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9章 一生愛恨空逝水
這個問題,在此前他思考過很多遍。
她一生最遺憾之事,是未能真正舉辦一次婚禮。
而他一生最遺憾之時,是未能親眼看着念念出生,到長大。
不過這些都沒關係。
他們可以一點一點的去彌補這些。
蘇落輕抬眼皮,嗓音帶着微微的倦意:“其實到了今天的這一步,辦不辦婚禮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她不是那麼貪心的人。
如果可以獲得幸福,那麼她一定牢牢地伸手抓住,偷偷的幸福,不叫任何人知道。
慕靳言喟嘆了一聲。
現在的落落,是真的長大了。
從前的那幅張揚與肆意,現在統統演變成了知性與成熟。
唯一不變的是,她還是那樣的喜歡着他。
這大概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了吧。
“你放心。”頓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的開口道:“從今往後,我會處理好所有的事情。”
蘇落沒說話,只是將她抱的更緊了一些。
現在已經是四月底了。
天氣漸漸變得炎熱起來。
Z國得設計展落下了帷幕,蘇落得那顆“傾世今心”也在設計展覽會上一戰成名。
或許從這以後,這個Z國得人,再無人敢瞧不起蘇落。
或許從此以後,蘇落再也不是他們眼中得那個草包廢物。
一時間,蘇家三小姐,與慕家大少,天才少年與天才少女,被Z國人稱為是天造地設得一對。
小傢伙在家裏很乖巧,很聽蘇落得話,也很懂事。
學前得教育也做的不錯。
日子就這麼不溫不火得向前推移着。
八月底的時候,蘇落肚子裏得孩子已經整整將近八個月了。
她閑暇得時候,出了陪着念念,就是在自己得世界裏寫寫畫畫。
然後將自己的設計圖送到蘇氏那邊得設計部。
蘇落筆下締造出來得東西,一向是擁有靈魂得。
彷彿在很多年前得時候,她並非是沒有哪個頭腦,一是她所有的目光與注意力都集中在慕靳言的身上。
而是,她並未見過這世間百態,也並未享受時間感情的美好,自然腦中對這些東西便缺乏了一些映像。
而現在,她彷彿已經是脫胎換骨,不再是從前的那個自己了。
八月底的那一天,蘇落還是進了監獄去探望一下林瀟。
她名義上的父親。
林瀟當年一躍成為蘇家的上門女婿,蘇落的外祖父與外祖母之所以能答應,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便是他是個孤兒。
從小在孤兒院長大。
在當時的蘇家二老的眼中,這樣的林瀟沒有身份沒有背景,實在是太過容易掌控。
而他也很好的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心思幾位單純的人。
讓人察覺不出半分差錯。
再加上,蕭成已經恨他恨得入骨,慕靳言更是一句話吩咐了林瀟的後半生的生活環境。
所以蘇落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幾乎已經認不出來他了。
監獄囚犯的生活本就很苦,他在裏面要被監獄長安排做很多的重活,時不時的還會有人來欺負他。
如今不過是五年時光,他的身形已經像是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
要說起恨,蘇落當年是恨着他的。
恨他的冷漠,恨他的自私,恨他的狠心。
可是當她在監獄內看着他身形崎嶇着,滿頭白髮,慢吞吞走來的樣子,蘇落忽然間的就不恨了。
有些愛恨空如水,准瞬即逝的事情,她卻在心底記下了這麼多年。
林瀟在睜眼看着蘇落的時候,盯着她看了很久,才緩緩地認出她來:“你……你是蘇落。”
他不光容貌老了,連聲音也像是個老人。
他盯着蘇落愈發精緻昳麗地眉眼,眸底一閃而逝地恨,但是在片刻之後,便已經消散了。
事到如今,恨什麼的,已經沒有什麼必要了。
半晌,他才悠悠的來了一句:“你來這裏幹什麼?看到我這副樣子,你是不是很高興?”
