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赤鳥東飛?
師出必祭,祭告於神。
周莊王七年(公元前690年)三月,吉日。
楚國國都疆郢,在王宮裏的梗室前,楚軍正在舉行聲勢浩大的出征儀式。
這日,和風習習,陽光燦爛。
梗室前,几案上擺放着犧牲和水果。
士卒們身着鎧甲,手持兵器,整齊地擺列於廣場上。
各種戰旗迎風飄揚。
戰馬、兵車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年邁的鄀申擔任尸祝,他雙手捧圭,向東皇太王至高之神祈禱,保佑楚軍出師大捷。
再以蚩尤、黃帝為受祭之神,舉行祭牙旗之禮,祈求得到神靈們的支持和幫助,讓統帥健康不受傷害,並在他的指揮下取得完勝。
祭旗禮之後,便舉行誓師禮。
這次討伐隨國,楚武王不顧自己已經年邁,仍然決定御駕親征。
蓫蕆等一些老臣極力阻止楚武王再上戰場,畢竟年齡不饒人,讓太子貲替父出征。
可楚武王卻不服老,認為自己的身體還算硬朗,執意要去。
更為意外的是,楚武王還令年邁的蓫蕆、芃等老臣也隨他去。
沒有辦法,蓫蕆只好回家進行準備。
要上戰場了,必須得有力氣,蓫蕆想到了塗抹艾蒿汁。
蓫蕆已經有些年頭沒有塗抹艾蒿汁了,免樠感到很奇怪。
不過,免樠還幫蓫蕆塗抹了艾蒿汁,幫他穿上了鎧甲。
現在,蓫蕆就站立在一些老臣之中。
在誓師禮上,楚武王用手捋了捋下巴上長長的鬍鬚,咳嗽一聲,向將士們宣佈了這次出征討伐隨國的目的,並揭露了隨國的罪惡。
他告訴士卒們,隨國作為楚國的近鄰,卻對楚國心存芥蒂,表面上服從楚國,背地裏卻拉幫結夥,欲分化楚國的同盟國,想孤立楚國,阻止楚國的崛起。
對於隨國的種種行為,我們楚國是可忍孰不可忍,非得以武力解決不可。
最後,楚武王對將士們說:“此日是征戰之吉日,你等皆為勇士,搏鬥將至,決勝將臨,請身着鎧甲,緊握盾牌,穩持戈矛,揮舞刀劍,勇往直前,凱旋在即!”
士卒們聽了楚武王的誓言,個個精神振奮,他們用戈柄、矛柄、戟柄同時有節奏的撞地,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此時的廣場上,戰旗飄飄,戰鼓聲聲,喊聲震天,其氣勢恢弘。
楚國自從滅了羅國、盧戎國后,近幾年基本上再沒有打仗,而楚國的國防建設又得到了空前發展。
他們發明了適應山區作戰的兵車,車兵配備了先進的長戟,又以“荊屍陣”進行軍事訓練。
士卒們掌握了山地戰的技能,還有快速築路建橋的能力,所以,士卒們聽說要討伐隨國,個個手痒痒,躍躍欲試,都想在實戰中一顯身手。
臨出征前,楚武王回寢宮怡台和王后鄧曼告別。
不料他突然感覺心跳加快,極為不適。
他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小聲對王后鄧曼說:“夫人,不穀此時心神動蕩不安也。”
鄧曼心裏一驚,但淡定地看了看楚武王,覺得他的情況不妙,可他已經向國人宣誓要御駕親征,等於車已經在馳騁了,剎不住了,不能不率師討隨國了。
她嘆息一聲說:“嗟,大王兮,你福祿盡矣。盈而盪,天之道也。大王率師征隨之時,心蕩,為天註定也。若大王薨於徵途之中,而楚師無損,即為我楚國之福也。”
鄧曼善於思考、明達事理,可謂“知人理”、“曉天道”。
楚武王仍然決定率師出征,他告別鄧曼,可他和蓫蕆等一群老臣沒走多遠,還沒有走出樠木山,他感覺心絞疼痛,難於行走,便坐到一棵樠樹下休息。
楚武王滿頭大汗,疼痛難忍,蓫蕆感到情況不妙,立即讓侍衛將令尹斗祈、莫敖屈重叫了來。
楚武王不能率師討伐隨國了,幾個人一商量,決定讓太子貲代父出征。
令尹斗祈趕緊叫來太子貲。
楚武王此時感覺自己身體難於支撐了,他讓太子貲靠近自己,他有話要交待。
太子貲跪在楚武王面前,急切地叫道:“父王,父王,子至也。”
楚武王抬起頭,遠遠地看着東方,用盡最後的力氣。
他一字一句地說:“不穀……心之所為兮,雖九死其猶未悔也!”
