身體都好像變差了。明兮嚇得要死,趕緊將她帶回了家。
持黛一見持盈又完好無損地回來了,不禁又有些失望的憤怒。但一想到自己女兒終於如願以償地嫁給了賀蘭姿擎,就有些得意了。
“盈兒,你怎麼才回來?賀蘭姿擎都成你表姐夫啦。”持黛心滿意足地看着持盈那張慘白的臉,更加囂張地說:“這就是他送來的聘禮。”她亮出了手上那價值連城的翡翠鐲子,那小人得志的氣焰,氣得明兮渾身發抖。不過持盈似乎很平靜,看着持黛那張臉,她輕描淡寫地說:“姑姑,是福是禍,我們走着瞧。您先別高興……”說完便扶着持盈進了房間。
“持盈,我知道你是嫉妒!”聽着她在後面氣得跳腳,持盈疲憊地閉上了眼。
“小姐,這件事你別心裏去。”明兮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我實在是沒瞧出來賀蘭姿擎是這種人。”
持盈淡淡地一笑,低聲說:“誰又瞧得出來呢?或許我們一開始就沒認清他。”
“小姐,你別想這麼多了,我去廚房給你做點吃的。你先休息一會兒——”
“明兮——”持盈叫住了轉身要走的明兮,“我失蹤的那天夜裏,你看見了什麼沒有?”
明兮走到她身邊,雙手緊緊握住她的,然後低聲說:“小姐,其實那天夜裏,我看見你起床,我還跟着你來着,然後見你進了茅房,誰知道最後你沒出來。等我發現的時候,你就不見了。”明兮似乎有些緊張,身體微微有些發抖,“小姐,我們要不要找個道士來?”她以為她撞邪了。不過持盈一聽她的描述就知道,那晚,她可能中了某種迷魂術,或者是被催眠了。
“哪有什麼鬼神啊,好了,沒事了,你去吧。”持盈推開了她,“不過,我想,我們以後的日子可能不會這麼平靜了。”
明兮憂心忡忡地看了看她,低喃道:“要是老爺回來就好了。”
明兮出去之後,持盈迷迷糊糊地又睡了一會兒,接着就聽到了壓抑的哭聲。她訝異地推開了房門,只看見小鏟子坐在她門前的石階上哭得雙目紅腫。
“小鏟子??”持盈有些意外地叫了她一聲,“你怎麼在這哭啊。”
小鏟子一見持盈,趕緊擠出一個微笑來。“小姐,對不起,吵醒你了。”
“沒事,你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持盈摸着她的小腦瓜,又拿出手絹幫她擦眼淚,“誰敢欺負我的丫頭,是不是活膩了?說出來是誰,本小姐幫你教訓她。”持盈很硬氣地說。
小鏟子看着持盈那張慘白的小臉,再看她想要為自己強出頭的勁兒,竟哇地一聲撲到了她懷裏,哭得更凶了。
“小姐,是我沒用,我沒看好賀蘭公子,讓他娶了別人……”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哽咽不已,“小鏟子沒用。”
原本情緒不佳的持盈,竟被她這麼一哭,哭得心酸不已。雖然無故穿越到這個倒霉的時空,她變得又丑又矮,可你看,還是有這麼多人為她着想。
“笨蛋!”持盈將她拉出來,“我什麼時候要非他不嫁了?”
小鏟子淚眼模糊地說:“可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喜歡他?是嗎?或許吧。
“總之,我現在不喜歡他,也不想嫁他了。”持盈拎着小鏟子的肩膀,鄭重其事地說:“所以,你沒必要為這事兒內疚啊。”
“真的?”小鏟子紅腫着眼睛,還有些傷心。
“當然。”
“可是,我輸光了所有的銀子!”小鏟子還是很傷心。
持盈一頭黑線,恍然大悟地說:“哦,我還以為你傷心是為我,原來是為你的銀子啊。你跟人家打賭了對不對?”
小鏟子慚愧地低下了頭,依舊傷心地說:“事實上雖然是這樣,但我還是為小姐抱不平。”
持盈舒了口氣,佯作不滿地問:“輸了多少錢啊?”