林瀟前些年其實並沒有老的這麼快的。
直到被通知,他的女兒林夕在出獄后,重要的監管時間內想要謀殺蘇落,再度被送進監獄之後判了死緩,他才這樣加速的蒼老下去。
他的小夕啊。
他這輩子唯一的指望與牽挂。
明明就在她出獄的前一天,他才委託別人交代過她,出去了之後一定要好好好好的,別再和蘇落鬥了。
她鬥不過她的。
慕靳言那個男人,那個看似冷血無情卻處處在最關鍵的時刻護着蘇落的男人,是絕對不會再讓蘇落受傷一絲一毫。
死緩……
呵呵。
他犯下了這樣多的罪孽,手中染上那麼多人的血,卻在蘇落的慈心大發下,判了無期。
他的女兒,卻被判了死緩。
只因為她觸碰了慕靳言的底線。
從此後,這世上便再無與他血脈相連的存在了。
那天晌午十二點鐘槍聲響起的時候,他為他可憐的女兒吟誦了整整一百八十遍的往生經。
祈求她下輩子,再下輩子,下下輩子,不要愛上一個心裏沒有她的男人。
不要再一錯再錯。
從此,他在這世上成為孤家寡人。
他垂眸看向蘇落的小腹。
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上一次她來這裏的時候,似乎也是這副大腹便便的模樣。
那些因果那些過錯,便如同浮雲飛絮,漸漸的消散掉。
他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計較那麼多了。
蘇落眸底淺淡,“你現在的模樣,讓我的心底勾不起半分同情,也是勾不起半分的厭惡,我來這裏看望你,只是有些話還想對你說。”
“什麼話?”林瀟的臉上看不出是什麼情緒,彷彿這世間的任何事,都掀不起他的任何波動。
“這件事,大概你能猜到。”蘇落寡淡的啟唇,“我和慕靳言在幾個月之前已經做過鑒定了。”
對上林瀟略帶蕭條的眼睛,“我和他毫無關係。”
她一字一頓的吐出這句話,對面林瀟的臉上露出一絲茫然,一絲疑惑,還有一絲冷笑,還有更多的,蘇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蘇落現在不想去思考這種情緒是什麼。
慕靳言其實說得對,她從小便感受不到來自生父的溫暖,現在其實也沒有那麼需要,
有哥哥,有念念,還有慕靳言,還有肚子裏的孩子,就是全世界。
蘇落站起身,一隻手撫在自己的肚子上,嗓音沉靜,像是沉澱了一襲江南煙雨,雨聲泠泠:“你放心,我會好好掌管蘇氏,絕不會讓它落在陳家和蕭家人手中。”
陳家是林夕母親的旁支。
蕭家也算半個。
真可笑,這些人,現在卻成了林瀟現在唯一的親人了。
林瀟臉上的神色還是沒有絲毫的改變,彷彿哪怕此時此刻天塌在他眼前,他也會無動於衷。
這裏的一切早已經磨光了他所有的稜角,整整五年,活得像是一隻任人踐踏的狗。
他幾乎快要忘了,當年的他年輕努力,年少有為,掌管蘇氏財閥的時候,是何等風光的模樣了。
“我還是想再問你一句。”蘇落扯了扯唇,“林瀟,你愛過那個叫做蘇錦的人嗎?”
林瀟依舊是沉默的。
下頜角的胡茬像是雜草一樣的橫陳在他的臉上,歲月在他的臉上雕刻了一道又一道的痕迹。
當年一起風華的林瀟再也回不來了。
這個問題,蘇落現在忽然已經不想知道了。
他這輩子,只愛過他自己。
還有他的親生女兒,林夕。
直到蘇落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門口,林瀟才悠悠的動了動僵硬的下頜:“你哥哥,他現在還好嗎?”
提起哥哥,蘇落的心底又是一痛。
那種痛是一種極度的惋惜。
不管她的父親到底是誰,可至少,他們的身體中都留着蘇家,當年帝都極富盛名的蘇家大小姐的血。
在無數次林瀟與自己的衝突爭吵,甚至在無數次性命攸關之刻。
哥哥都是毫不猶豫地站在自己這邊。
可是,無論怎麼樣,都改變不了林瀟是哥哥父親的事實。
哥哥的心,會痛苦難過嗎?
會在深夜掙扎嗎?
她不知道。
哥哥將她保護的太好了。
蘇落頓下腳步,忽然深吸了一口氣:“他很好,你要是想見他,我可以向他代為轉告。”
頓了一下,她接著說:“不過他可能,不會想見你。”
當年哥哥身上遭受的那些苦,可跟他脫不了什麼關係。
即便再深的血緣,怕也是要淡了吧。
林瀟忽然的笑了。
就那樣猝不及防的笑出聲,笑聲帶着薄涼的味道,“沒關係,他很好就行。”
“他恨我,也是應該的。”
他還記得當年,他跟蘇庭琛進行的那場撕心裂肺的爭吵,他將一個巴掌扇在了年幼的蘇庭琛臉上,“你明明是我兒子,為什麼要處處的為了那個逆女忤逆我?”
