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些虧欠的人（一）
其實，葉清算是集萬千富貴於一身。她的祖父是大將軍，一生戰功顯赫，至今雖已不管政事，但是他在朝中的地位卻無人撼動。她的祖母更是巾幗不讓鬚眉，多次隨夫出征，立下戰功無數，被封為一品誥命夫人。
她的父親子從父業，年少起就開始隨祖父上陣殺敵，如今身為驃騎大將軍，軍政大權全部掌握在他手中。她的外祖父乃為當朝太師，她的舅舅是侯爺，她的舅母是清寧公主。
葉清是家中年紀最小的，也是唯一一個女孩，再加上她一向嘴甜，最會討人開心，所以從小就受寵愛。一聽說她暈倒了，言太師一家立馬就過來探望了，只是她那時還在昏迷中。如今知道她已經清醒過來了，當天晚上言太師就又帶着一家子過來了。
“囡囡，外祖父來看你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言老太師人還沒有進門，葉清就聽到了他的聲音，趕緊出門迎接。剛走兩步，言太師就走了進來。一看到他，葉清立馬就跑過去抱住了他的腰，“外祖父，清兒想您了！”
前世楚炎給先帝下毒，讓他中毒身亡，又嫁禍給葉明軒。當時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葉家人不信。再加上葉明軒又不知所蹤，都以為他是畏罪潛逃。
葉老將軍知道后，自覺愧對先帝，以及葉家的列祖列宗，就提劍自殺了，葉老夫人也跟着一起去了。
當時楚炎雖然煽動朝臣，讓太皇太後下了降罪的聖旨。但是太皇太后念及葉家一門忠烈，葉老將軍和葉老人又以死謝罪，所以只是下旨讓葉家交出葉明軒，葉家的其他人先暫時扣押，聽候皇上發落。如遇反抗，殺無赦。
葉明軒自先帝中毒之後，便消失不見了，葉家自是交不出人。葉淳一生光明磊落，衷心效國，誰料竟然教出葉明軒這樣的孽子。雖然太皇太後有意寬恕於他，但是他自知罪孽深重，葉老將軍和老夫人也雙雙離去，讓他覺得再無顏面苟活於世，當場也以死謝罪了。
言嫣見夫君也死了，雖然她心中還怪念着小女，但是她知道自己的父親和哥哥嫂嫂會幫她照顧好女兒的，就也跟着自殺了。
本來按太皇太后的旨意，葉府上下一百多條無辜下人的性命是可以免於一死的。但是楚炎在葉淳夫婦死後，故意起身反抗，還揚言要殺了狗皇帝為葉家報仇，這才害的葉府上下一百多條人命全部慘死刀下。
葉家出事的那幾日，葉清正好帶畫情偷跑出去，採買為葉老將軍生辰準備的禮物。在回家的途中，突然聽說了葉家發生的劫難，不顧大雨，連夜趕回了府中。
她一回府就看到了滿院的屍體，雨水混合著血跡流了一地。言慕正帶着言祁和言睿兩兄弟要幫葉淳和葉嫣裝棺，葉清見此立馬跑過去阻止他們。
葉清看着地上死去的父母，她不相信明明幾日前還對她一臉笑容的父母真的就離她而去了。她一遍一遍的去叫他們，可是他們就是不醒。言慕他們拉她，她也不聽，固執的叫了一遍又一遍，最後她受不了刺激昏死過去。
等她再醒來的時候，她父母的屍體就已經下葬了她才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但是她卻不相信她的哥哥是毒害先帝的兇手，所以她恨皇上，她恨他為什麼不查明真相就降旨殺了他們全家，她要殺了他為家人報仇。
言太師和言候知道后，都來勸她，說這一切都不是皇上的錯，說她的祖父祖母和她爹娘都是自殺的，他們是以死謝罪，他們死的清白。而全府上下一百條人命會被殺害是因為他們口出狂言，犯了死罪。
本來他們如此說是想勸葉清能放下仇恨，不想讓她走上一條不歸路。但是卻反而刺激了葉清，讓她連他們也怪上了。她的外祖父是太師，舅舅是侯爺，舅母還是公主，明明他們一個個都位高權重，只要他們幫忙求情，她一家就不會落的如此下場。
後來，她又在楚炎的挑唆下，竟是把他們也給恨上了。她以為他們是怕受葉家的牽連才不替葉家求情，所以她恨他們的貪圖富貴，恨他們的袖手旁觀，恨他們的冷血無情，便與他們斷了往來。
