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3 章
紫蘇發現妹妹是真的不喜歡楊清逸這個姐夫,不單單是針對他未來姐夫的身份,就有點奇怪。
小時候妹妹救過他,還有段時間把他當成小弟,怎麼就那麼看不上他?
她和楊清逸是校友,經常見面,否則也走不到一起。
又是一天結伴去吃飯,紫蘇光明正大地打量着楊清逸,不是正常情侶眼裏的愛意,反而帶着幾分審視。
楊清逸覺察到她的眼神不對,“怎麼這樣看我?”
紫蘇問:“除了當年那口鍋,你還得罪過我妹妹?她不是很滿意你這個姐夫。”
當年那口鍋,紫蘇是知道的,還是她哄着小白果砸的,全家只有妹妹是真單純,也是真的好騙。
那口鍋被送出去之後,妹妹還耿耿於懷,總覺得楊清逸太有心機了。
後來她長記性了,絕不給別人訛上自己的機會,還把小桃子養成一隻天真的傻狗,就怕小桃子在外面咬了人會上家裏訛錢。
但一口鍋不至於惦記到現在吧?
紫蘇懷疑另有內情。
楊清逸突然覺得膝蓋疼,他伸手捂住臉,“也不是得罪吧。”
紫蘇追問:“那是什麼?”
具體情況如何,楊清逸不太想說,也不好意思說。
“大概是我在她面前丟臉丟多了,她覺得我太沒用,也配不上你。”
紫蘇:“……”
好奇他是怎麼丟臉的,能讓她妹妹記到現在。
回想一下,楊清逸自己也覺得丟臉,他在上林大隊每一次哭都被小白果看到,在她眼裏他可能是個愛哭鬼,而且是只沒用的弱雞。
哦,他還是只只會說大話的弱雞,最開始他誇下海口要下河抓魚,結果他連游泳都學不會,說要幫她烤魚卻什麼也不懂,最後殺魚就更過分了,一刀戳在自己手上,還訛了她家一口鍋,她能看他順眼才奇怪。
瞅見紫蘇臉上的疑問,楊清逸說:“丟臉的事太多了,不怪她嫌棄我,剛開始還想收我當小弟,後來我連當小弟的資格都沒有了。她都是村裏的小霸王了,我還不自量力想當她哥哥,我活該遭嫌棄。”
聽到他語氣中的無奈,紫蘇也無語了,想當小霸王的哥哥,他還知道妹妹嫌棄他啊?
頓了下,楊清逸又說:“以後我努努力,爭取扭轉自己的形象。”
小白果對這個未來姐夫的不滿沒有持續太久,就一句話:姐姐只有一個,姐夫可以有很多個。
多簡單的事啊,能行就行,不能行以後還能換,姐姐現在喜歡他,那就是他了,以後不喜歡了姐姐可以換個姐夫呀!
說句現實點的話,楊清逸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他脾氣很好,沒有大男子主義,跟姐姐又從小認識,兩家都知根知底,他家上面只有一個長輩,還不會過多的干預他們的生活,他爺爺人也沒錯,家庭方面是沒問題了。
姐姐和楊清逸談對象,總好過找個滿肚子算計,或是全家演技帝。
據小白果所知,幾個姐姐的學校都曝出過大新聞,一些男的下鄉插隊結了婚,上大學后就拋妻棄子,在學校里裝單身騙女學生,後來家裏的老婆鬧到學校來了,這種事不止發生過一起兩起,幾個姐姐都對學校的男同學有陰影了。
除了紫蘇有對象,另幾個姐姐都沒有談對象。
見多了奇奇怪怪的人,再看楊清逸,其實也沒有那麼差。
人,是需要襯托的。
小白果也沒那麼排斥楊清逸了。
嘖,她真是一條冷漠又現實的魚。
可憐的楊清逸還以為自己的形象有變好,所以小白果對他變友好了。
小白果的想法藏得很隱秘,就連紫蘇都不知道,只有游泳隊的隊友喬小純聽她提過一嘴,她們又在備戰奧運,小白果住進了游泳隊的宿舍里,喬小純當時聽到她的言論還大為震驚,但也只是一瞬間。
很快她就回過神來,在那裏哈哈大笑。
“想法沒有錯。但不能讓你姐姐知道。”
“你也是這麼想的?”
