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掌眼

掌掌眼

眉妃如今不過三十齣頭,人雖快到中年,但保養得宜,看着是一位貴氣婉約的婦人,要不然也不能在當初皇后失寵后能被皇帝給看中,恩寵一時,還賜予她住在這座昭配殿裏。

昭配殿雖比不得皇后的鳳陽宮和貴妃的綉春宮,但也算是離坤帝的龍延宮稍近的一座宮殿了,比起其他的宮妃來說,沒了寵愛不算什麼,在深宮這個看菜下碟的地方,地位才是一切,而這地位里又包含了住的位置。

說句不好聽的,大家都是守活寡,但上頭的賞賜和下頭宮婢們的伺候程度才是大頭,有那既沒有寵愛,又沒有地位的,連太監宮女們都能輕視,寒冬臘月的,想要點銀碳都得被推三阻四,等得許久才能得到一點,還不提那碳是不是個好的呢。

像眉妃這樣環繞着龍延宮近,又有妃位,膝下還有皇子的嬪妃,即使沒有寵愛也沒有宮婢們會小瞧了去,守着昭配殿的二三等太監宮婢們姿態從容,昂首挺立,端的是代表着一宮的大氣端莊,見三皇子在宮門外猶猶豫豫,似要進來又有些遲疑的模樣,當下便有一婢子姿態謙遜的行了過來,優美的福了福禮:“奴婢春兒,見過三殿下。”

陳成收了面上兒的猶豫,微微點了點頭:“起來吧。”

名為春兒的宮婢目光恭敬,雙手賦於腰間,姿態挑不出一絲不合規矩,她先是謝了禮,而後才低垂着眉眼,說:“三殿下可是要見娘娘,是否讓奴婢去通報一二?”

這就是在間接的問他要不要進去了。陳成抬眼只見到丫頭的發旋,卻催促着他內心猶豫不決的一瞬,下了決心:“母妃可在殿中?”

“眉妃娘娘須臾片刻前才從御花園回來,如今正在殿中。”

得了宮婢的話,陳成從嘴裏呼出了一口氣,努了努嘴,又道:“你去通報一下。”

“奴婢這就去。”宮婢說完,便步履輕盈的去了殿中通報,綢緞的衣擺下,那雙綉着花兒的繡鞋比先前走動之時略微快了些,但一眼望去,卻絲毫瞧不出來。

不多時,就有眉妃跟前兒的大宮女親自來迎了他進去:“奴婢行雲見過三殿下,娘娘得知殿下過來很是開懷,還命了丫頭們備下了殿下愛吃的點心。”

行雲一襲杏色的衣裙,頭上插了兩支珠花,與尋常宮婢相比自是大氣得多,言語動作皆是自然流暢,沒有絲毫怯懦,她笑語盈盈的行了禮,引着陳成往裏走,路上,還不着痕迹的說了眉妃平日裏有多掛心他云云。

陳成一路聽着,心裏頭卻堵得厲害。

待見了廳里上坐着的眉妃時,心裏又莫名有些心虛起來,都有些不敢直視那道婉約和善的目光:“兒子給母妃請安。”

“成兒來,快過來坐。”眉妃招了招手,把他安置在身下的位置,又忙讓丫頭們上了他一慣愛吃的點心瓜果,笑盈盈的看着他吃了不少,這才滿意的問起了他近日的情況:“你父皇讓你們幾位皇子入朝去打理政務,可是那些繁瑣得很,母妃瞧着你都消瘦了不少。”

“沒有呢。”陳成一板一眼的回話:“父皇安排的政務都十分簡單,花不了多少時辰的。”

眉妃跟着點點頭:“那就好,母妃也不盼着你多有長進,只要有個閑差,待你選了皇子妃后就能出宮建府,做個富貴王爺了。”

似乎是想到了選妃成親這樣的好事,眉妃一向溫婉的臉上都透露出喜色。如今這些皇子裏,只有大皇子有了皇子妃,從二皇子到五皇子,都還沒個人選,眉妃是心裏頭有些着急,按理說上頭二皇子都沒選妃,自然輪不到三皇子,但眉妃又不像皇后一般,挑挑撿撿的選不出來,她心裏可是有幾個和意的人選了,就怕二皇子一直拖着,她看好的姑娘也被人給訂走了。

她想得極美,也沒注意到一旁的陳成臉上的猶豫和複雜,好一會兒,陳成才下了決定似的,開了口:“母妃……兒子有話要說。”

眉妃含笑着對上他,帶笑的臉一點點的淡了下去:“何事?”

“母妃……”陳成還沒想好要怎麼開口,眉妃就打斷了他,一口就咬定了:“可是想為你二姨夫求情?”

陳成一下啞然。

自己生的兒子是什麼模樣眉妃哪能不清楚,她嘆了口氣:“你外祖和你說的話,你就當作沒聽見吧,至於你二姨夫的事兒,母妃也別無他法。”

她一個不受寵的妃子,哪裏有這樣大的力量促使陛下收回成命?方家也太高看她了。

“可……”在方常伯說的時候,陳成不知怎的就被鼓動了,這會兒被眉妃給潑了冷水,讓他一下也清醒了點,心裏,還是有些淡淡的遺憾。

誠然,他在眉妃的教導下沒生念頭去奪那至高無上的位置,但他一個皇子,只要在往前,就能觸手可及那萬萬人之上的地位,無論是誰都禁不住這樣誘惑的。

“成兒,你心裏也不是沒數的,那位置好是好,但輪到你的可能性實在太低,再則,你父皇如今身子強健,無病無痛的,朝廷上下又是那樣一副狀況,憑着你二姨夫一個小小的書院主事,他能掀起多大的浪花?”

