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穆夏發現自己喜歡女生是在初三。
那年,學校外面的正經書店忽然搞起了小說出租,她本着緊跟潮流的態度也去租了幾本。
誰曾想一眾言情里居然混進了一本百合。
主角細膩真摯的感情像打開新世界大門的鑰匙,一點一點將穆夏帶進了那個神秘的圈子。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靠近,放任青澀的少年心事在無人之地悄然生長。
如同春日荒野。
初時只有零星綠草點綴。
暖風一吹,細雨一潤,就如碧草連了天。
那種朦朧又強烈的渴望在她看似靜如水,實則波濤洶湧的心裏住了很久。
一直到韓書顏突然表白,后又被樂倩無意發現。
她藏匿多年的感情才終於有機會被人知曉,與人分享。
對韓書顏,穆夏談不上喜歡,畢竟她與成熟溫柔的姐姐相差甚遠,而她偏偏鍾情於此。
但穆夏終歸沒有背叛,畢竟那是第一個主動接納‘奇怪的她’的人。
在一起的兩年,穆夏儘力做好一個在意卻不煩人的女朋友角色,雖不至於轟轟烈烈,倒也關心細緻。
不想,到頭來她只是一個笑話。
現在韓書顏已經看夠了,她又何必再讓自己那麼難堪。
“倩倩,你說的那個地方有沒有年紀大點的姐姐?”穆夏問。
“原來你好這口。”樂倩嘖嘖搖頭,表情意味深長,“有是有,還是萬里挑一的那種絕色,就是不知道她今天在不在。”
“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想想啊,經歷好像挺慘的,聽說家裏以前開了個大公司,本來挺富裕的,誰知道大學馬上畢業那陣子突然出了事,好要賠很多錢,還有官司。人傳人的話,不清楚真假,不過長相身材是真絕,咱們等會兒去了碰碰運氣,見到了是運氣好,見不到也是命。”
穆夏側頭靠着車門,偶爾對玻璃上映出來的自己眨眨眼,非常不走心地回了一句,“……奧。”
她的運氣向來不差。
————
兩人在南門桃園路下車,順着轉盤繞過半圈,拐進了一條小巷。
入口色彩艷麗的霓虹燈從街頭連到巷尾,華燈耀眼,流光溢彩,如此還是遮不住古舊街區里獨有的那股子冷清勁兒。
“倩倩,你確定是這裏?”穆夏站在路燈下不肯走,“我都忘了,你是有男朋友的人,怎麼可能知道les吧。”
“哎呀,在閨蜜跟前男朋友就是個屁,該給你做的打算,我早八百年就踩過點了好嗎。”樂倩不回頭,腦袋跟着導航歪向一邊,同時,空着的手往後一抓,捉住穆夏細溜溜的那截腕子說,“快到了。”
穆夏不情不願地被樂倩拖着往前走,經過兩個岔路,終於感受到了酒吧街熱鬧到讓人耳膜炸裂的聒噪。
在這種地方找刺激真的不怕耳朵聾嗎?
“我不去了,我要回。”穆夏兩手捂着耳朵往回跑。
樂倩迅速攔住,半抱着把人拖到了角落的一間酒吧前。
幾步之遙,這裏明顯安靜很多。
穆夏抬頭,酒吧大門緊閉,往上掛着一塊破破爛爛的牌匾,黑底白字,活像送葬。
“老闆什麼品位啊?”穆夏搓搓胳膊上豎起來的汗毛,小聲嘀咕,“腦子沒毛病的話,誰會來這種地方燒錢啊?”
“你別說,來TONIGHT的還真都是有錢人。”樂倩推門,“走,咱們今天也去揮霍一把。”
“哦。”
“唉,等一下,有個事兒我得提醒你。”
“什麼?”
“咱們等會兒要找的人是這裏的最漂亮的姐姐,人稱TONIGHT頭牌,當然,這只是大家私下送她的美名,人家除了常來,和那些亂七八的事情完全不沾邊,良民一個,所以你的歪心思也別打太狠,看兩眼長長見識就行。”樂倩說完,忽地壓低聲,仔細叮囑,“還有啊,你第一次來這裏,生面孔很容易被人盯上,所以一會兒進去別瞎和人搭話,直奔主題知道不?”
