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研局

他們離開條柳村，紀煜城通知了旗縣的派出所和神堂，這次條柳村的事故就是他們聯合上報的，因此善後也交給他們來做。秦晴也留在那裏，很快就會有相關機構的人員前去將她帶走。

回山城是段隨開車，宋然給經理打了個電話，說自己被調研員抓了，現在要去局子裏喝茶，經理在電話那頭大為振奮：“幹得好啊小宋，要是能偷摸拍兩張局子裏的照片……”

紀煜城聞言，立即湊着話筒殷勤介紹：“先生，如果你對調研局感興趣，可以親自來參觀，調研局作為聯邦公共安全服務機構，一直都很歡迎普通民眾前來，您只要到官網上填寫參觀申請即可。”

經理立即結結巴巴地說：“啊，這就不必了，小宋啊，好好配合調研員工作，回頭再談，回頭再談。”

宋然無語地掛掉電話。

紀煜城在車裏嗤嗤直笑，宋然一邊吃小麵包——他在條柳村呆了兩三個小時，都快餓過勁兒了，一邊問紀煜城：“還真的能參觀？”

“你不知道？”紀煜城打開手機，登陸調研局官網一通操作，展示給宋然，頁面上的確是一張詳細的申請表，“一直都可以，只不過大部分人都不會想來。”

“可是我大學的時候，有不少同學都對蝕和異能非常感興趣，還成立了社團呢。”宋然有些不解。

“嗨呀，葉公好龍懂不？”紀煜城也從自己那一大袋零食里摸出一包喵喵角咔哧咔哧吃起來，“你也是異能者，你覺得他們對你跟對普通人一樣嗎？”

宋然搖搖頭：“他們不知道我是異能者。”

紀煜城揚揚眉毛：“你朋友也不知道？”

宋然嚼着面包含含糊糊地說：“沒這個必要。”

的確沒必要，因為他根本沒什麼稱得上朋友的人，想到這裏，宋然咽下麵包，不免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

紀煜城也不知道從他這句話里腦補出了什麼，一臉“我懂”的表情，又塞給他一個蛋黃酥，“的確，反正你的異能也沒有外向影響，不說也沒什麼。”

開車要比大巴快不少，大概下午六點左右，他們就回到了山城，正好趕上晚高峰，段隨好不容易把車從密密匝匝的車流里□□，拐進一旁的小區里，又從後門出來，拐了幾次後進入一條小巷。

宋然看到巷子口立着一塊石碑，上面寫着“東八區機動調研局”。

小巷兩邊是幾幢四層高的小樓，外表老舊，牆上爬着幾株爬山虎，紀煜城小聲給他介紹：“這兩邊都是局裏給員工安排的宿舍，兩人一套110左右的三室，別看外邊破，裏面裝修得可好了，什麼裝修風格都有，保准滿足你的需求。”

宋然想起自己三千塊租的老破小，只覺心頭一痛。

過了片刻，車子經過一個三層建築，紀煜城又說：“這是我們的食堂，三樓包廂，二樓大桌，一樓卡座，普通的飲食就不說了，火鍋、牛排什麼的也有，味道可好了，而且也便宜。”

宋然默默地咽了口口水，他現在就很餓。

接下來紀煜城又給他介紹了健身房，桌游室等一系列設施，在巷子的最後，宋然才看到了此行的終點，調研局的辦公大樓。

調研局整體是個翻轉的倒L，左邊是停車場。段隨左拐將車子停好，紀煜城扛着他那一大包零食，帶着宋然從邊門進入橫向的那幢樓。

走廊里燈火通明，跟宋然想像得不一樣，調研局裏看着跟普通公司也差不太多，就連晚上七八點還在加班這一點，也是一樣的。

他從半開的門往裏望去，好幾個年輕的男男女女坐在辦公桌前，有的面無表情，有的愁眉苦臉，有的咬牙切齒，表情是各有各的特色，手上的動作卻都十分一致，都在噼里啪啦地打字。

他抬頭看一眼門上的標牌，“信息一科”。

“信息科是幹什麼的？”宋然問走在前面的紀煜城。

紀煜城說：“哦，他們主要負責整理蝕相關的事件信息，比如這次條柳村的事，就是旗縣先上報，分到我們這裏后，信息科會對這次事故做信息收集、確認和匯總，最後交給我們。”