“那落落也是你的女兒,你為什麼要處處苛待她?”蘇庭琛神色隱忍,攥緊的拳頭連上面的青筋都露了出來。
“她不是!!”他一時怒極嘶吼出聲。
蘇庭琛似是神色一怔,一臉不能相信的表情:“你說……什麼?”
林瀟輕撫着自己的太陽穴,重複着剛才的話:“沒聽清楚嗎?她不是我的女兒,她只是你母親與別的男人生下來的野種!只有小夕才是你的妹妹,才是你該好好對待,好好護着的人!”
“不,不可能。”那時候的蘇庭琛明明震驚到唇畔都顫抖了,還是在下意識地反駁這他的話。
“不相信是嗎?”他冷冷的從抽屜中將一份親子鑒定放在了他的眼前,“你自己去看!”
蘇庭琛瞪大雙眸接過鑒定書,僅是短短几秒鐘的時間,便將一切看了個清清楚楚。
那時候他的兒子內心可真是強大啊。
連他都不得不佩服。
他原本由於震驚導致所導致的胸腔起伏很快便冷靜了下來:“那又如何,就算落落不是你的女兒又如何,只要她是媽媽的女兒,她就是我的妹妹,我蘇庭琛這一輩子只有一個妹妹,她叫蘇落,她姓蘇,不姓林!”
“混賬東西!”他只覺得當時怒極了,再想上去給他一巴掌,卻已經被他輕易的躲開。
蘇庭琛向後退了一步,臉上是難以言喻的冷:“如果你再敢動我的妹妹一下,這將會是我最後一次叫你父親。”
“你!”他萬萬想不到,蘇庭琛,他的兒子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他就這樣的在乎那個小孽種嗎?!
寧願要和他這個父親作對?!
林瀟當時眼睜睜的看着當時的蘇庭琛頭也不回的離去。
不遠處,似乎還傳來了那個小孽種的聲音:“哥哥,你去哪兒了?怎麼去了這麼久?”
蘇庭琛一發現蘇落在這兒,語氣似乎格外的緊張:“落落,你是什麼時候來的,剛剛我們說的話,你……”
“剛剛你們說了什麼呀?”女孩的聲音怯生生的,他卻怎麼聽怎麼厭惡,煩躁至極。
“沒什麼。”蘇庭琛似乎時鬆了一口氣,“落落,哥哥今天給你帶回來了你最愛吃的桂花糕,就在我的書房,哥哥現在就去拿給你,你跟哥哥一起去,好不好?”
“好啊!哥哥真好。”蘇落似乎笑得很開心,還不忘嘴裏嘟囔着:“還是哥哥好,慕靳言他壞死了!”
你看看這個小孽種,年紀小小長相便勾人,將堂堂慕家大少勾在手心裏攥得死死的,就像是她得那個不知廉恥得媽一樣!
哼,當時他想的是什麼呢?
既然慕靳言這麼疼愛她,喜歡她,那就不要阻止他們了。
等到他們以後長大,知道了那樣殘忍的真相,一定會痛不欲生。
當時的他已經可以想像到那樣的畫面了。
可是現在這算是什麼呢?
蘇落於慕靳言鑒定完畢之後,顯示並無關係。
到底是慕靳言一時想要欺騙她所用下的手段?
還是他們真的沒有什麼關係?
林瀟一時間也分不清了。
那天晚上,偷偷潛入蘇錦被關的榜額小閣樓的那個男人,分明就是慕均!
就是慕均!
也只有慕均,只有當時的慕家,才能讓他啞巴吃黃連,吃下蒙頭虧,帶上綠帽子,有苦說不出。
可是,如果不是慕均,那又會是誰?
他記得,那天晚上,在富麗堂皇的蘇宅中,他舉辦了一場宴會。
邀請了當時上流圈的不少人。
當時最頂級的豪門世家幾乎都過來了。
五年過去了。
現在讓他再會回憶,他也許,也記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