看得出來,他內心很是不甘,他用洪荒之力奮鬥一生,可還是壯志未酬。
楚武王背靠樠樹,眼看遠方,永遠定格為指點江山的姿勢。
一顆偉大的心臟就這麼停下了。
是的,他討鄀國、滅權國、設權縣、越漢水、都郊郢、會盟沈鹿、稱霸漢東……沒有一樣是值得後悔的。
令尹斗祁和莫敖屈重徵求王后鄧曼和太子貲的意見,決定對外封鎖楚武王去世的消息,秘不發喪。
楚國大軍仍然安原計劃出征,老臣們仍然按原計劃緊隨楚師。
軍隊仍然有條不紊地向隨國進發,遇坎途修路,遇溝河架橋,浩浩蕩蕩地逼近隨國的國都隨邑,並在城外修建營壘,擺出一副決戰到底的態勢。
楚軍再次兵臨城下,且士氣高昂,隨穆侯心理防線崩潰了,不敢拿雞蛋碰石頭,於是趕緊向楚國求和,再次表示願意繼續做楚國的小弟。
莫敖屈重便以楚武王特使的身份與隨穆侯在漢水之濱締結了盟約。
楚軍凱旋。
當部隊走到楚國的湫邑時,楚軍才打出白幡祭奠楚武王。
走到一座山崗上,天象大師鄀申突然指着天空大喊:“赤鳥,赤鳥東飛矣!”
令尹斗祁和莫敖屈重讓車停下,他們下車,順着鄀申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楚國國都疆郢上空,紫氣遮日,有一隻赤鳥向東飛去……
楚武王薨逝后,蓫蕆從此沉默寡言,不再願意多說話。
數日後,他一人瞞着家人隻身來到到湫邑。
邑尹伯楝已經去世,他的嫡子繼承了邑尹之位。
季杏的仲兄仲桑早已經死去,他的妻葚還健在,但有些糊塗了。
她常自己嘮叨說:“老婦克夫,已經剋死五夫矣。”
年輕人不了解葚,以為她在說胡話。
的確,包括仲桑,葚有五位丈夫先她而去。
蓫蕆在湫邑慢慢地走着,看了又看,然後出城了。
他走到花山口看了看,又走進了“於莬”山,來到了他和季杏曾經居住過的樹上小木屋下面。
那隻“於莬”被殺,此處再無“於莬”來此圈地為家,那個小木屋已經腐爛,無人修復。
蓫蕆想將其修復,可爬不上樹了,只好作罷。
他到“谿”邊看了看,水還是那樣清澈,幾棵杏樹還在。
蓫蕆想到當年和季杏在此生活,想到季杏在“谿”中游泳……
他離開了“於莬”山,來到了那座湖邊。
他坐了下來,認真地看了看那湖。
楚地人稱湖為夢,蓫蕆就是追夢追到這座湖裏來的。
他想到自己被“野人”哄搶時的情景,還想到“野人”想吃掉自己。
蓫蕆正在回憶之中,不料大腦裏面突然“嗡嗡嗡”地叫了起來。
已經有好長時間沒有如此叫了,蓫蕆已經忘了,早已經沒有想現代的嬴博他們了。
蓫蕆閉着眼睛淡定了一會兒,他聽到了現代人的聲音,不過不是嬴博的美女學生阿姝,而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但不是嬴博的聲音。
蓫蕆想,自己如此之年老了,嬴博肯定也很老了。
其實不然。
蓫蕆雖然在春秋時期有五十年了,但在現代,只過去了一年。
老師嬴博和阿姝攜款潛逃了,博士生大劉、小胡、小盛、小張的博士學位還沒有到手,校方正在考慮重新為他們物色老師,目前他們正閑着。
有一天早晨,大劉突然接到了阿姝的電話,讓他們繼續從事那個時空遙感器的研究,繼續與穿越到春秋時期的蓫蕆聯繫,他和老師可以提供資金。
大劉不信,沒想到手機里來了一條短訊,要他提供銀行賬號。
大劉將一個卡里沒錢的賬號發了過去,下午到街上閑逛,突然又收到一個短訊,說第一筆款項已經匯入你的卡里。
他看到一家銀行的ATM機,就將卡塞進去查了一下卡里的餘額。
讓他吃驚的是,卡里真的有了一千萬元!
於是,大劉就將小胡、小盛、小張召集到了一起,又重新打開了那個時空遙感器。
可與蓫蕆聯繫,卻只聽得“呼呼呼”噪音,根本聽不到蓫蕆迴音。
還跟跟以前一樣,蓫蕆能聽到大劉的話,可大劉聽不到蓫蕆的話。
蓫蕆聽到大劉的話后,立即將楚國真正的歷史了他們,說《左傳》《史記》都有誤,並說出了錯誤之處。
還要求他們想辦法讓他回到現代去,他可以帶回許多原始資料和文物……
可大劉他們卻什麼也沒有聽到,自然不能修改《左傳》《史記》等歷史文獻中關於楚國描述中的錯誤,更沒有滿足蓫蕆回到現代的要求。
不過,大劉卻將嬴博攜款逃到國外的事情告訴了蓫蕆,蓫蕆聽得清楚,他徹底失望了……
在楚國國都疆郢蓫蕆的家裏,免樠發現蓫蕆不見了,到處尋找,卻沒有找到蓫蕆。
免樠叫來蓫蕆的嫡子伯艾和庶子仲蒿,讓他們去尋找他們的父親。
可找了許多地方,也沒有找到蓫蕆。
後來有湫邑人來報,說在一個湖邊發現一老者,樣子貌似右尹蕆。
伯艾和仲蒿趕到湫邑那座湖邊,那裏已經圍了許多人。
蓫蕆躺在地上,睡得很香,也許在做夢,他面帶笑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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