“你姐姐不能這樣想,你作為女方家人這樣想沒毛病啊。”
小白果歪着腦袋打量她,最開始游泳隊的宿舍里有四個人,她和三個室友關係都差不多,後來相處久了,發現喬小純才是適合當朋友的人,另兩個隊友對自己太嚴苛了,喬小純跟她一樣是個對自己很好的人。
如果有個不知道愛自己的朋友,小白果心想,她一定會怒其不爭,天天生氣搞得自己不開心。
所以啊,交朋友要謹慎,如果交到天天讓自己不開心的朋友,還是早就散夥吧,彆強求了。
小白果突然蹦出一句:“喬小純,我只有你一個朋友哦。”
喬小純就笑了,“好巧,我也只有你一個朋友。”
正想說點什麼,卻見胡教練來了,喬小純一頭扎進游泳池裏遊了兩圈,等胡教練走後她又遊了回來。
她的頭鑽出水面,一把抹去臉上的水。
“明年跟我回老家吧,你不是一直想看海嗎?我帶你去趕海。”
“你明年什麼時候回去?我要上學,暑假才有時間。”
“我等你啊,明年夏天再回家。”
她比小白果大五歲,今年的奧運會是她最後一次出國比賽了,明年就要退役了。
到明年,喬小純也才二十五歲,但已經過了巔峰期,不能在運動員這條路走下去了,她聯繫過老家的市隊,退役後進市隊當教練,就業問題是解決了,可多少有些不甘心,她遊了那麼多年,還沒有拿過重量級的大獎。
喬小純揉了揉鼻子,“我明年是一定要離開的,可還是挺遺憾的。”
她對自己的實力心裏有數,今年的奧運會估計也是陪跑的。
很幸運了,多少人連陪跑機會都沒有。
小白果:“開心點,等咱們回國,我送你一枚金牌。”
“真的嗎?”喬小純眼前忽然一亮,有點受寵若驚,那是奧運金牌,是運動員的最高榮譽。
“當然是真的,我的金牌隨你挑。”
喬小純懷着滿腔期待,如果是別人說這種話,她肯定不信。
小白果親口說的,她就等着收金牌吧。
喬小純忍不住摟住她的脖子,在她臉上“吧唧”一口,“我就知道你最喜歡我了。”
據她所知,小白果以前的金牌被都她父母收起來了,沒有送過任何人,她是第一個,果然是唯一的好朋友。
她們再一次登上了出國的飛機,小白果的成績依然很穩,狂攬八枚金牌,打破了自己上一屆奧運創下的世界記錄,喬小純笑得嘴都裂開了,八枚金牌里將有一枚會屬於她,她好開心。
回國后,接受了一輪採訪,她們還上了電視。
等熱鬧落幕後,小白果如約把金牌擺在一起給她挑。
喬小純一一拿起來往臉上貼,“我好開心啊。”
小白果說:“隨你挑。”
喬小純全部貼了一遍臉,又隨便挑了一枚,“它們都很好。”
她再把金牌放在嘴邊咬了一下,儀式感也有了。
“我已經想好了,等以後我在市裡當游泳教練,我的工作肯定會很順利。這枚金牌就是對他們最好的鼓勵,誰努力訓練,我就給他們看看金牌。不努力的就不給看,饞死他們,看他們誰不努力。”
“要不要再給你一枚?一枚留着自己收藏,另一枚激勵小朋友們。”
“不用了,做人不能太貪心。”
喬小純雖然很心動,但還是拒絕誘惑,有一枚金牌就該知足了,不能把胃口養大。
……
第二年夏天,喬小純要回鄉了,小白果如約跟她去老家看海。
紫蘇親自送她們去火車站,還很不放心,本來她要陪同的,但小白果拒絕了,她的婚期在今年秋天,還是留下來做準備吧。
