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耀【娘子說】
正在工部裏頭忙着打轉的寧衡突然打了個噴嚏,與他正商議對策的柳主事忙把他手裏的書策奪了過去,一副嫌棄的模樣,生怕他玷污了書一般,偏生還假模假樣的說道:“我娘子說,這打噴嚏打一個是有人罵你,打兩個是有人想你,小侯方才打了幾個了?”
寧衡朝他伸出了手指。
柳主事頓時笑了,一臉的我娘子說:“就一個啊,肯定是有人在背後罵你呢,小侯快些想想,你是背後得罪什麼人了吧?”
“那可多了去了。”寧衡斜眼看他:“此如你!”
沒事就娘子說娘子說的,他這上峰怕不是被掉包了吧?
明明從他隨口一句聽娘子話要發大財時還看得真切,知道他是唬人的,當日還不屑一顧呢,這沒兩日就整日的把娘子說娘子說的給放在嘴邊兒,不知道他也娶媳婦了,要知道他媳婦的名號說起來能嚇到一屋人好嗎!
跟他比!
柳主事一臉懵,擺着雙手:“可不能冤枉我呢,我娘子說了,我這樣正直的人那可是少有的了,一臉的老好人的模樣,別人得罪我還差不多。”
寧衡牙又酸了。
算了,他何必跟他計較,事實勝於雄辯,他媳婦才是最好的,整個金陵城的人都知道!
“不說了,那料子差不多了,咱們把最後兩個位置搞定,這弩就算完了。”寧衡抬腿進了屋,準備休息休息。也不知道陛下打着什麼主意,威逼利誘他督促着弩營趕工,以在端午佳節時完工,讓他國使者感受到大都的強威。
當日說得雲裏霧裏的,但,依着他的直覺,陛下恐怕不止於此。
莫非,這是要昭告天下,冊立太子了?
帶着眼下的青袋,寧衡如是想到,柳主事見他說走就走,跟上前兩步:“不是,這……”
“嘭”的一下,他話音未落,寧衡就已經關上了門,還險些把跟上來的柳主事給夾住了,幸好他反應快,趕在門關上前退後了一步,等門闔上,還抖了抖時,柳主事才回過味兒,心悸的瞪着眼:“好你個小子,要不是我反應快就得毀容了,你嫂子不得殺上你家門你信不信?”
屋裏的寧衡也被嚇了一跳,等聽到這中氣十足的聲音,頓時勾着唇笑了。
一個字都不信。
他扯着腰帶,褪了外衣,在屋裏軟榻上靠了上去,嘴角還帶着得意,腦子裏還想到:
有他媳婦在,誰敢殺上門?
五月開始,由科舉選拔的五百餘進士和同進士相繼在朝廷任了職,一甲及第的前三人皆入了六部,月余煦被分配在戶部任秘書丞,榜眼梁進士入了禮部,而虞探花受新律法所累,被貶出金陵,由二甲的頭名的淮王世子陳銳替了他進了刑部做大理正,其後的月淮等也紛紛在翰林等各處缺的部任了職,一切井然有序起來。
在新官員們入職不久,溫家高調嫁女一事又辦得轟轟動動的。
那日,在朝為官的新官員們作為同科進士紛紛上門祝賀,而看在溫家的面兒上,上門吃酒的百官勛貴們更是絡繹不絕。作為新郎官,月淮身長玉立得如同往日,臉上的溫和也一如往昔,絲毫沒有新郎官的開懷,倒是對進酒來者不拒,十分豪邁的與人推杯換盞。
月家只送了一份厚禮,還是月余煦單獨送的,但人沒去。
月橋知道后,還曾自言自語,說雖不知月淮為何應下溫家這門親,但她聽說溫閣老對他十分愛惜,又很看重,在入職時,特意把人調去了翰林院從頭學起,不時也指點兩句,看在溫閣老的面上,朝中官員對他也不敢排擠,相反還多有照顧,眼看着前途一片光明,這便夠了。
她一聲嘆息,讓伺候在身後的綠芽聽着格外疼惜。
窗外,似乎有一支帶着粉色的枝丫伸了進來,照亮了這一室有些昏暗的光景。
連着數月的熱鬧后,金陵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祥和寧靜,街頭嬉鬧,學子朗讀,一切井然有序起來,一路到了初五日。
端午佳節到來。
往前幾日,城裏就有各國使臣入了城,諸如草原上的鐵國和遠一些的波國使者,不僅僅派遣了使者來,打頭的還是王子和公主,為此,坤帝也派了兩位皇子親自迎入城裏,安置在招待使臣的春暉宮裏。
因為街上多出來的異域人,城裏倒是又熱鬧了一段時間,尤其是各國的王子、公主們出行,常常是引得一堆人駐足相看,指指點點的交頭接耳,繞是性情開朗的異域人也有些不自然,暗自感嘆都朝人的熱情,委實讓人有些吃不消。
