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滴水之勢
當身形龐大好似一座小山的程瑜出現在眾人面前,除去那巨大鐵鎚所帶來的巨大壓迫感,還有地面的一陣顫抖,兩輛三乘之車共計六匹高頭大馬此時躁動不止。
當程瑜出現的那一刻,女婢雨玲的目光便鎖定了他,雖然與之接觸的不多,但是她卻十分清楚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有多麼可怕,高山堂一向以戰力五堂第一著稱,而眼前這位,更是高山堂之中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
魁梧壯漢看着眼前的局面,他聲音如累地說道:
“苟荀,咱家就說你想的越多越是畏手畏腳,你看,今天這一通快刀斬亂麻,不是一樣簡單了事?哪有那麼多的顧慮,趙貓子,這丫頭以前是我高山堂的人,你在一邊老實兒的看着,別給咱家插手,要不然咱家回頭就把你的針線給燒了。”
遠處靜立在松冠之上的趙貓子答覆道:
“知道了知道了,咱們五堂裏面,誰敢不聽你程大哥的話呀,妹妹我不出手就是了,別說的那麼嚇人嘛!”
遠處徐直正在與手持兩把七環斬月刀的董英苦鬥,二人一時間僵持不下,單石沖那邊這是被身材矮小的苟荀一路壓制,嘴角已經流血不止,戰敗不過是早晚的事情,雨玲放眼馬車四周,出去剩下的二十幾名扈從死士再無一人留守,她心中悲戚,對着馬車說道:
“大小姐,程瑜來了,一會兒若是情況不妙,您能逃就先逃走,奴婢拚死也會攔下他們一時半刻。”
早已掀開車窗,看到此時芒山道前的景象,張容玉雖然心中悲痛萬分,可是仍舊保持着鎮定,她看着面容有些蒼白的女子,笑着說了一句:
“一定要活着回來!”
雨幕之中,兩人開始對向奔跑,滂沱的雨水敲打在兩人的兵器之上,隨後沿着末端流淌到手心,程瑜每踏出一步,地面在迸濺起無數雨水與泥土的同時,亦隨之不斷顫抖,彷彿敲起沉悶的鼓點,響徹在每一名張府人馬的心頭。
江湖之中,槍術分門別類大有不同,其中以江南挑槍與塞北掃槍最為被後世津津樂道,槍本兵中之霸道者也,然而挑槍卻另闢蹊徑,獨以取巧的微妙刺挑着稱,而掃槍也被江湖稱之為霸槍,便是大多槍術名家極為推崇的霸道槍術,由於招式收發之間槍身往往畫出一道大弧,因此也被俗稱為弧字槍,雨玲所學,正是如此。
婢女纖細手臂猛然間揮舞,猩紅色的槍身在雨幕之中瞬間彎曲出一個半月弧度,若是尋常的槍械,在這等力道之下,槍身早已綳斷,而隨着槍身的彎曲,一尺有餘的鋒銳三棱槍頭後知後覺畫出一道巨大半圓,伴隨着鮮艷如血的紅纓斬斷身前一張內的雨水,重重的掃向魁梧如山的壯漢。
程瑜單手舉起重達兩百斤的巨大鐵鎚,粗壯的手臂之上青筋暴起宛若盤曲虯龍,巨大鐵鎚在他的周圍繞了一周,擊碎無數雨點的同時,重重的與這桿畫弧而來的長槍碰撞在一起。
一丈之內,貫穿天地之間的雨水瞬間炸裂。
女婢雨玲手中的長槍抵在程瑜的鐵鎚之上,縱使槍身彎曲的弧度更顯誇張,但是仍舊未能再進一步,魁梧如山的壯漢大笑道:
“雨玲丫頭,幾年沒見,你的霸道槍術仍舊是攔不下咱的鐵鎚啊!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是咱老程這輩子少有佩服的女子,看在同堂一場的份上,咱家勸你一句,莫要攪合進來趟這攤渾水,這裏面水太深,涉及的人太多,遠遠不是你想的那般簡單,哪怕是你們僥倖進了鳳凌郡城,也未必能逃過一劫,咱老程向你保證,只要你今日退步,高山堂無論何時依舊是你的家。”
程瑜加重幾分力道,猩紅長槍由於承受不住鐵鎚巨大的壓迫之力,由彎曲再度反向綳直,而雙手握着長槍的少女也是在這反噬之力的作用下被彈退十步,她挽起遮擋在眼前的被雨水打濕的髮絲,冷聲說道:
“縱然是一死,我雨玲也不做背信棄義,賣主求榮的事情!”