到了火車站,紫蘇還在叮囑:“在外面萬事小心,不要相信陌生人。”
小白果默默地聽着,時不時點個頭配合一下。
喬小純聽了一路,不停地保證:“我會一直陪着她,直到送她登上返程的火車。”
在紫蘇不舍的目光中,小白果和喬小純走了。
喬小純的老家很遠,她們坐了五天火車才到,夏天坐五天火車是真的折磨。小白果一心惦記着看海,也不覺得這五天有多累,下火車后還興奮得不行。
倆人帶着行李走出火車站。
外面人少了,呼吸也順暢了,喬小純長舒了口氣。
“幸好我聽你的沒把行李都帶過來。等我去游泳隊報道之後,你回去就幫我把行李寄過來。”
她在京城呆了好多年,也攢下了很多雜七雜八又捨不得的東西,她那天買了票就給家裏來信了,跟他們說了會有很多行李,可還是沒人來接,幸好她們帶來的東西不多,也幸好是夏天。
“從這裏去你家有多遠?”
“很遠,等會去看看有沒有拖拉機和牛車。”
她們等了半個多小時才等到順路的拖拉機,一人兩毛錢貴是貴了點,但能省很多時間,她們也不想冒着太陽趕路。
坐在拖拉機上吹了一路的風,又聽車上其他人聊了一路,小白果聽不太懂,只能通過表情來分析情況。
過了一個多小時才到喬小純的老家小漁村。
海邊的小漁村跟上林大隊不一樣,這邊孫輩結婚上一代就分家。來之前喬小純就跟她說過家裏的情況,她家有父母和哥哥嫂子,還有弟弟跟弟妹,另有六個侄子侄女,是個大家庭。
到家后,喬小純跟家裏人介紹過小白果,就哭起來了。
她媽也在抹淚,最後抱着她一起哭。
小白果聽不懂她們在哭什麼,就坐在那裏觀察其他人,喬小純家裏還挺和諧的,她媽很疼她,她爸也悄悄地紅了眼眶,另幾個沒說話但眼裏帶着關切,嫂子和弟妹跟着抹眼淚,看樣子都很關心喬小純。
哭了一陣子,喬小純就開始翻包了。
給家裏其他人分禮物,分完之後又塞給她媽五塊錢。
她媽感動哭了,還在推拒,最後喬小純強行讓她收下。
小白果在一旁驚呆了,朋友,你在外面花錢那麼大方,只給你媽五塊錢?還能把你媽感動哭?
直到晚上睡覺時,小白果才提出疑問:“你有問題。”
喬小純噓了一聲,“明天再跟你說。早點睡,明早去趕海。”
小白果帶着一肚子疑惑睡了過去,第二天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喬小純就喊她起來趕海。
倆人帶着筐就出門了。
直到走遠了,喬小純才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小白果看着她,“你說吧,我聽着。”
喬小純小聲說:“表象而已,別當真。”
她爸從不掩飾他重男輕女,她媽看起來很疼她,但只是嘴上說說,有什麼好東西都是給兩個兒子,她小時候特別信,她的姐姐和妹妹也信這一套,直到後來進了游泳隊接觸到另一個女孩,才知道真正公平的父母是什麼樣子。
她就覺醒了,知道給自己留一手。
小白果聽后,神情帶着幾分恍惚,“我昨天還以為你家是真的和諧。”
喬小純說:“和諧是真的,前提是我不能比他們家兒子過得好。所以我每次回家都跟他們哭窮,哭我在外面有多不容易,告訴他們我一個月只有五塊錢,訓練還很辛苦,經常受傷。再隔個半年寄五塊錢回家,可不得把他們感動哭?”
