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中
月橋的事兒到底靜了下來,等到了科舉前夕,大街小巷裏聽到的都是關於科舉的傳聞以及談論誰誰能奪得頭名,考上狀元云云。
三月,金陵城還有些涼意,但氣氛卻更是緊湊了起來,到了科舉這一日,大街小巷都是參加的舉子和送別的親眷,他們那一幅幅畫面交織無一不透露出緊張和忐忑。
因為年前時朝廷換了一次血,因此此次擇取的貢士較之往年要多了不少,已經參詳過的是擇取五百餘人,多出一百餘人,雖說多出了這麼些名額,但貢院外頭從五湖四海來赴考的舉子又何止成百上千?
這一場考核下來,不亞於是在海中撈月。
“爺。”寧全兒看寧衡有些呆楞楞的,喊了聲兒。
寧衡收回了目光,在樓上細細搜尋了一番,好一會兒定定的看着一個方向,帶着他往樓下走:“走吧。”下了樓,他盡直去了右邊的方向,在人群里朝前走了會兒,才在滿地人里尋到了想尋的人:“二哥!”
月余煦正排着隊,聽到喊聲扭頭看了過來,見是寧衡,還愣了一下:“你怎麼來了?”
會試是所有學子夢寐以求的大事,只要過了這一關,那前程就註定五彩繽紛,是以,便是月家人也急得很,早早起來說要送他如考場,月當家還語無倫次的說著讓他安心,就是考不過也不用擔心,為此還被余氏給罵了一頓,說他不會說話。月余煦便推拒了他們,獨自帶着考場用品就來了,只是沒成想,寧衡還特意跑了這一趟。
“小橋擔心,本來是要親自過來的,只是這人這麼多,我擔心她磕着碰着了,便過來瞧瞧。”說著他見月余煦單手擰着東西,忙要接過:“二哥你怎一人過來?”
“不用。”月余煦側了側身,沒讓他接手,只道:“我好得很,你回去告訴小橋讓她別擔心,三日後我就出來了,這時辰也不早了,你也快些去衙門做事吧,別耽擱了。”
他說著,雲淡風輕。
寧衡四處打望了下,這一地,能風平浪靜、凸自鎮定跟走過場一般的還真只有他這個二舅子,別的舉子們哪個不是有家眷在身側不住安慰,最不濟還有個人跟着提提東西呢,他倒好,獨來獨往,完全就是獨樹一幟。
他不得不感嘆:岳家的人真真是神奇得很。
“走吧,別留着了,這裏人來人往的。”月余煦又出聲兒攆人了,寧衡一臉無奈,好說歹說才約定好三日後來接人,等出了人群,着實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寧全兒還以為他擔心月二爺的科舉呢,還說著吉利話:“爺不用擔心,奴才瞧着二爺心裏定然是有譜的,說不得就考個狀元出來呢。”
寧衡想着那場景,又搖搖頭:“你不懂。”
等回了工部,裏頭的人見着他就笑了起來,還調侃道:
“喲,咱們管事來了,還以為你媳婦兒不許你出門子呢。”
“哈哈哈,咱們管事家裏誰當家這不明擺着嗎?”
“……”
“行了,都沒事做了是吧?”柳主事渡着步走了出來,臉上忍着笑意,瞪了瞪一群好事者,又同寧衡說道:“寧兄弟莫生氣,這群王八羔子就是這樣口無遮攔的,但心裏可沒甚壞心眼。”
寧衡自然不會放在心裏,再則距離他家那事兒才不過幾日光景,要不是科舉壓了下去,只怕多的是人說道呢,初回來時,他還好生吹噓了一番,結果沒人買賬,他也就懶得爭辯了,這會兒還樂呵呵的跟一群漢子說道:“媳婦當家,升官發財呢,你們不讓媳婦當家,還有的連媳婦都沒有,哪裏能升得了官,發得了財。”
說完,還搖頭擺尾的走了,那模樣,別提多遺憾了。
一群大漢你看我看你的,沒娶媳婦的捂着胸口那個氣啊,偏偏被人顯擺了還無言以對,有媳婦的不禁默默想着:莫非真是因為家裏頭不是媳婦當家?