穆夏想了下,鄭重其事地點頭,“懂了。”
兩人進去坐下,叫來服務生點單。
穆夏從進來就飄着的目光四處游移,見服務生過來,隨口說:“酒,謝謝。”
樂倩用手背擋着嘴,小聲拆抬,“果汁就行。”
穆夏,“最烈的那種。”
樂倩,“兌點果啤,意思意思。”說完還不忘用手指指穆夏,然後兩眼一閉,無奈搖頭,意思,“看着挺好一姑娘,其實是個傻子,好騙着呢。”
服務生心裏已經笑瘋,奈何職業素養要夠,只能笑不露齒地說:“二位請稍等。”
“等一下。”穆夏飄了半天的視線終於捨得對上服務生,一開口,直接給樂倩嚇得閉了麥,“你們這裏最漂亮的那個姐姐在哪兒?”
服務生笑容卡了一下殼,很快恢復,微笑着說:“她今天沒來。”
“好吧。”沒來由的失望。
服務生一走,樂倩立馬擠過來,叫道:“你怎麼能直接問出來?!”
穆夏不解,“不是你讓我直奔主題的嗎?”
樂倩崩潰,“那也不是這個奔法啊!”
穆夏,“有什麼問題?”
“問題大了。”樂倩放棄掙扎,繼續說,“你知道最漂亮是什麼意思不?就是人人都想據為己有,偏偏頭牌自打出現在這裏就沒接受過誰的邀請。那話怎麼說來着,越是得不到的越遭人惦記,你初來乍到就直接點名找人,跟上門踢館有什麼區別?”
穆夏驚訝地張開嘴,半晌,了悟道:“原來如此。”
“是吧,多學着點,我天!”樂倩突然坐起來,兩手扒着沙發背,看向吧枱方向說,“那個好像就是頭牌!除了她,沒人在這裏喝白水!”
穆夏轉身,順着樂倩的目光往過看。
調酒師對面的空位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坐了個女人,穿一身白,手邊放着同色的西裝外套,及腰捲髮散在身後,半遮骨感的肩背。
她和這裏濃妝艷抹,衣着誇張的人截然不同,看起來像,嗯,像是哪個剛下班的金領。
五官清晰,輪廓乾淨,平直肩骨端莊優雅,和調酒師說話時唇邊單薄的弧度顯得尤其冷淡。
如果穆夏今天下午有幸能被GN的老闆韓青時親自頒獎,她就會發現樂倩口中的頭牌和韓青時長得一模一樣,連穿着都如出一轍。
可惜,她不幸。
“今晚是制服趴?”樂倩疑惑,她去過的酒吧不少,還是第一次見人把襯衣西裝穿進來,別說,這麼一穿,即使坐着也能看出來身量極高,纖瘦完美的身形在合體衣物的包裹下線條感更加強烈。
“木木,怎麼樣?我沒騙你吧。”樂倩問端坐在一邊的穆夏。
穆夏‘唔’了聲,心裏有些想法在蠢蠢欲動。
頭頂燈光掃過,穆夏將韓青時的長相看得更加清楚。
沉穩大氣,冷調內斂。
穆夏立刻就確定了。
這就是她今晚要找的人。
“唉?信息有誤?”一直關注着吧枱方向地樂倩吃驚地指着徑直走過去,幾乎半趴在韓青時肩上的女人說,“頭牌什麼時候有人了?”
這兩人的打扮極為相似,感覺也像,都很強勢,同框時有種針尖對麥芒的刺激。
樂倩默默偏過頭,看了自家閨蜜幾秒,心頓時涼了半截。
短袖牛仔褲,學生氣太濃。
明明已經有了副霍霍小男生的乖巧長相,還非要扎個少女感十足的蓬鬆丸子頭。
就這……算了吧。
樂倩搖頭嘆氣得太明顯,弄得穆夏也忍不住上下打量自己一圈,不確定地問:“你覺得我還有戲嗎?”
樂倩不假思索,“別想了,反正今天帶你來也沒打算動真格,就讓你過個眼癮,換下心情,唉!我家老夫人電話,我出去接一下,被她知道我泡吧,脖子會被擰斷!”
樂倩朝穆夏做了個‘咔’的動作,拿着手機跑了。
穆夏獨自坐着,看着吧枱的方向若有所思。
不久,服務生端着盤子過來送‘假酒’。
“您慢用。”服務生躬身。
穆夏一臉麻木地答應,下一秒突然想到什麼,快速收回目光,沖服務生甜甜一笑,天真無邪地問她:“那邊那個姐姐凶嗎?”