端午那日,整個金陵都瀰漫著一股清甜香氣,家家戶戶都開始串着門,送着各自包好的粽子,等送了人,不少人開始朝蘇河而去。
蘇河之所以名為蘇河,乃是在那明燈高掛的樓子旁,一條清澈的河流順着往下,不止環繞了整個金陵,更蜿蜒着朝下,匯入大江河流,通向四面八方,這也是各國忌憚大都的原因,遠不止城牆固若金湯,在位的皇帝深明大義,更兼有這四通八達、海上繁榮的運通之河,對這片肥碩的土地只得望而興嘆。
每逢端午佳節之時,由各家組成的划龍就格外引人矚目,圍着這金陵劃一圈,勝者將得到坤帝的賞賜,還能被推薦為龍首,掌這每年的划龍一應事物,除了引得百姓們圍觀外,這幾年更興起了賭注,極大的提高了老百姓的熱情,一早,蘇河對面的高樓就被人頭涌動給佔滿。
寧樹兒格外的高興。他是個愛熱鬧的,閑都閑不住,月橋剛把他放在地上,人就噠噠噠的跑到了窗邊,墊着腳手扒在窗上一雙眼睛直溜溜往下看,伺候他的兩個丫頭見這窗戶開得不算矮,外頭還有東西擋着,既礙不到他,也沒有不安全,這才稍稍安了點心,眼珠子也不時的跟着往下湊個熱鬧。
這回寧家老老小小都來了,連忙了好些日子的寧衡都難得的放了一回假,與老夫人、幾位當家夫人、嫂子弟媳、兄弟姐妹們一同賞這划龍,寧家幾位老爺,大老爺和二老爺上樓時遇到了同僚,被請過去喝茶了,三老爺和四老爺早在出門時就說了另有約,唯有不敢興趣的老爺子留在府上享清福了。
四房人在一塊兒,難免有些摩擦,便是對自作主張給她退了親的寧七有心要刺上月橋兩句,也礙於寧衡大刀闊斧的守在一邊而不甘的歇了心思。別看她老是找月橋麻煩,那也不過是仗着月橋不姓寧的份上,而寧衡打小就胡天胡地的,性子又最是不好說話、不親近,她還沒那個膽子。
她不甘心,便扯了兩個平日裏玩得好的姐妹在一旁說起了小話,一旁的夫人們顧着說話也沒注意,倒是悶不吭聲的曹氏撇了那頭一眼,悄悄在她夫君,寧家小輩行二的寧策耳邊輕聲說了兩句,須臾,寧策便蹙起了眉,拍了拍曹氏的手。
等寧衡兩個追着寧樹兒去了外頭欄上,寧策等了會兒追了上去,在外頭給寧衡兩個道了歉:“五弟、弟妹,小七不懂事,前些日子給你們添麻煩了。”
寧家三代的小輩,前頭幾個都在外頭外放,寧策也不例外,在北邊兒一個郡縣裏頭謀了個小縣令的位置,官職低,但事兒不少,一年到頭難得歸家,這次也是藉著陛下宴請各國使臣的由頭,他才藉此回來一趟。
寧七惹下禍事,到如今還不知悔改,在寧策看來,實在是執迷不悟,但他常年在外,妻兒皆在府中,母親又溺愛閨女,連嫂子都管不住,就是有心想糾正她的性子都莫可奈何,只想着回去后要與母親深談一番,溺子如殺子,委實不可取。
“二哥說得這是何話!”寧衡一身正氣,道:“小七再不對那也是我妹子,管上一管,就算被說兩句閑話又有何妨?”
寧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只覺得這個五弟從娶妻后改變太多,已經讓他看不清了,但這份恩情他卻不能當做理所應當,面上帶着感激:“就算如此,也委實辛苦弟妹了,你放心,待我空閑時定然會好生教導小七,不讓她再給弟妹添麻煩。”
月橋也趁此大度的說道:“都是一家人,二哥不用如此客氣。”
寧策與他二人又說了幾句這才回了屋裏,待他走後,月橋還嘆道:“二哥倒是跟二叔二嬸一點也不像。”
寧二叔自持身份,庄氏為人潑辣,但他們這個長子卻是規規矩矩,一板一眼,也沒有世家公子的高傲,心甘情願的去做個小縣令,看模樣,也沒有絲毫怨言。
寧衡道:“幾位兄長少時都被祖父和夫子教導,與父母相處時日極短。”所以,就是想沾上那不良的習性,也難。倒是他,因為生得晚,又被老夫人和安氏寵溺,打小就無法無天,與幾位端正有主意的兄長相比,格外不成器。
“你還知道自己往前是何呢。”月橋斜眼看了他一眼,嘲諷了句。
寧衡呵呵笑着,還摸了摸鼻頭:“都是往前的事了,已經過去了,過去了。”怕人翻舊賬,他忙攬着人,說起了其他:“晚間要去宮中夜宴,夫人準備如何安置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