原來如此，好像跟自己現在的工作有點兒類似，想到這裏，宋然心有戚戚，感覺自己以後說不定也會變成這樣。

走廊兩側總共四間辦公室，全是信息科的，中間夾着兩個茶水間。紀煜城把自己帶的一大袋零食塞到其中一個茶水間的柜子裏，又輕手輕腳地出來，“反正我也吃不完。”他露出一對小酒窩。

過了信息科，走廊分成兩端，一端是洗手間，一端路過樓梯，沒在一片昏暗裏，紀煜城帶着他上樓梯，“調研局工作時間明面上寫得還是朝九晚五，所以現在接待大廳關燈熄火，不過其實那兒大部分時間也用不上，很少有人親自來調研局報案的。”

二樓的佈局與一樓一致，與接待大廳對應的位置是一個開放式的休息區，一個白頭髮的男人正坐在休息區聚精會神地打遊戲，他聽見動靜，立即抬頭看來，“是小紀啊”，他鬆了口氣，又埋頭玩起來。

“這是趙錢前輩，”紀煜城小聲向宋然介紹，“他的白頭髮好像是天生的，年紀其實不大的。”

“你們上班可以打遊戲嗎？”宋然有點羨慕。

“我們是彈性工作制度，沒活兒的時候你愛在這兒幹嘛都行，只要注意別打擾到別人。”紀煜城領着他走過休息區，進入另一半走廊。

走廊兩邊的辦公室都是屬於行動科的，左邊是辦公室，右邊則是會議室和資料室。走廊盡頭有一扇門，上面的標牌寫着“行動科組長”。

紀煜城把他帶到門邊，“你自己推門進去吧，組長在裏面等你。”

宋然這時才緊張起來，“有什麼要注意的嗎？”

“我們組長人很好的，去吧去吧。”紀煜城笑眯眯的，擺擺手就丟下他拐進了旁邊的辦公室。

宋然原本以為就像之前在醫院一樣，找一個調研員，對他進行一些簡單的詢問，沒想到站到門前，才知道是行動組組長要見他。

他猶豫一會兒，先敲了敲門，門裏沒有聲音，他將門推開，小心地往裏看去。

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條樓梯。

樓梯彎彎曲曲，在寬闊的空間裏向上向下延伸，沒入地板和天花板中，看起來就好像只是一個巨大奇怪的裝飾品。

除了這架樓梯，這個房間裏還有三面頂天立地的書架和一些零散分佈的桌椅，十來個頂燈將光線柔和地分佈在房間裏，房間靠門的位置還放着一個小小的茶水櫃，一壺水正好燒開，開關彈起，發出“咔噠”一聲。

“宋然先生，能否請你將水壺帶過來？”一個柔和的聲音在某處響起。

宋然下意識地答應了一聲，但等他拿起水壺，才想到這房間裏除了他並無旁人，這壺水要送到哪裏去？

“請通過樓梯下來，我已經幫你打開了通道。”那聲音又說道。

宋然聽從指示，提着水壺走到樓梯邊，當他踩上樓梯時，下方的地板豁然轉開，露出一個可供一人通過的入口。

宋然順着樓梯往下走，很快他就看見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正站在樓梯下，仰頭看他。

看清他長相的一瞬間，宋然差點把水壺摔了。要是現在紀煜城在，他一定會揪着他的領子，質問他為什麼不告訴自己這個組長長得這麼……這麼……宋然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有什麼詞能夠概括自己剛剛受到的衝擊。

他難以想像，世界上竟然有人能長得如此俊美，這已經無關性別，甚至可以堪稱神跡。但是這種異質的美恐怕對普通人來說沒那麼好接受，宋然作為異能者，都能隱約感覺到一種微妙的不適，彷彿在樓梯下站着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某種可怕的存在。

更令他茫然的是，不知為何，他看見這個青年還覺得有點兒親切，這親切感來得莫名其妙，於是他控制不住地問了一句：“這位先生，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青年注視着他，他臉上浮現出一點困惑的神色，這讓他稍微像個人了，“沒有。”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