“五兩銀子。”
“拿去。就這點小事也值得你哭成這樣?”持盈從衣服里掏出一錠銀子,塞到了小鏟子的手中。小鏟子看着銀子,又哭了,“小姐,其實我真的不是……”
“知道你不是為了銀子。其實大家都是姐妹,你為我着想我當然知道了,可是我也不想你吃虧嘛。”持盈拍着小鏟子的肩膀,“賀蘭府那邊,我還要你去收集消息呢。”持盈朝小鏟子眨眨眼,小鏟子立即心領神會,繪聲繪色地講起了她那幾日的見聞:“那幾天賀蘭公子就像是變了個人,怒火衝天,見誰都發脾氣。還打了麒兒——”
“真是豈有此理,我看他就像是個后爹。”
“是啊,一點都不像他了。”
講完這段,小鏟子便回去了賀蘭府。沒想到第二天,她就帶來了一個更加勁暴震撼的消息。賀蘭姿擎一家失蹤了,具體地說,除了當初在錦陽買的丫鬟僕婦之外,其餘人都一夜蒸發了,連帶着莫雲。
“聽管家說是回京,可是我覺得沒那麼簡單。因為他們好像再也不會回來的樣子——”小鏟子嚴肅地說:“所有當初他們帶來的東西都不見了。”
聽小鏟子說他們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持盈這心裏竟頓時像是貓抓般。
“我去看看。”
失去了主人的賀蘭府,門庭大開。沒頭蒼蠅似地的丫鬟,卷着鋪蓋包裹,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這裏。持盈看着院子裏那已經快敗落的木香花架,心頭像是壓了一塊巨石。到底是什麼原因讓賀蘭姿擎匆匆離去呢?他的離開一如當初溫故在玄思洞,毫無預兆。溫故留給她的是一件衣服,而他賀蘭姿擎留給她的,只有一隻曇花玉簪。賀蘭姿擎你到底是誰?
“雲兒——”持黛聞訊,也趕了過來,只是哪裏還有什麼雲兒。她面若死灰地看着亂七八糟的的賀蘭府,頹喪地坐在了石凳上。
持盈看了一眼姑媽,朗聲道:“其實你想知道莫雲去了哪裏也不難。”
“你知道?”持黛的聲音里又似乎充滿了希望。
持盈笑笑:“我不知道,但我知誰知道。”
“誰?”
“姑媽還記不記得,賀蘭姿擎跟縣太爺是親戚啊,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賀蘭姿擎去了哪裏,縣太爺也一定會知道的。您現在又是賀蘭姿擎的岳母,想要知道女兒女婿的下落,這不為過。”
持盈看着持黛,滿是篤定。
持黛雖一向不喜歡持盈,但此刻卻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沉默了半晌,她瞪了一眼持盈就走了。
小鏟子悄悄對持盈豎起了大拇指。“小姐真有你的……”
持盈諷刺一笑,漠然地說:“我不過是給她指條明路而已。再者,賀蘭姿擎的去向我的確也很關心。假如他不再回來了,那我,可就要全面接管醉花堂還有這……”她打量着這偌大的賀蘭府,很感興趣地說:“還有這偌大的賀蘭府。”
只是從這以後,持盈莫名其妙的就多了一個棄婦的稱號,亦成為錦陽城茶餘飯後的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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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三天
賀蘭姿擎忽然消失的消息就傳遍了錦陽城。這位偏偏貴公子來的時候悄無聲息,走的時候亦悄無聲息,連小鳳樓的李媽媽都納罕:“你說他是不是出事了?”看着持盈,她疑惑地問。其實不管賀蘭姿擎去了哪裏,持盈從始到終都是受害者。未婚被棄已經被悲慘,現在連那個男人都不見了。
持盈冷笑:“李姐姐,別人不知道他的底細,你還能不知道。以賀蘭姿擎的身份背景,他斷斷不會有出事的道理。”
李媽媽點了點頭,頓了片刻,她又笑嘻嘻地說:“罷了罷了,這種人不要也罷。妹子,你啊千萬別往心裏去,姐姐我認識的男人多着呢,你想要什麼樣的,我都能給你找到。”
持盈嘆了口氣,惡狠狠地喝了口酒,怒道:“男人都靠不住。”
“對,男人都靠不住。”李桂英也跟着附和,“既如此啊,以後咱姐倆就把賺錢放在第一位。等賺夠了錢再說。”
“好,我們來乾杯。”持盈連續喝了幾杯,已經有些醉意了。她盡量不去想賀蘭姿擎的事了,還好,她發現自己中毒未深,似乎還有救。眼下要做的,是馬上收割黃藤,然後再想辦法去東羌弄一批瑪瑙果來,就算一切都要靠自己,她也不會輕易認輸。
不過,兩個月後,雲夙竟又再次出現在糊塗居。
那是一天傍晚,持盈算完了一天的賬目正準備打烊,雲夙的馬就停在了糊塗居的前面。