她之前進省隊給家裏長了臉,後來進國家隊,在小漁村就是光宗耀祖的存在,連帶着家裏人在村裡也很有面子,都是沾了她的光。她還省吃儉用給家裏寄錢,那錢雖少,但代表着她心裏有這個家。
一個月五塊錢肯定是騙人的,以前在省隊都不止五塊錢,她自己存起來了。
若是家裏知道她有錢,肯定就沒那麼和諧了,都會算計她的錢。
“你好厲害。”小白果下巴都快驚掉了,再豎起大拇指誇道,“你真是人間清醒,還好你看清得早,才能騙住他們。”
喬小純說:“我不想養大他們的胃口。當然了,如果他們急着要錢救命,我也絕不會坐視不理。”
很簡單的一句話,救急不救窮。
小白果再次豎起大拇指,“表揚你,做得對。”
喬小純嘿嘿一笑,“我可能有點不孝順。”
小白果說:“你的錢是透支健康賺來的,每一分都是辛苦錢,你的錢想怎麼支配都是你自己的事。這跟孝順有什麼關係?”
工廠里的鐵飯碗只要廠子在,就能一直幹下去。
運動員不一樣,職業生涯太短暫,年紀輕輕就過了巔峰期,賺的那點錢可能還不夠治傷。
小白果很贊同她為自己做打算。
頓了下,小白果又補充道:“你想想咱們最早的另兩個室友,那股孝順勁我見了都害怕。”
雖然他們隊裏包吃包住,開銷很少,但也不至於一分不少全部寄回家吧?
自己身邊一分錢不留,連上個廁所都要厚着臉皮蹭室友的手紙,還不止一次兩次,一蹭就是一年。
小白果覺得很可怕。
喬小純用力地點點頭,“我也害怕。”
倆人馬上就閉嘴了,也到了海灘上,開始了今天的趕海日常。
雖然是夏天,但這個時間不適合下水,畢竟是人類的身體,小白果不喜歡喝苦藥,她還是很克制的。
見到久違的大海,濕鹹的海風撲在臉上,她仍是止不住地激動。
“我好想住到海邊。”
“你畢業之後要不要來我這邊?有空咱們就來看海。”
“不行,我留在你這裏,我家人怎麼辦?”
“為什麼不行?你不是說過,等你畢業后要走遍全國各地,畫遍全國,還要吃遍全國。去哪裏不是去,你又喜歡大海。”
小白果繼續搖頭,又扒拉着手指頭,“你想想,我後年大學畢業,我外公外婆已經六十多歲了,現在他們身體好,能照顧好自己,再過幾年呢?等他們年紀大了,能讓他們兩個老人自己生活?”
“不是有你姐姐嗎?”
“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你不懂。”
人類的壽命太短,趁着外公外婆還不算老,她可以往外跑。
以後他們年紀大了,她若是往外跑那就會見一次少一次。留在身邊的話,雖然她不是一條多孝順的魚,可她是外公外婆的小寶貝呀,誰不想天天見着自己的小寶貝?小白果覺得自己還挺重要的。
再過些年,爸爸媽媽也老了,也到了需要陪伴的年紀。
當然了,不是說在家陪長輩就不能出去,只是要加個時限,不能一年到頭不着家,每年最多在外面浪個半年,再回家呆個半年。
唔……光是想想,小白果就覺得未來其實挺幸福的。
倆人溝通失敗,對視一眼,喬小純也不再勸了。
“你比我孝順多了。”
“我爸媽和外公外婆都很好啊,如果他們不好,我就不會惦記,早就跑路了。”
“也對,你家和我家不一樣。”
她們在海灘上撿了很多螃蟹和各種螺,又背着筐回家吃早飯。
倆人正商量着去海邊玩水,家裏來了個中年女人,他們說著小白果聽不懂的話,但眼神都在往喬小純身上瞟,那張嘴說話還特別快。
聽不懂具體情況,小白果根據自己的社會經驗來看,這個女人應該是個媒婆。
她在看喬小純,眼裏沒有惡意,嘴邊還掛着笑容,像在誇喬小純,喬小純的媽也在笑。
正笑得開心,喬小純開口了,那個中年女人臉上的笑容立馬就落了下去,眼神飄乎了一下,再找了個借口跑路了。
喬小純她媽也笑不下去了,摟着喬小純哭着拍大腿。
等她哭夠了,喬小純就拉着小白果跑了,直到走遠了,她才長長地吐了口氣。
“太可怕了,我昨天剛回來,今天一大早媒婆就上門了。你知道她給我介紹了個什麼廢物嗎?幹活不行,脾氣還臭,上一個老婆被他打成重傷不給看大夫,最後死了,家裏還有三個娃。這種廢物也配結婚?”