最主要的是,在眉妃看來,陳成為人心大了些,哪裏是其他幾個的對手,倒不如安安分分做個富貴王爺,吃喝不愁,又貴為皇家宗室,何必去掙破頭圖那個得不到的東西?

陳成低垂着頭,渾身有些落寞。

這副模樣看在眉妃眼裏,心裏還是止不住一疼,安慰起人來:“我兒莫要多想了,你瞧瞧宗室里的那些王爺們,哪個過得不好,不夠威風的?”

這倒是真的,天潢貴胄嗎總是普通人需要仰望的,就是做到了相爺的位置,見到王爺不還得行禮?

見陳成眉頭鬆動,眉妃舒了一口氣,又接著說了起來:“過兩日皇後娘娘要在宮裏牡丹宴,請了金陵城各家的夫人姑娘們,到時我兒也瞧瞧有沒有合你心意的,就算皇後娘娘定不下來二皇子的正妃,但母妃可以先給你訂個側妃,有人照顧你母妃才能放心。”

這娶不娶媳婦的,陳成聽得一下面紅耳赤起來,哪裏還能記得先前方家的事,最後只得落荒而逃了去,末了留下一句:“母妃你看着辦就行。”

宮外,寧府里月橋也正談起了此事。

起因是貴妃派人給她送了信兒,言說過兩日皇後主辦的牡丹宴上請她一同去掌掌眼,又言說了兩句如今五皇子都十四了,若是有合適的,也能定個人了。

她側頭同秦嬤嬤說道:“我若是沒記錯,那二皇子殿下似乎也沒正妃?”

搶在當哥哥的前頭定人是不是不大好啊?

秦嬤嬤顯然知道得多一些,頓時就不滿的撇起了嘴:“二皇子確實沒正妃,不過側妃已經有兩名了,另府中還有美人兒無數。”言語之間多有些抱怨。

其實不光她,就是宮中有子的幾位嬪妃也是老大不爽的。大皇子已經正妃側妃都有了,但二皇子的正妃一位遲遲定不下來,宮裏連着辦了不少次選秀,雖名義是跟皇帝選,但誰不知是給底下的皇子選啊,都選了這小兩年了,皇后遲遲定不下人,也不知道要給二皇子選個什麼樣的正妃才滿意。

二皇子又是個當哥哥的,他的正妃一日不定下來,下頭的弟弟們能逾越他嗎,豈不是打了皇后的臉?

“貴妃姐姐就不怕打了……”月橋話語點到為止。

秦嬤嬤橫了橫臉:“不怕,這事兒說來也是皇後娘娘不佔理,總不能因為二皇子不選正妃,就一直卡着讓底下的皇子們也跟着不能成親吧?”

月橋隨意的點了點頭。這事兒說來也確實是皇后不厚道了,且她對機靈古怪,臉嫩有禮的五皇子陳珍多有好感,就是看在他時不時給小樹兒送一大堆禮,來了后又帶著兒子到處玩耍的份上也得替他好生尋摸一個良配才是。

她與秦嬤嬤才商定了后沒一會兒,只見阮嬸端着一盤新鮮的糕點進來了,那糕點上還冒着熱氣兒,看着鮮嫩可口,而阮嬸兒臉上還帶着一抹敘說非說的神情,她撿了塊兒糕點嘗了嘗,像故意沒看到似的,慢慢的嘗了好一會兒,才抿唇笑道:“嬸子怎的這麼高興,莫非撿銀子了?”

這一問,跟打開了匣子似的,只見阮嬸頓時手舞足蹈的,還湊近了她神神秘秘的說道:“少夫人可知奴今兒出門時瞧見了甚?”

“說說。”

“少夫人不知,奴今兒去了那陋巷,準備買一點棗餅,正瞧見那方家女婿廖家裏頭鬧得正凶呢,”她抿了抿嘴兒,又道:“聽說是朝廷那頭下了聖旨,要把廖大人的妻室扁為了妾室,把那原先的那個重新抬為了妻室,還把廖大人給降了三級呢。”

阮嬸邊說還邊想着,這四品官降三級,可不就是個七品了嗎?

七品官在這金陵地界,就跟那才考上貢士的舉子們一樣了,那廖大人本得人尊稱先生,如今倒是跟出頭的學子們平起平坐,白白瞎了這十數年的打拚了。

月橋聽她說完,臉上不由浮起了感嘆:“所以啊,這一門心思的絞盡腦汁,只為了奉承鑽營,不好生走路的,遲早得摔個大跟頭。這一摔,面子裏子全摔了個乾乾淨淨。”

“可不,奴走時,那方家出來的婦人還在鬧呢。”說完,阮嬸也是心有戚戚。

除了這道旨意,關於進士們的官職也定了下來,吏部的人正挨着一個個的上門通知呢。到了晚間,跟着傳來的還有溫家女的婚期也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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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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