魁梧壯漢一聲嘆息,他無奈道:
“哎!好話勸不了該死的鬼,雨玲丫頭,可不要怪老程這鐵鎚無情了。”
與此同時二十丈之外的松冠之上,趙貓子手指纏繞着眼前髮絲,他自言自語道:
“是先殺這個呢,還是先殺那個呢?好吧,就選你好了。”
一枚一寸長短銀制繡花針攜帶着一道鮮紅如血的紅絲忽然出現在芒山道前,將二十丈外的兩人連接在一起,只不過一人是將紅絲握在手中,一人是被繡花針刺透眉心。“大小姐小心,切莫要打開車窗。”一名扈從大聲呼喊,然而話音剛落,另一道取命紅絲依然刺破了他的胸膛,不過片刻之間,竟然已有五名扈從倒在這飛針紅絲之下。剩下的二十餘名死士扈從靠攏在一起,豎立起二十面盾牌,即將兩輛馬車護在身後,同時也遮掩住自己的身形。
漫天飛針牽織起無數紅絲,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一般,芒山道口看得旁人眼花繚亂,繡花針在雨中穿行,時不時在兩面盾牌的縫隙之中遊走,捎帶着取走幾人性命,盾牌之上,由於被飛針接連不斷的撞擊繼而發出接連不斷的脆響,卻聽得眾人膽寒。
余長安走到馬車前,他俯下身子替那名尚未瞑目的女婢合攏雙眼,說來奇怪,雖然被銀針刺破心臟,而她的身體上竟然看不到一絲血跡。
不知為何,原本躲在車廂之內的張容玉好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她推開左側的車窗,剛好看到余長安蹲下身子體死去的女婢合眼的這一幕,她冷笑着說道:
“姓余的,要不要到馬車上躲一躲,這裏安全,本小姐用不着你在這貓哭耗子假慈悲。”
對於這位跋扈小姐的言辭,余長安置若罔聞,他抬起右手,食指與中指之間剛好夾住一枚飛舞的銀針,余長安雙指一扭,原本可以切割山石的紅絲便這般崩斷。
余長安仔細的打量着這枚細小的繡花針,雖然此人御真的手法遠遠比不上劍林御劍術的那般高深,但是能以五品之力運飛針殺人,這門功法可以說是開創了大西洲八百年的先河,儘管對這套功法很有興趣,但是余長安連中土神州被稱之為一座劍林便是天下劍道的劍林飛劍術都能送人,又豈會在乎這一個飛針之法,他彎起手指,遙向遠方的松冠之上,彈指間,飛針如劍。
當飛針被人滯留的那一刻,趙貓子便覺得有些蹊蹺,縱使尋常五品之人,勉強躲避尚且不多,車隊之中的高手已經相繼被制約,怎麼還會有人捕捉到自己飛針的軌跡?趙貓子心頭一沉,他忽然想起那一夜張青曾經說過,有一個橫生的變故。
就在此時,紅絲突然崩斷,趙貓子心頭一沉,暗道一聲不好,就在他轉身離開的那一刻,一枚他最熟悉不過的飛針被一團淡青之氣包裹,一路飛馳更是切斷了無數根紅絲,由趙貓子后心刺入,再從前心刺出。
余長安在張容玉疑惑的目光之中一路走到張老員外的馬車前,一旁躲避在盾牌後面的扈從突然感覺不到滿天飛針的威脅,紛紛探出頭來,卻看到了這個一直走在車隊最後的男子。
余長安對車廂內的張老員外說道:
“張員外,王小這孩子,這一路有勞您照看了。”
車廂之中,張老員外回應道:
“少俠說的哪裏話,外面危險,還是快進車內躲一躲。”
一滴雨滴沿着余長安手中油紙傘的傘面緩緩滾落,又緩緩掉落在他的眼前,余長安右手食指與中指交疊,在雨滴落在身前的那一剎那一指彈出。
“啪”
雨滴飛速而去,距離魁梧壯漢十幾丈的距離轉瞬即至,放眼望去,雨幕之中,竟然出現了一道一尺大小的圓形空洞,而大圓的中心出去余長安彈指而過的那一滴雨滴之外,在無任何雨水。
雨滴一路軌跡赫然在目,彷彿一柄長劍刺破十幾丈的空間,直達魁梧壯漢的身前。
雨玲原本束在腦後的三千青絲,竟然在這一滴雨水飛過的瞬間,被所蘊含的磅礴劍意轟然打散,她急忙向身側橫移了一步。
雨滴呼嘯而來,在程瑜沒有做出防備的瞬間,呼嘯着擊中他的胸膛,然而雨滴畢竟是雨滴,無法做到像利刃一般刺穿血肉,僅僅是在他胸膛前碎裂成無數細小的雨露。
宛如奔雷一般,身材魁梧如同小山的-程瑜身體彎曲如蝦,向身後一路倒飛出七八丈,落地之時,就連兩百斤的鐵鎚也被龐大的勁氣甩在一旁好遠。
余長安嘆息一聲,縱使蓄養了一個月的劍意,仍舊無法做到李老頭所言的那一般,胸中劍意三千萬,一念起時便是劍意如龍。
持槍站立在雨中的雨玲一時間不知所措,她只是冷冷的看着這個一直跟隨在車隊之後的男子,而前方正在苦鬥的董英徐直,與已經將單石沖一掌擊飛的苟荀,同樣是滿臉驚容。
張容玉想過余長安絕對不不是一名普通劍客,但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意料到她竟然是如此高深的劍客。
邙山道前,除去天雨之聲,萬籟俱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