服務生怔愣幾秒,胸腔里憋起笑意。
她在這裏上班三年,見過不少想和韓青時搭訕的女人,其中不乏身材火辣的老手,長得這麼‘天然無公害’的還是頭一個。
勇氣可嘉。
就是不知道心理素質怎麼樣。
韓青時損起人,那是當真不給臉。
就在上月,一個les圈有名的白富美慕名而來,想約韓青時。
韓青時起初拒絕得還挺客氣,奈何對方給臉不要臉,竟然想用強的。
韓青時單看長相就知道軟硬不吃,對她用強能有什麼好結果。
那個女人最後的下場是被韓青時送了一句‘別人抹粉臉上輕掃,你光脖子就二兩了吧’后讓人扔出了TONIGHT。
這還只是最近的個例,整體比較溫和。
真回憶起來,類似的情況多不勝數。
不過,好像還沒人成功在這裏約到過韓青時,至少她來的這三年裏沒有。
這個小姑娘送上門多半也是被拒的命。
哎。
服務生無聲地嘆氣,用了句反問暗示穆夏,“一般不凶?”
穆夏,“……”說了約等於沒說,誰一般凶了?
“好的,謝謝。”穆夏禮貌地說。
待服務生離開,她面色凝重地對這句話進行了解讀,得到滿意答案后鼓起勇氣開啟了人生第一次搭訕。
“姐姐。”穆夏一臉乖巧地站在旁邊叫人。
她先前和韓書顏的談話沒說謊。
自從兩人在一起,她確實沒再這麼叫過別的女生。
她愛胡鬧,但有分寸。
潛意識裏,她不會把任何可能產生曖昧的舉動帶入一段正在發生的感情里。
現在無所謂了吧。
穆夏覺得嘲諷。
這個稱呼被她擱置了兩年,今天再叫竟然有點生疏。
也不知道剛才笑得夠不夠甜。
就在穆夏心裏打鼓的時候,側身說話的韓青時轉了過來。
視線對上,她臉上閃過了一瞬驚訝,再看又眸色清冽,表情平和,“你在叫我?”她問,嗓音涼卻柔。
穆夏第一次幹這種事,到底還是緊張,聞言生硬地點了下頭,說:“姐姐,你真漂亮。”
近看,她的五官更顯立體,皮膚白得沒有一絲瑕疵,只是挑眉啟唇這樣再隨性不過的動作,也透着成熟女人的剋制沉穩,鋒芒稍斂。
韓青時聽到穆夏肯定的回答臉上並沒有太明顯的情緒,她一隻胳膊肘撐在桌上,手自然向下彎,細白指尖搭在杯口輕蹭,“謝謝。”
在穆夏以為第一個話題就此結束時,她垂下的眼睫忽然抬起,嗓音低低的,“那你喜歡嗎?”
咚!穆夏胸口被重重撞到。
好漂亮的眼睛,漆黑,沉靜,乍一看與世無爭,深了,能捕捉到頂風而生的銳氣。
穆夏沉在裏面拔不出來,好一會兒才吶吶地說:“喜歡。”
韓青時唇間有了若有似無的笑,溫柔又明媚,和安靜時冷調的感覺截然不同。
剛在她身上趴過的女人這會兒半撐在吧枱,嘴裏咬着根吸管,覺得戲看得差不多了,戲謔地沖穆夏打了個響指,問她,“看上我們阿……”
女人脫口而出,差點叫了韓青時的本名,收到她警示的目光,不緊不慢地改了口,“看上這個姐姐了?”
穆夏聞言回神,匆忙看了眼韓青時,沒底地說:“嗯。”
女人一聽,樂得趴在了吧枱上。
她笑得很誇張。
周圍的人聞聲看過來,竊竊私語裏帶着隱約笑聲,像在嘲諷穆夏的不自量力。
她很想掉頭就走。
抬腳之前,一直看着她的韓青時忽然斂了表情,沉聲對旁邊兀自在笑的女人說:“有那麼好笑嗎?”
女人沒說話,無所謂地聳聳肩,把空了的杯子推出去,讓調酒師再來一杯。
穆夏鬆了口氣,正要說聲抱歉,放棄自己腦子裏不切實際的想法,倚靠吧枱而坐的人卻拿過衣服站起來,看着她的眼睛說:“既然喜歡,我今晚就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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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報備得太晚,時間不夠,一次把三章全發了,心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