小白果滿目震驚,“給你介紹這種廢物,她是覺得你只能配這種人?”
喬小純無奈嘆息,“是她娘家侄子。”
“你媽一開始笑得那麼開心,她不知道情況嗎?”
“呵,隔壁村的她能不知道?把我當成包袱,急着甩掉唄。我昨天剛回來,她就說我是個老姑娘了,再不找就嫁不出去了,還說今天會有媒人上門,讓我眼光放低一點,態度要好一點。我能不懂她的意思?把我送走了,她就完成任務了。”
以前她是運動員,能為家裏爭光,現在她回來了,就成了急於甩出去的包袱,只要有人提親,他們就會點頭。
至於她爸,更不是個東西,不提也罷。
“我一點也不傷心,我早就看透了。我這些年跟他們相處的時間短,本來就沒有多少感情。”對上小白果擔憂的目光,喬小純還嘿嘿一笑,“我剛跟媒婆說了,我長期訓練落了一身傷要長期看病吃藥,問男方是不是負擔得起,就把她嚇跑了。”
這個媒婆是個大嘴巴,她相信今天就會傳遍整個村子,省了她的後顧之憂。
等她在市裡安家,以後回來的時間就更少了,估計就是過節過年來一趟。
小白果豎起大拇指,“冷漠一點才好。”
冷漠的人永不傷心。
到了海邊,小白果的心情又開闊起來了。
她脫了鞋子站在巨石上,“大海,我的家,我回來了!”
再張開雙臂撲進海里,不過眨眼間就遊了出去,喬小純正打算下水,又悄悄地把腳收了回來。
第一反應是小白果以前隱藏實力了!
這才是世界冠軍的真正實力嗎?
她好大的膽子,彙集了世界各國運動員的比賽她還敢隱藏實力,就不怕翻船嗎?
喬小純神情恍惚地坐在石頭上,今天受的刺激有點大,原以為自己也算厲害了,現在突然發現差距太大了,根本沒法追。
那些輸給她的人,都輸得不冤。
小白果在海里暢遊,這才是她的江山,村裏的河不夠她施展,不配當魚的江山了。
遊了一會兒,小白果再回頭,喬小純變成一個小黑點,幾乎要看不清了。
又折了回來,喬小純還傻愣在那裏。
小白果沖她揮揮手,“朋友,你怎麼不下水?”
“我……我不下水了。”喬小純兩眼發直,跟傻了一樣。
“說好的一起玩,你變卦了。”
“你去玩吧,我在這裏等你,順便想點事。”
“行吧,我自己去玩了。”
小白果也不強求,又回了海里,比起在上林大隊生活了十幾年的家,還是大海更讓她有歸屬感,更有自由的感覺。
喬小純坐在石頭上等她回來,等小白果再次回來,喬小純總覺得她的笑容里多了點東西,但她看不懂。
“玩夠了嗎?”