最後甚至在言太師來求她，接她回言府的時候，她還對他說了許多不堪的話。
言太師本來就因為痛失愛女與女婿，身體愈來愈差，又被他一向疼愛的外孫女如此誤會，更是受了刺激，葉清一走便吐血身亡了。
雖然葉清恨他不為她家人求情，但是她也知道他是真心疼愛她。當時她外祖母因生產時出血過多，一生下她母親便撒手而去，外祖父也一直沒有續弦。
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孩，再加上她越長越像她已故的外祖母，所以從小到大，外祖父在她身上投注的愛都是雙倍的愛。如果他真的不疼愛她了，就不會一次次的放低姿態求她跟他回言府。
當她聽到他吐血身亡的消息后，她心中縱使萬分悔恨，也無法讓他復生，只能留下無盡的遺憾。如今還能見他好好的活在世上，還像以前一樣疼愛她，這樣真好！
“囡囡不哭，都怪外祖父不好，外祖父就該一直留下陪着囡囡的！”看着葉清雙眼噙滿淚水，言太師的一顆心就碎了，立馬把她抱了起來，找了個位置坐下，伸手去幫她擦掉眼淚。
葉清知道外祖父看到她哭會心疼，自己擦乾了眼淚，雙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一臉認真的說道，“清兒才不會怪外祖父呢！清兒知道外祖父是最疼清兒的，清兒也是最愛外祖父的！”
言太師一聽葉清如此說，心裏像是樂開了花，眼睛都快笑成一條線了，哈哈大笑起來。
看到外祖父如此開心，葉清也跟着高興！以前祖父和外祖父總是喜歡一起問她，他們誰最疼她，兩個老頭就像是討糖吃的小孩兒，非要讓她選出一個人。所幸近幾日祖父和祖母去雲台山祈福去了，不然被祖父聽到肯定是要吃醋的。
正想着，葉清就看到自家父母領着舅舅一家走了進來。原本他們是和言太師一起的，只不過言太師着急見自己的外孫女，就丟下了他們，自己先行過來了。
一看到他們過來了，葉清趕緊讓言太師把她放了下來，去向他們行禮，“清兒見過爹爹、娘親、舅舅、舅母和兩位表哥！”
“剛才還未進門，就聽到了父親的笑聲。還是清兒會討人開心，怪不得父親一向最疼愛你。來，快過來讓舅母看看，你這身體好利索了沒有？”
懷月雖然身為公主，但是從不端公主架子，對葉清也是一向疼愛。即使前世言祁因她而死，她也沒有因此記恨於她，還是一直記掛着她。
對於舅舅一家，葉清上一輩子，也是有所虧欠的。一聽舅母喚她，立馬走到了她的身邊，一臉的乖巧的說道，“勞舅母挂念，清兒已無大礙了！”
“沒事舅母就放心了，沒想到清兒大病一場，性子倒是愈加的乖巧了。”懷月微微俯身，輕輕揉了揉葉清的頭髮，臉上儘是溫柔，接着又說道，“如果你睿表哥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母親就算想要誇讚表妹，也不用貶低我吧！”言睿不樂意的撇了撇嘴，因為葉言兩家一向關係親密，言睿又只比葉清大了一歲，所以兩人是一起從小玩到大的。
論起鬼點子，葉清要比他多的多，闖的禍也比他的多。不過葉清嘴甜又會賣乖，再加上她那張無害的臉，所以每次他們一起闖了禍，受責罰的永遠都是他。每次看他受罰，
葉清就會在一旁幸災樂禍，他每次都會在心裏發誓再也不和她玩了，但是第二天還是會屁顛的去找葉清。
“對啊，舅母不要如此說小表哥，小表哥一直都很照顧清兒的！”葉清用小手拉了拉懷月的手，還對着言睿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她這一笑，倒是讓言睿不好意思起來，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一臉驚訝的看着她。
他怎麼也沒想到葉清會幫他求情，以往她都是在一旁偷笑，沖他做鬼臉的，沒想到此刻她不僅幫他，還衝他笑的那麼甜。以前她對他如此笑，都是有事求他幫忙，如今突然對他這樣好，倒是讓他有點受寵若驚了，難道她又闖了什麼禍了嗎？
前世，葉清確實最愛捉弄這個小表哥了，不過也是和他關係最好的。不管她闖了多大的禍，她都不用擔心，她知道小表哥都會替她承擔，所以常常都是有恃無恐的。
