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鼠路蛇道
在公事房的門房,劉瑜借了兩把油紙傘,塞給趙判官一把,安步當車向街上行去。
“咱們找個地方坐下,從長計議。”他這話倒是讓趙判官略為安心了一點,的確這公事房裏人雜口多,也不合適商量這種事。
但去到地頭,趙判官幾乎要翻臉罵人。
想着這事隱秘,怎麼也得找個酒樓的雅閣之類的,不然也得去青樓尋個院子吧?
劉瑜倒好,把他帶到一個豆花攤上來了,那豆花攤連個鋪子都沒有,就挑了兩個大木桶裝豆花,幾個馬扎在街邊牆角這麼一方,就做開生意了。
就這地方,談事?
談皇城司也辦不妥的細作緝查差事?
“這豆花不錯。”劉瑜笑着要了兩碗豆花,扯着趙判官坐下,卻又問了一句趙判官想打人的話,“只知道您姓趙,這名字卻仍未請教,不知可否賜下?”
不知道趙判官叫什麼名字?
趙判官真的有點怒了,怎麼說也是上峰啊!
有人當官當到不知道上峰叫什麼名字?這是好好當官的人嗎?
“在下單名一個原,取字仲平。”
趙判官壓着火氣回了一句,卻又急急問道:“計將安出?”
這時那小販打了豆花上來,劉瑜居然對那小販說道:“掛在帳上。”
小販當場就抱怨道:“這豆花生計,不好做啊!”
“我來、我來!”趙判官是服氣了,這幾文錢的豆花,也要掛帳?
劉瑜卻把趙原的手一把壓住,對那小販說道:“換個營生嘛!”
“可以換營生了?”
劉瑜點了點頭:“只要能讓我接着掛帳,隨你做什麼營生啊!”
小販把竹笠扔了,連馬扎和兩桶豆花、扁擔都不要,轉身快步就走,不一陣,已匯入人潮之中,不見蹤影。
“這都什麼人啊!”趙原感覺要瘋掉了,哪有聽着這還欠帳的傢伙,隨口說一句,家什都不要就走了的小販?
“我估計,人還在開封府,搞不好,就在咱們城南左軍廂。”吃了半碗豆花,劉瑜才開口對趙原這麼說道。
趙原聽着想死。
估計?
這皇城司捉不到的細作,劉某人準備靠“估計”來捉?
劉瑜也沒再說什麼,吃完了豆花,示意趙原跟着他一起回家。
那燕固和范儀都還守在院子裏,包括幾條花臂大漢,說起來這幾位也算義氣。
入得門去,劉瑜衝著急急跑過來的范儀,一伸手:“還錢。”
“你、你不應該先致謝嗎?”范儀咬着牙掏出那個布包,扔給了劉瑜
劉瑜卻沒理他,打開布包把錢倒了出來,大約二兩碎銀子,他遞給那幾個花臂大漢:“事關我等生死!”他把范儀和那書手燕固也伸手一圈,卻是說道,“故之還要勞煩幾位,幫個忙。”
當場有兩個花臂漢子說是家中有事,匆匆就走了;
還有幾人說是家中還有幼子,着實不便,也急急走了。
趙原看着拚命搖頭,這二兩銀子,又是事關生死,誰腦子不好使,留在這裏幫手?
但終究還是有一個腦袋不太靈光的花臂漢子,喚作李鐵牛,抱拳道:“俺素是仰慕好漢子,官人生死當前,面不改色,俺這一百多斤,便供官人驅使!”
劉瑜上下打量了他好半晌,搖了搖頭,把那二兩碎銀塞在他手裏:“去買些肉,打點酒回來吧。”
看那李鐵牛轉身奔出,劉瑜搖頭道:“真有一個腦袋不好使的!”
他這麼說,本來就是想趕這些花臂漢子走人,誰知居然有人留下。
劉瑜教其他人都在廳里坐定了,把事情簡略說一番,包括魏岳把王參軍等十幾個人都結果了的事,也一併說了出來。范儀就急了,當場拍案而起:“我好心來幫你,你怎麼把我拖進這樣的事?你做人還有沒有良心!這下完了、這下完蛋了!”
“這事辦砸了,我要背鍋,你和燕固,這兩個月裏和我走得近,你倆跑得了?”
話點到這裏,范儀倒也就只好坐下去,只是一對三角眼幾乎都要噴出火來了。
劉瑜看着,安慰他道:“這事未必辦不成,若是辦成了,你也怎麼也能換個差遣,至少改成勾當城南左軍廂公事,當個首領官,也對得起你這進士出身啊!”
聽着這話,范儀冷哼了一聲,總算臉色好了些,不過趙原就急了:“啥叫未必辦不成?劉子瑾,你心裏全然無底,為何要接這差事?天啊,被你害死了!氣死我也!”
這回不等劉瑜開口,邊上如夢輕啟櫻唇:“魏公公都出面了,公子不接也得接。”
貴人相托,不是想辭就辭得了的。
在蘇東坡身邊,看多了場面的如夢,對於這點,卻是看得通透。
趙原愣了一下,卻也只有苦笑點頭,沖劉瑜拱手道:“是我孟浪了。可這皇城司都辦不下的事啊!”
“他辦不下,我們不一定辦不下。”劉瑜不以為意,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案几上鉤劃了幾下,倒是大致上,汴京的平面圖就有個模樣了。
“鼠有鼠路,蛇有蛇道,只要把這鼠路蛇道掐准了,這細作就無所遁形。”
劉瑜的手指點到兵部職方司的公事房:“距今七個時辰,也就是當時失竊是夜裏。”
“夜裏他們就從職方司跑出來,然後偷開城門就溜了,現在哪裏找得到!”書手燕固在邊上喪氣地說道。
劉瑜望着燕固:“這麼強大的話,他們不如直接潛入大內,把官家刺了;再潛入宰執府里,把相爺也全都殺了?咱們能不能開口之前,先過一過腦?”
要送仙兒偷出城門,那是守城的軍兵,都認得這是劉瑜家的小丫頭,知根知底;
換個不認得的人,誰敢開門放人出去?
誰也不是傻瓜,這風險太大,收再多銀子,脖子上那腦袋掉下來的話,那頂什麼用?
“誰知道他們跟守城的熟不熟!”燕固沒好氣頂了一句。
“就算他們能偷出城門,可從兵部公事房出來,若是撞上夜裏的巡哨,也是功虧一簣!”趙原清醒過來,倒也能跟上劉瑜的思路。
“范兄,你跟守城的軍兵向來熟絡,打聽一下到底這夜裏,有沒有放人出去。皇城司必然是有清查過的,但就算有放人出去,這關節也絕對沒人敢認。”劉瑜頭個點將,就是范儀。
被他分派了任務,范儀倒是就起了身,劉瑜卻叫住他:“千萬別提細作的事,就說有人欠我了銀子,今天找不着了,看看是不是往外面跑了。一提細作,必定問不出什麼的。”
“行了!范某是正經進士出身的好么?你以為跟某些不習無術的‘特奏名’一樣么?”
“老范你再提這特奏名,我翻臉的。”
“特奏名!”
“范三角!三尖八角的臉,三角的眼……”
“我和你拼了!”范儀氣得混身發抖。
就在這裏,外間傳來公事房的門子聲音,上氣不接下氣的:“大事、大事不好!劉老爺,你、你、你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