那時候,他坐在馬背上,身披一件醬紅色長袍,袍子上綉着淺淺的龍紋還有類似於星斗一樣的圖案,那一頭濃密的黑髮,用三根鑲着金邊的紅緞帶綁着,緞帶上亦綉着無比精緻的雲紋。眉目如畫,氣質高貴。這樣的雲夙跟在田裏種瑪瑙果的雲夙還是有些區別的,所以持盈竟是有幾分沒認出來,若不是明兮叫了一聲雲公子,她差點就以為是來喝酒的客人了。
“雲公子,好閑情,這個時間來喝酒嗎?”一個兩個都不辭而別,持盈心中那一腔無明業火正無處發泄呢。
“不過可惜,我們打烊了。”從始到終,持盈都沒正眼瞧過雲夙。
雲夙也不惱,那張風塵僕僕的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盈兒,對不起。”沒有解釋,亦沒有多餘的言語,只有一聲對不起。持盈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諷刺地問:“雲公子這句對不起要是對我說的,那就不必了。”她撣撣衣服作勢就要走了。
雲夙從馬上跳下來,順勢挽住了她的胳膊:“盈兒,”他依然笑容滿滿,持盈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心想見過臉皮厚的,沒見過像他這麼厚的。
“其實我……”
“哎,我不想聽你解釋。因為我們之間還沒熟悉到那種程度。”持盈甚至把對賀蘭姿擎的不滿悉數都發泄到了雲夙身上,雖然知道這對他來說或許有些不公平,但誰讓他又回來呢。
雲夙的表情終於有了細微的變化,嘆了口氣,他低聲道:“我回了一趟東羌,你對我帶回來的商機一定感興趣。”
持盈點點頭,笑吟吟地說:“如果有商機,那我們還是有得商量的。”
見她終於緩和了語氣,雲夙也微微鬆了口氣。明兮緊繃的神經也松馳了下來,忍不住地說:“雲公子,你跟小姐種的瑪瑙果全被人家毀掉了。”
雲夙驚訝地問:“什麼?怎麼會有這種事?真是豈有此理。”
持盈無動於衷地盯着地面,其實瑪瑙果被毀她基本上已經鎖定了兇手。因為當初她允若賀蘭姿擎,等瑪瑙果長好了就答應他的要求。不過就算這看似非常幼稚的承諾,也完全可以讓一些人不安,比如當時急着要把女兒嫁給賀蘭姿擎的姑媽。持盈做事的原則向來簡單,那就是恩怨分明,姑媽做的這件事,她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好在,我還有預留的種子。”雲夙的這句話,又讓她燃起了一些希望。
“算你有心。”持盈的語氣越發緩和了。雲夙再次露出了微笑。
“盈兒,這次,我不會再輕易離開了。”他眉眼盈盈地看着持盈,像是某種承諾。
持盈默默地看着這雙明亮的眸子,在某一個瞬間,她竟覺得雲夙有些像賀蘭姿擎。不過在這個念頭出來后,她立即就覺得是自己瘋了。
“隨意啊。”她故作冷漠地回應他。
雲夙訕訕地笑了笑,柔聲問:“可是,我沒住處啊。”
持盈雙手抱肩,想了想:“可以住我家,不過,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要幫我做生意,還有要在糊塗居幫忙。”持盈對雲夙顯然已經沒有之前客氣了,因為她知道對他客氣不划算,誰知道他哪天又消失了。管他是什麼來歷,什麼背景,只要有利可圖,就把他充分利用起來。沒想到,雲夙竟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她。
於是當晚,雲夙就跟持盈回了持家。
“雲公子,那邊是小姐的卧房,不如您就住她隔壁的蔭竹軒吧。”明兮熱情地給雲夙做着嚮導。
“是誰要住我的蔭竹軒?”話未落音,一個鬍子拉碴的老頭兒就走了出來。
“老爺??”明兮難以置信地看着持無錯,語無倫次地喊着持盈:“大小姐,老爺回來了。”此時持盈卻還在門口磨蹭,她還在思考着如何將醉花堂買過來,跟糊塗居合併……冷不丁聽明兮喊了一聲老爺回來了,她甚至沒反應過來是誰。
“爹?”持盈躥到了持無錯的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把,“你怎麼弄成這樣?”老人家面色發青,嘴唇發白,目光黯淡,看樣子不是中毒就是得了重病。這神秘的老爺子一年到頭不沾家,也不知道在外面都做些什麼。想到這裏,持盈不禁失笑,她身邊的男人,似乎各個都異常神秘。
“乖女兒,爹爹想死你了。”持無錯依然像之前那樣誇張,見到女兒這寶貝疙瘩,立即就歡喜得找不着北了。
“爹,”持盈想回應一下他的熱情,立即反手抱住了他的雙臂,誰曾想,他卻條件反射地跳開了。持盈莫名地看着他,疑惑地問:“爹,你是不是不舒服?”
