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上門
科舉帶來的那些談資還沒消散,在老百姓還在說著哪家公子學問高,人才好,被誰誰誰家的千金一眼相中,又有誰想搶時,從坤帝獨斷專行的一道聖旨上,又是一道地雷炸得人暈乎乎的。
無他,從來都是這些初入官場的新人們一步一個腳印從最低的官位開始往上爬,無論是狀元還是名滿天下的大學士,進了官場就要遵守這規則,不過這一回可是出乎意料得很,打從上次牽連了數百位官員后,這些空缺一直被留着,如今,坤帝一道旨意就把這些沒有半點根基的新人給放了上去,惹得朝堂上風波浪動。
可無論是力薦也好,死薦也罷,坤帝都毫不鬆口,最多把官位高的用舊人給補上去,餘下的依舊空着為數不少的五六品官位,誰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想把自己人給弄上去,但吏部尚書前頭才被換了,如今上任的是坤帝的保皇一派心腹,誰去說情都沒用,手頭上的位置壓着便是壓着。
都說君臣之間的拉鋸,不是帝王獨斷專行,一往無前,就是臣下聯合,竭力反抗,坤帝在位幾十載,他的威信地位早就穩固,朝臣們也早就轄制不住他了,只能眼睜睜看着這一道“荒唐”的聖旨傳遍了整個大都朝上下。
也不是沒有例外,那一百餘號的位置,寧衡偷偷摸摸去要了兩次,跟新上任的吏部尚書任大人喝了兩次酒,也沒從這一百餘號里摳出來一個,不過任大人倒是額外給了他一個,沒從這一百餘號位置里出,說是人已經定下了,不過吏部那裏還缺了一個文書,也是從六品的位兒,說若是他有意,這個位置就給他留着了。
坤帝這道旨意引起的震動比想像的大,從街頭到結尾,無數的老百姓和學子們在說起這事兒,紛紛感嘆這一回考上進士的人那真真是走了大運了,而沒考上的舉子那真是又羨慕又嫉妒,不少人在心裏懊悔,若是當初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如今做官的人里說不定就有自己了!
還有原本想要尋個小官家千金們攀攀的也頓時熄了這心思,如今坤帝這旨意一下,考在前頭的那些人誰不是五六品的了,自己就是當小官的了,還去攀別的小官千金做啥,沒的讓那些蠻橫的千金指手畫腳的給自己添堵不是?
有了前頭的這些旨意,而後坤帝又發下的那道讓諸位皇子參與政事的旨意就顯得沒那麼出眾了,只是有那鼻子靈的,還是從這接連兩道旨意里嗅出了點什麼。
有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寧府裏頭,丫頭們手中捧着東西來去匆匆,臉上帶着明媚的笑容,看着十分忙碌的樣子,還有管事們在一旁監督着,不住的指指點點,不知道的,還以為府上出了什麼大事呢。
在鶯歌院裏,倒是一如既往,偶爾中帶着點吵鬧,但大多還是安安靜靜的,只是那外頭動靜有點大,已經傳到了這裏。月橋晌午時小小的休息了一會兒,這會聽着動靜,回頭看了看床上已經小小蹙起了眉的寧樹兒,問着屋裏伺候的小丫頭:“那外頭是在做何?”
丫頭福了福禮,回道:“回少夫人,方才已經打聽過了,是二房那邊在收拾東西。”
“收拾東西?”月橋把寧樹兒的被角捻了捻,又拉了一個軟乎乎的枕頭檔在他耳邊,撿了床側的外衫穿着,一邊還有些不解:“收拾東西做何,莫非是二房要搬出去?”
丫頭替她理着外衣,具體的她倒是不知道,恰好綠芽端了一壺茶水進來,抿唇笑着答了話:“哪裏是搬出去,分明是七姑娘好事將近,二夫人在替她查驗嫁妝呢。”
對這些世家的貴女千金來講,她們的嫁妝那都是打小就積攢的,小到串珠,大到屋中擺件,而寧曲又是庄氏的掌上明珠,更是寧家的嫡出嫡女,她擁有的排面兒自然不是那些庶齣子女能擁有的,這不,眼看好事將近,庄氏讓人開了庫,把嫁妝給抬出來瞧瞧有沒有哪裏被損壞了,好及時補點上去。
當然,世家裏頭子女眾多,也並非每個嫡女都有這樣的殊榮,后宅裏頭藏污納垢,也只有如同寧曲這般受盡寵愛的嫡女才有這樣的底氣。
月橋接了茶水,抿了一口,煙眉微微挑起:“想來二嬸兒也真是急,這才幾日,都開始打點嫁妝了。”
“可不是。”綠芽又替她續了續茶水,隨後又壓了壓聲音:“少夫人吩咐的去打探那虞探花的背景已有幾日,想來這兩日就該有回話來了。”
主僕兩個說話沒小半個時辰,突然外頭有凌亂的腳步聲響起,而後有丫頭掀了帘子,喘着氣的停在她們面前,還瞪着眼,一副大事不好的樣子:“少夫人不好了,外頭有人帶了一堆人鬧事兒呢!”