“玩不夠。”小白果手一指,“那裏有魚,我去抓兩條魚回來。”
喬小純:“海里的魚沒那麼傻,跟你老家河裏的魚不一樣。”
小白果已經潛入水中抓魚了,才過了十幾秒又浮上水面了,喬小純剛想說點什麼,很快又閉嘴了。
因為她看到小白果懷裏抱着一條大石斑。
喬小純又一次陷入沉默中。
啊這……是她誤會小白果和她老家的河了嗎?聽小白果說河裏的魚特別好抓,她家每年都能曬幾大瓮的河鮮,她一直信以為真,以為河裏的魚多還傻,隨隨便便就能抓到,可眼前這一幕告訴她事情並不簡單。
她伸手抹了把臉,還是太天真了。
“朋友,你在發什麼呆?趕緊把魚帶上去啊。”小白果在水裏喊她。
“我來了。”喬小純認命地彎下腰接魚。
剛交到她手裏,快十斤重的魚抓在手裏沉甸甸的,喬小純還是太大意了,沒想到它這麼重,尾巴一甩就擺脫了她的鉗制。
喬小純瞬間就清醒了,“魚跑了。”
小白果說:“它跑不掉。”
她又潛到了水裏,追着這條魚非得逮住它不可,這是她剛認領的江山,它跑路就是挑釁海上小霸王,讓她海上小霸王的顏面往哪裏擱?
喬小純小聲說:“是我的錯,沒有拿穩。”
魚入了海,豈是想追就能追的?她覺得這條魚是追不回來的。
等了兩分鐘,小白果又抱着大魚回來了,還笑彎了眉眼,“我就說它跑不掉。中午吃它,再抓兩條當晚飯。”
喬小純說:“一條就夠吃了。”
這麼大的石斑,可以賣個幾塊錢了,一頓吃完也太奢侈了。
吸引了上一次的教訓,這回她抓得很牢,沒給它逃跑的機會。
“你要是在海邊安家,每天抓魚就能賺很多錢了,養活自己沒問題。”
“我小時候就想過要當漁民。”
“現在呢?”
“現在長大了,顧慮多了。”
小時候自己開心最重要,現在長大了,多少要考慮一下家人的感受。
小白果也忍不住長嘆,“還是小時候最開心,長大了總能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喬小純跟她不同,“我很開心呀,長大了就自由了。”
小白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朋友也是個演技帝,她家人也很會演,一家子演技帝。
“那你的戶口別遷回家。”
“肯定不會。等我去游泳隊報道以後,就把遷戶口的事一塊辦了。”
倆人嘀咕了一陣,發現她們的大魚死了,這才抱着大魚回家。
路上還遇到小漁村的村民,有人問她們,喬小純就說是撿到一條剛死的魚。
畢竟在海里抓魚聽起來就很離譜,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自己也不敢信啊!
在喬小純家裏呆了幾天,她的演技帝父母終於露出了真面目。
原因就在喬小純對那個媒婆說過的話,那個媒婆是個大嘴巴,很快就傳開了,喬小純的父母再找其他媒婆給她說親,人家都不接他們家的活。倆人就露出馬腳了,一個整天黑着張臉,另一個天天垂淚,嘴上說著為喬小純擔心,卻一字一句都在貶低她。說外面的人都傳她是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還有一身舊傷,說她肯定生不了孩子什麼的,還在暗示她給家裏丟臉了。
小白果聽不懂本地話,只是喬小純轉述了幾句,她就覺得窒息。
比起黑臉的喬爸爸,精神傷害人的喬媽媽更為可怕,因為喬爸爸靠不住是擺在明面上,喬媽媽這種明明很壞,卻容易把她當成好人,更讓人傷心。
也幸好喬小純很清醒。
她的姐姐妹妹就被這套吃得死死的,覺得媽媽真的愛她們,只是她的家庭地位不高,沒有話語權,給不了她們什麼,只能心疼她們。等她們長大,再看到媽媽哭,就變成她們心疼媽媽了。
小白果聽完,更覺得不寒而慄。
有些人口口聲聲“把財產留給兒子,把愛給女兒”,而事實上,所謂的愛只是一種話術,自己求個心安,也能安撫住女兒。
現實中愛是兒子的,財產也是兒子的,還想讓女兒感恩戴德。
想屁吃!
