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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孩為什麼會死呢?

李警走在街上,腦子裏還是這個問題。女孩看上去十六七歲,像個中學生,赤條條地漂在湖裏。衣服胡亂撒在湖邊的草地上,潔白的襯衣上用鮮紅的血寫着:我的死與別人無關。

是她寫的么?

自殺?他殺?

李警一時想不明白。

李警很困惑,這段時間他常常困惑,這不是做警察的困惑,是做人的困惑。這個世界究竟怎麼了,怎麼老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人們像是生活在一個巨大的火球里,稍不留心,就會焚燒或毀滅。對,毀滅,李警覺得這個詞很準確,很能概括他現在的心情。

李警點了根煙,李警一向抽煙很猛,如果遇到不順心的事或是難辦的案,煙就抽得更猛了。這段時間李警還算順心,女兒成績不錯,考重點中學不成問題,用不着給校長送禮。自己在單位幹得也不錯,估計提隊長不成問題,副隊長升隊長本來是最簡單的一件事,但越簡單的事往往越容易辦砸,不少人就在這上面栽了跟頭,那是他們太不把簡單兩個字當回事了。李警不一樣,他一向把簡單當成複雜的倍數來理解,事情就讓他控制住了。

會不會是姦殺?李警又想起那個女孩。他為她忙了一早上,從早上七點發現到現在,打撈,查現場,初步取證,李警感到有點累。李警現在往回走,他要先去刑警隊,向隊長彙報早上發現的這起案子。

李警穿過廣場大街的時候,手機響了,隊長說林業局家屬樓有人報案,二單元四樓421發生凶殺案,要他火速趕到現場。

李警腦袋嗡一聲,機械地轉過身子,朝新的案發地走去。

這時候,金木水和老錢剛剛邁進懷水巷。

這個早晨的老錢其實是很有心事的,只怪金木水自己也有心事,沒把老錢的心事看出來。老錢有點着急,其實他是不想到懷水巷吃拉麵的,看完魚,老錢就剩一件事,他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跟一個自己最希望傾訴的人傾訴一場。這個人就是金木水。老錢在小區外等的人就是金木水,可是今天的金木水不像平日的金木水。平日的金木水要是看到他這樣,一定會問老錢你怎麼了,那樣老錢就會趁勢把心裏的話說了。老錢心裏真的有話,老錢必須跟金木水說說,不說他就沒機會了,不說金木水可能就永遠聽不到了。老錢不想這樣,他想這個世界上至少要有一個人聽聽他的真話,聽聽事情的真相,那樣他就死而無憾了。可是金木水不關心他,連他的心事也看不出來。老錢很失望。金木水怎麼會這樣呢?

老金呀,你沒事吧?老錢這樣問。

沒事,真沒事,能有啥事呢。金木水這樣說。金木水說話時一直勾着頭,看都不看老錢一眼。

老錢更失望了。

快到拉麵館了,拉麵館外面排着長長的隊伍,一個拉麵有什麼好吃的呢,老錢真是不理解,連金木水這樣的人也要趕來湊熱鬧。老錢不能猶豫了,再猶豫,就沒有時間了,真的沒有時間了。排在長長的隊伍里,老錢怎麼跟金木水說,等拉麵吃完,怕是一切都晚了。

老錢決定不吃拉麵,老錢決定把金木水帶到另一個地方去。

老錢跟金木水在懷水巷撕扯了起來。金木水一定要去,老錢硬是不讓,兩個人撕扯在了一起。老錢說老金你怎能這樣?金木水說老錢你怎能這樣?

兩個人撕扯了一陣,老錢生氣了,老錢憤憤地推了金木水一把,罵,沒想你是這樣一個人。金木水根本沒想到老錢會推他。昨夜折騰了半晚上,他的身子還沒緩過勁來,讓老錢一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金木水想起了泥蘭昨夜推他的那一把,也是在毫無防範的情況下,讓泥蘭重重推倒在床邊,頭磕在床沿上,差點暈了過去。

金木水緩了片刻,一透過氣,馬上氣憤地跳起來,一把推向老錢。他哪裏知道,今天早上的老錢更是推不得的,老錢昨夜比他更費事,到現在幾乎是硬撐着跟他走,他這一推,老錢完全失去重心,一個仰叉倒下去,頭摔在了下水井蓋上。

這個時候,老錢的家已被撬開。老錢的家本來是鎖好的,先來的警察怕裏面還會出事,自作主張就撬開了。剛撬開,李警趕到了。

屋子裏有股魚腥味,很臭。

裏面躺着兩具屍體,一男一女,女的四十齣頭,男的五十來歲。

很顯然,這是一對偷情的男女,讓人勒死在床上。

李警讓助手拍照,提取腳印,自己則走進了對門。

對門住着一個四十歲的單身婦女,是她報的案。見到李警,婦女很興奮。她說她叫李敏敏,她有很多線索要給警察提供。李敏敏說著忙給李警倒了杯水,拿起桌上的煙,自己點了一根,看見李警極不友好地盯住她,忙又抽出一根,遞給了李警。

李警點上煙,在一種極不舒服的狀態下聽李敏敏給他提供線索。

李敏敏先是介紹自己,說她二十三就離了婚,這房子是離婚時法院判給她的。她最不相信的就是男人,包括對門那個姓錢的男人,她相信他不是個好東西。李敏敏說她監視了他們二十年,他們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為了讓李警相信,她還把李警帶上陽台,果然李警在陽台的電視天線上看到一個探測頭。她又把李警帶到卧室,這間卧室正好跟對門的卧室相隔,李敏敏在暖氣管道下面又打了個眼,安裝了一個小攝像頭,透過這攝像頭,對面的一切盡收眼底。

我這樣做不為別的,就是想獲取他犯罪的證據。李敏敏非常得意地說。

他是個非常冷酷的傢伙,一開始我就看出了這點。他老婆是個騷狐狸,騷完了,隔着牆都能聞到她的騷味。那個死了的男人是個賣水產的,以前跟另一個女人好,還拐了那女人離家出走。後來他拋棄了她,又跟這女人好上了。

昨晚我本來睡著了,可他們的動靜太大,把我吵醒了。警察同志,你不知道這兩個人有多不要臉,你要是看到那場面,簡直能把你氣死,真是不要臉。

我知道他會回來,他有三天沒進過家門,我記得很清,他說是出差,要到南方,那時我就覺得他在騙這個女人。這個不要臉的騷貨,腦子比豬還笨,也不想想,男人都下了崗,還出個屁差。

他果然來了,是半夜三點。我當時有點困,但我堅持住了。我不信等不來他。

他悄悄打開門,悄悄走進去,這對狗男女已經睡了,睡得比豬還死。不死才怪,那麼干不被勒死也得累死,呸,死了乾淨。

不過你們不能放過那男人,他是個心狠手辣的傢伙,是個畜生。他早就備好了繩子,早就挽好了扣,只要往頭上一套,用勁一拉,床上的人就這樣了。

她做了個窒息的動作,還學着掙扎了幾下,然後伸出了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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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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