而且如今月橋掌家,對府中下人管束十分嚴格,沒有指令,像這種鬧事兒的也只有被攔在門外但卻不能打走,如今外頭一堆人,鬧得沸沸揚揚的,要說這當口,金陵城什麼最多,那自然是人,從各處而來的人蜂擁而至,雖說科舉後走了些許,但還是有不少留了下來,或等着任職,或等着定下姻親,只怕寧府發生的事兒不到片刻就會全城皆知了。
“鬧事?誰啊?”月橋倒是十分好奇,又朝綠芽使了使眼色,很快,綠芽就轉出了房門,去打聽情況了。
丫頭只顧得上回報了,具體的情況哪裏知道,只把知道的給說了:“聽前院的小子說,帶頭的是個姑娘,瞧着可憐兮兮的,一會說甚定親,一會兒又攀扯上七姑娘云云。”
這沒頭沒腦的,月橋只能從她只言片語裏推斷出一點,不知為何,腦子裏突然閃現出了前幾日從月家回來那晚遇到的許姑娘的模樣,隨後,她朝丫頭擺擺手,道:“既然只是個小姑娘,她能鬧出什麼事兒?你且讓護衛們看着點,別讓她做別的就行。”
丫頭想問怎的不過去處理,只接觸到那有些疏離的側臉,臉龐如玉,偏生不言不笑時有些拒人於千里之外,只得咽下了話,聽話的去前頭吩咐了。
這一番動靜,到底是把床上的寧樹兒給弄醒了,他小小的一團裹在被子裏,還翻了個身,打眼的撅着小屁股,黑髮軟趴趴的貼着臉,閉着眼睛,粉嘟嘟的嘴還輕輕的哼了起來。
“樹兒起床了。”
月橋俯身在他耳邊說了聲兒,不過又被寧樹兒給忽視了,腦袋一側,背着她又轉了個身,撅着屁股對着她,月橋也沒繼續喚,愛憐的看着那軟乎乎的一團,等了一會兒,反倒是寧樹兒自己慢慢睜開了眼,眨巴着還睡意朦朧的眼,朝熟悉的懷裏拱了拱,軟軟的喚着她:“娘…”
月橋摸了摸他有些濕的發,把人抱了起來,哄着:“樹兒乖,別睡了,待會晚上又睡不着了啊。”
等人清醒一點后,她取了下人遞來的巾帕給寧樹兒擦了擦,這才替他穿好了外衣,把人打扮得跟那金童一般,喂他喝了兩口茶,一塊兒糕點,這才把人放在地上,拍了拍他的小屁股,說道:“去吧,去玩吧。”
沒醒的寧樹兒還有些發懶,這下醒了,撒開腿就朝外跑了,那廊下的坎子都到他小腿了,看得正過來的綠芽忍不住擔心的提了一句:“小少爺慢點跑,小心地上。”
“知道啦。”遠遠的回了句,寧樹兒就跑在院子裏到處撒歡了,身後還跟着兩個丫頭一路護着,綠芽這才放了心,旋身進了側院,把方才她打聽的告訴了月橋。
原來,今兒這一出乃是因為寧家二房七姑娘寧曲的婚事,跟寧家近的都得了消息說寧曲看上了一科舉的進士,兩家私下已經接觸了,都滿意得很,說起來連那庚貼都換了,只差去衙門登記了呢,突然有個女子跑到了寧家門外聲痛悲傷的說她才是那進士的未婚妻,還拿出了以前兩家說好的證據,一時,外頭的議論聲都快把寧府給淹沒了。
都是聲討說他們寧府仗勢欺人,強搶人未婚夫,必然要給人這女子一個公道云云。
更有接了消息趕過來的書生們在門口大勢說他們以權謀私,說寧七姑娘這種行為哪裏有一點高門貴女的身份,此種不良之風應被人譴責,被杜絕才是。書生的嘴有多能說人盡皆知,不止寧府被他們說成那吃人的老虎,更把寧七這種沒有一點貴女氣質的給批評了個遍,就算寧七出來說自己是冤枉的,是被人矇騙的,那名聲也毀了一半。
偏偏這寧七……
“七姑娘想來是真心愛慕那虞探花,二房那頭還沒動靜呢,她就大張旗鼓的跑了出去跟人對峙起來,還被人給問得啞口無言,只能依仗着身份趾高氣揚的。”偏生這樣一來,就更坐實了寧家欺負人的事兒,綠芽也真真是為二夫人感到悲哀,放在心尖尖里寵愛的姑娘,本來這毀了一半名聲就算了,還主動送上門,自己毀了另一半。
也是蠢得可以。
“還有這等好事?”月橋聞言眼都微微眯了起來。
她才想着給寧七一個小小的教訓,免得她耀武揚威的都忘了天有多高了。她這個人小氣得很,要是寧七罵她兩句吧那也就算了,誰讓她怎麼說掛着一個嫂子的名頭呢,但她居然扯到她二哥身上去,言語之間可謂之不屑,還敢質疑她二哥這個狀元是靠關係得來的,讓她如何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