小白果怕怕地說:“好可怕,咱們走吧。”
喬小純應道:“明天就走,我也呆不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倆人收拾了東西就走了,她媽媽本來不願意放她走。
喬小純立刻亮出小白果是奧運冠軍,把她父母和其他人都震住了。
“我們關係可好了,她來我家做客,我再去她家做客,最公平了。”
揮揮手,倆人就走了。
也不管她們走後家裏人會怎麼說,都不重要了。
小白果陪着喬小純到市游泳隊報道,倆人受到了熱烈歡迎,小白果拿過的金牌太多,是當之無愧的泳壇第一人,不光教練們特別熱情,她也是小運動員們的偶像,是他們想攀越的高峰,小孩們一個個眼睛亮晶晶的。
小白果不趕時間,就留在這裏當了三天臨時教練。
喬小純還自掏腰包去照相館請了人來,讓他們跟小白果拍了幾張合影。
有好朋友助陣,喬小純順利地融入新的工作環境,同事們對她很友好,小運動員們也很喜歡這位新教練,她有個世界冠軍的好朋友,她自身實力也很強,屢次出國比賽,在國內也是前幾名的好成績。
小白果終於安心了,喬小純家裏靠不住,好在游泳隊的環境不錯,以後是不用愁了。
買了返程的火車票,在她回去的前一天,喬小純買了很多本地特產給她帶回去,當天又請假送她上火車。
這一別,下次見面也許是明年,也許是幾年後。
小白果再一次覺得長大不是件好事,長大了就意味着要分別,這一生她會經歷很多次分別,送走喬小純只是個開始,等幾個姐姐畢業后她們也要參加工作,也會各奔東西,會離得越來越遠,見面的次數越來越少。
好想回到小時候,那時候無憂無慮不是想着鹹魚躺,就是想着玩,根本沒想過會有分開的一天。
這趟送喬小純回鄉之旅,小白果再次成長了。
等她下了火車,見到來接她的姐姐,小白果撲進姐姐懷裏還親昵地蹭了蹭。
“姐姐,我回來了。”
“姐姐來接你了。”紫蘇覺察到她的情緒不對,關切地問,“怎麼了?遇到壞人了?還是有什麼事?”
“沒有……我就是想你了,感覺好久好久沒見過你了,想抱抱你。”
“姐姐也很想你,回來就好。”紫蘇很快就笑開了。
拍了拍她的背,又給一起來接人的楊清逸使了個眼色,後者立刻會意,提地小白果扔到地上的包。
紫蘇繼續哄妹妹,“最近沒什麼事,姐姐可以陪你去玩,陪你去畫畫。”
小白果“嗯”了一聲。
紫蘇又說:“咱們回家吧,外公鹵了豬耳朵和豬尾巴,都是你最愛吃的。”
想到在家等她的外公外婆,小白果收拾好情緒,又跟姐姐回家了。
長大了不光要面對一次次分離,還要學會隱藏情緒,不能把負面情緒帶回家,免得家人擔心。
做人才短短二十年,成長過程比她當鹹魚千年還要複雜。
可太不容易了。
回到家裏,見到外公外婆還有一桌子她愛吃的菜,小白果又滿血復活了。
她當魚時,是一條幸福的魚。
現在做人,也是個幸福的人。
她果然是天道爸爸的小寶貝,是天道爸爸追着喂飯的那條鹹魚,就算把她踢進書里,也要給她安排最好的家人。
白朮和李秋容也發現了她的異常,她比以前更懂事了,在朝着成熟穩重的方向發展。
入秋後,到了紫蘇和楊清逸的婚期。
兩家一起掏錢給他們買了間小房子當婚房,結婚當天沒有請太多親戚,楊清逸他爺爺請了兩個老朋友,白家這邊的親友多一點,林永業一家早就想來京城看看了,藉著這個機會全家出動了,還有甜甜和晴晴的父母也來喝喜酒。
客人不多,不是最熱鬧的婚禮,但收到的祝福卻是最真摯的,每個人都盼着他們幸福。
過了幾天,柳葉和甜甜還有杜晴晴都送走自家父母。
幾個人聚在了一起聽柳葉訴苦。
紫蘇結婚了,柳葉的爸媽就開始催她,催得她好煩。
柳葉就很不理解,“我才二十三歲,催什麼啊,還一口一個嫁出去。”
以前年紀小沒什麼感覺,現在長大了特別反感嫁出去和娶進門還有娘家這類說辭。同樣是結婚,憑什麼一個是哭着送出去,另一個是笑着迎進門?什麼娘家不娘家的,結婚了就不是她家了?