持無錯強忍痛苦地笑道:“是有些不舒服,不過也沒什麼大礙。乖女兒,阿爹這一路走來可是聽了你不少傳聞,還聽說你要嫁人,爹爹這才快馬加鞭地趕回來。女兒,我的閑婿呢?”他老人家滿院子的亂瞟,終於把目光鎖定在雲夙身上,雲夙一笑,彬彬有禮地給他鞠了一躬:“晚輩,見過持老爺。”
“就是他?樣子倒是不錯,只是看上去太文弱了,不可靠。”持無錯白了雲夙一眼,莫名其妙的就把他否定了。雲夙無辜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苦笑不得地想難道自己看上去真的有那麼文弱?
“哎呀,爹,不是他啦。”持盈有些尷尬地看了雲夙一眼,低聲道:“雲大哥,不好意思。”
持無錯又瞥了雲夙一眼,不知為何,這一次,雲夙卻從他眼中看到了一些別的東西。不過,他並未多想。
“不是最好。反正,嫁給誰也不能嫁給他。”這一次,他說得越發武斷起來。
雲夙忍無可忍地問:“持老伯,何出此言?在下雖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但卻也未必不能給盈兒榮華富貴。”雲夙這麼一說,倒是讓持盈有幾分意外。
“年輕人,我的女兒偏偏不能嫁給榮華富貴,我只要她今生平凡快樂。”持無錯諷刺地一笑,輕描淡寫地說。
雲夙疑惑地看着持盈,持盈則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持無錯。她總覺得持無錯這番話好像有很多深意,但卻又不知道這番深意究竟是什麼意思。
“哎呀,老爺,小姐,雲公子,你們快快進屋吧。”明兮適時地緩和了一下氣氛。
一行人進了花廳坐了下來,持盈才將雲夙要住進家中的事告訴了父親。
“爹,雲夙大哥要在我們家裏住上一段時間。”持盈神情磊落地看着父親,嚴肅地說:“因為,我想學他的釀酒技術。”
說也奇怪,看起來一向和顏悅色的持無錯竟然粗暴地拒絕了持盈。
“不行!”
聽着他斬釘截鐵地一聲不行,雲夙都驚得抬起了頭。
“為什麼?”持盈困惑地問。從一見到持無錯開始,她就覺得爹對雲夙好像充滿了莫名的敵意。若說兩人是第一次見面,哪裏來的這些敵意呢?
“持老前輩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啊?”雲夙優雅地舉着茶杯,喃喃道:“晚輩願聞其詳。”
持無錯掃了一眼雲夙,那眼神可是結結實實地犀利啊。
“沒有什麼誤會。只是不希望你住下來罷了。盈兒年紀也不小了,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我不想你整天跟在她身邊,影響了她的終身大事。”持無錯說得頭頭是道,而且貌似很有道理。
持盈諷刺地一笑,想起之前在姑母做弄下的那門婚事,她不禁冷聲問:“爹,你什麼時候關心起我的終生大事來了?你若是真關心我,那還真應該去感謝一下姑媽,她差點就把我嫁給那個行將就木的李探花了。”
持無錯一怔,當即就變了臉色。
雲夙蹙眉,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持無錯有幾分高深莫測。雖然作為父親,持無錯有這番言辭也算是正常,但不知為什麼雲夙就是覺得哪裏不對勁。
“盈兒!送客!”持無錯的態度越發冷漠與武斷。
這更加激起了持盈的逆反心理,她把雲夙的袖子一扯,賭氣地說:“雲大哥,我們走。”
持無錯一看持盈要跟雲夙走,當即就火冒三丈了,厲喝道:“你站住。”
持盈惱羞成怒,大聲質問父親:“爹,你一年不過三五日在家,我受人欺侮時你不在,我傷心痛苦時你也不在,現在我剛剛找到了自己喜歡做的事,喜歡的人,你就立即出來阻止,爹,你別說,這是在關心我。”
持盈這番話完全是頭腦發熱的情況下說出來的,可是雲夙與持無錯甚至是明兮都跳過了她前面諸多說辭,偏偏抓住了那句“喜歡的人”。
於是,四周的氛圍當即變得異常詭異,雖然是繁夏之際,但持盈竟隱隱感覺到了冷風。對着持無錯那雙噴火的眸子,持盈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
雲夙反覆體味着持盈這番控訴,竟情不自禁地揚起了唇角。她說……找到了喜歡的人……
沉靜的心湖泛起淺淺的漣漪,雲夙蹙眉一笑,對持盈道:“盈兒,我看你爹正在氣頭上,你還是不要頂撞他。我先回去,關於瑪瑙果的事,我們改日再談。”
說完,他順勢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算是安慰。
持盈嘆了口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雲夙飄然離去,持無錯盯着女兒看了半天,持盈以為等待她的會是無法想像的暴風雨,可誰知,持無錯竟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走到女兒身邊,輕聲慢語地說:“盈兒,爹知道自己做得不夠好,害你受了很多委屈。但剛才那個男人真的不是最好的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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