葉家出了事情之後，葉清便和言家斷了聯繫。不管後來言睿怎樣討好於她，她都不理。雖然最後因言太師的離世，葉清放下了對葉家的怨懟，但是和他們卻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樣親近。
記得她前世見言睿最後一面，就是她被貶冷宮之前，他前去找她。那個時候言祁因救她而死，她自覺對言家有所虧欠。所以言睿來找她的時候，她故意對他說了許多絕情的話，就是不希望他也受她牽連。
她還記得他當時落寞的樣子，他對她說，“表妹，不管你信或不信，當時未能救下姑父他們，已是言家一生難以彌補的遺憾。如今大哥已經去了，只剩下我一人，我也定會護你一世周全的。”
最後見她還是不理他，在離開的時候又說了句，“表妹，你不知道我是多懷念以前的時光，那個時候雖然總被你捉弄，但你是快樂的，如今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無奈與惆悵，“我多麼希望死去的不是大哥而是我，我什麼都不如大哥，我好怕我不能像他那樣保護好你，我怕我死後無顏面對姑父姑母。”
言睿原本生性豁達，是個嚮往自由之人。他曾對她說過，他最嚮往的就是天空翱翔的雄鷹，可以自在飛翔，待他長大也一定要做一個閑雲野鶴之人。可最終卻因她，甘願約束於朝堂之上，玩弄權謀，終日沉默寡言。
所以這輩子她不僅要改變葉家滅門的命運，也會加倍對言家好。她不僅不會再讓外祖父和大表哥因她慘死，也不會讓小表哥再受朝堂的約束，她會讓他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
葉清自知此刻言睿心中所想，又故意衝著他笑了笑，然後就聽到自家母親說，“是啊，我看睿兒就很乖，嫂嫂就不要故意抬舉清兒那丫頭了。剛才我已叫人備好了飯菜，就請父親與哥哥嫂嫂還有兩位侄兒一同前去用膳吧！”
“嫣兒不說，老夫倒是忘了。清兒大病初癒，自是不能餓着，我們還是快些走吧！”言太師說著就要去抱葉清，葉清趕緊在他抱她之前拉住了他的手，“外祖父，清兒如今已經長大了，可以自己走了，清兒拉着外祖父的手就可以了。”
“好，祖父就聽清兒的！”言太師只當是小外孫女長大了，知道害羞了，就依了她，沒再堅持抱她。
言嫣看着懷月身邊的小侄兒，眼光一直緊隨着前面的一老一少，還以為他是吃葉清的醋了，就笑着沖他招了招手，“睿兒，姑母牽着你一起走吧！”
“不不不，姑母姑父和父親母親先走，我和哥哥在後面跟着就行！”言睿剛才一直看的其實是葉清，他自然不是因為吃醋，他只是好奇，他覺得自己的表妹好像生了一場病之後，好像變了很多。
等四位長輩一走，言睿就一手拉住了準備離開的言祁，“哥，你有沒有覺得小表妹變化甚大，好像乖巧了許多？”
如今不僅幫他說好話，還不讓祖父抱了，以前她可是最愛賴在祖父懷裏。他還記得他以前總嘲笑她那麼大人了還要人抱，她聽后不但不害羞，還說他是嫉妒她比他招人疼。
“清兒不是一向乖巧，倒是你，要聽母親的話，跟着清兒好好學學，不要總是帶壞清兒！”言祁說著彈了一下他的額頭，氣的言睿立馬丟下他自己先走了。
他怎麼給忘記了，小表妹在他哥哥面前一向都是乖巧的，他哥哥也是比疼他這個親弟弟還要疼小表妹，他絕對是瘋了，才會去找他哥哥問這個問題，他簡直是對牛彈琴。
言祁看到自己的弟弟氣哄哄的走掉了，笑了笑，也跟了上去。他這個弟弟總是因為小表妹變的氣哄哄的，每次生氣他都會說再也不和小表妹玩了，但是沒有一天不來找小表妹的。這次見到小表妹昏迷不醒，他可是急哭了。
這一晚，葉清還能和自己的父母，外祖父，舅舅，舅母、兩位表哥坐在一起吃飯，這讓她感覺很高興，一夜都是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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