光是聽着就覺得很晦氣。
柳葉又說:“聽到他們這種說法,我就不想找對象了。”
杜晴晴在一旁安慰她,“彆氣了。觀念不同,各活各的就是了,沒有強行說服對方的必要。生活環境不同,教育背景也不同,思想觀念不同也很正常。老一輩差不多都是這種觀念,你堅持自己就行了。”
一個大學生,和她小學沒畢業的父母,沒必要生氣。
甜甜也說:“別生氣,我還遇到過比你更氣人的事。”
柳葉有自己的煩惱,甜甜和杜晴晴也各有煩惱。
甜甜從小就立志當犯人剋星,長大后仍在堅持自己的夢想,儘管她各方面已經很出色了,還總有人因為她的性別否定她。
同樣的情況杜晴晴也遇到過幾次,那些處處貶低女性的人,它們可能不是女人生的,大概是傳說中的肛生子吧。
沒必要生氣,畢竟它們都不是人。
和它們爭論是沒用的,刻進骨子裏的輕視也不是幾句爭論就能改變的,何必浪費口舌?以後拿實績來打它們的臉吧!
小白果在一旁咋舌,“我果然是天道爸爸的小寶貝,我運氣賊好了,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噁心人的東西。”
話音未落,就接收到幾個看傻孩子的眼神。
小白果歪了歪頭,“我沒騙人!”
“傻孩子,你不是沒遇到過,是它們不敢來你面前跳。”杜晴晴在她頭上揉了一把,對上小白果疑惑的目光,她又解釋道,“你想想自己拿過多少次世界冠軍。你已經是站在巔峰上的人物了,他們只有仰望的份,哪敢輕視你?”
不管什麼時候,自身實力過硬才是最重要的。
甜甜點頭贊同,“沒錯,你不是沒遇到過,只是他們沒資格在你面前跳。”
紫蘇也在一旁點頭,“這是真話。”
她也遇到過,只是遭遇的惡意沒有杜晴晴和甜甜那麼多。
女性活在這個世界太難了,男性只要在正常的道德水平就能得到尊重,女性想得到尊重要付出無數的汗水,要勝過男性太多才能得到尊重。真是不公平,想想就挺沮喪的。
小白果沉默了。
好吧,這才是真正的原因,她還以為是自己運氣好。
紫珠說:“跟你們說點開心事吧,我姐姐回來了。”
幾個人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紫蘇和柳葉都忘了林紫珠還有個姐姐,杜晴晴和甜甜聽人提過一嘴,都不是很了解。
小白果出生那年林紅妮就走了,現在她二十歲,林紅妮也刑滿釋放了。
“恭喜你啊,一家人終於團聚了。”
“你要不要請假回家一趟?見見你姐姐。”
“我現在不回去,過年再回家。”紫珠的開心根本藏不住,她只能請到幾天假,離家太遠了回來一趟不容易,坐火車都要幾天時間,幾天假還不夠她來回的車程,她又說,“我會好好努力,以後發光發亮,照亮那些受到欺凌的女性。”
甜甜舉手,“還有我。”
紫蘇和杜晴晴都跟着舉手,柳葉也是。
小白果沒有那麼遠大的志向,“我就畫個海洋世界吧,給大家科普一下海底和深海的魚。”
大學畢業后,林永成和白芨問過她要不要繼續深造,白果拒絕了。
告別家人,背着行囊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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