柳主事恨鐵不成鋼的略過他們,沒好氣的翻了白眼:“行了,看看你們,說也說不過,都去做事兒了,別想些有的沒的。”
還媳婦當家就能升官發財,也只有這群一根筋的才信,他家中正是媳婦當家,怎的他沒有升官發財?這都數年了還在這小小的正五品上打轉,一個四品的坎怎的也過不去,就怕這一生都要蹉跎在這兒了,什麼昔日的榮光夢都被湮滅下去,可謂哀嘆。
餘下的大漢們見柳主事突然一下落寞下去,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等人一走,也紛紛你擠我我擠你的回去幹活了。
城中周家鋪子裏,周母正拿着單子在跟外頭送貨的清點貨物,來人把貨物給抬了進來,又等了好一會兒才不耐煩的朝周母伸了手:“舉人娘,我們哥幾個可等着呢,你趕緊把銀錢結了我們好家去才是。”
周家是做些雜貨買賣,店鋪裏頭賣的都是郊外村裏頭送來的山貨、乾貨,這些東西在村裡沒多少人嘗,但在城裏還是挺受歡迎的,送東西來的是三個兄弟,姓劉,隔兩月送一回,但若是有得選,劉家兄弟才不想給這周婆子送貨呢。
別看這周家人舉人家,但這周婆子扣得很,結個銀錢還三催四催的,實在是煩人,這回本以為也要同周婆子掰扯好一會兒呢,沒想周母在剛要開口時就忍了下去,從兜里掏了銀錢大力的放在桌上。
劉家兄弟才不管她其他的,只要銀錢到手就行,拿過了銀錢,打呼都沒打就轉身朝外走了,不一會駕着門外那牛車走了。
周母旁邊長得尖刻的婆子便同她說道:“這些個村裡人就是橫,你收了他們貨還擺臉色,我看吶,衛哥娘,你下回也別收他們的貨了。”
周母臉色有些難看:“我倒是想。”
但不收貨他們一家人吃風不成?這劉家兄弟家裏人多,每回都按時送貨過來,換了別的,東一點西一點的送,反而不穩當,真把這個大頭給攆了,她這買賣還做不做了?
想到此,周母便抬起了眉眼,扯着嘴角跟這婆子攀扯起來:“說來還是淮哥娘你有福,生個兒子有福氣,只等這會考完了就給你娶個大家閨秀進門,你往後啊就是坐着都有人服侍,哪裏跟我們一般,這都一把年紀了還得操持着家中吃喝!”
淮嬸頓時就抿嘴笑了起來,神情被恭維得格外高傲,偏生還故作姿態的擺擺手:“說笑了說笑了,你家那個娶的不也是大家閨秀嗎,頂頂好的人家,衛娘你也別多心了。”
周母聽得眼都紅了,她家中如今什麼情況,這周圍的誰不知道?
大家閨秀倒是真的,只是是個庶出,嫁妝又沒多少,哪裏跟這旁邊的月舉人家一般,攀上的那可是溫家的嫡女,不說嫁妝,就是以後幫襯,那一個嫡女肯定比一個庶女給力不是,她翻了個白眼,暗地裏罵了兩句。
不要臉的婆子,自個兒不也是村裡出來的,如今還瞧不起村裡人來了,不就是有了門好姻親嗎,她那兒子考不考得上還兩說呢,如今巴巴的讓一家老小都上了府城,也不怕到時人溫家反悔了去!
淮嬸沒瞧見她難看的臉色,繼續炫耀起來:“我那親家兩個,看着都跟咱們不一樣,那姑娘我也見過了,生得是再好不過了,又溫柔,又體貼,又大方,我老婆子沒見識,可說不出什麼夸人的話兒,反正啊我瞧着哪兒哪兒都好,只等着會考一過,就讓他們成親。”
正提着裙擺進門的寧慧一怔,方才那誇的是溫家的溫芩?
只是她也沒愣着,進了鋪子,見淮嬸手舞足蹈的說著話,不由得打斷了去:“嬸子,你瞧這都晌午了,你家姑娘正到處尋你呢。”
淮嬸有些不滿,只是也不敢跟大戶人家出來的寧慧對着,裝模作樣的扶了扶發上的釵子,站起了身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家去了,這會兒我家小三肯定做好飯等着了。”
“嬸子慢走。”
人一走,寧慧便同周母說道:“娘怎會同淮嬸子往來,這四周的嬸子多,還是莫要同她一處了吧。”
她本是好意,這淮嬸搬來不久,就同鄰里發生了多次爭執,為人又愛搬弄是非,並不是一個可以交心的人,相處久了,只怕周母都得沾上她那些壞性子。
但周母哪裏聽得,她把手上擦桌子的巾帕往上頭一扔,罵了兩句:“我跟誰來往是不是還得你這個做媳婦的同意才行?”
人家娶的媳婦是高門嫡女,她兒卻娶了個庶女回來,一想起周母心裏就慪,也沒前些日子對着這個兒媳小心的樣子了,寧慧被罵得有些怔,周母卻跟破罐子破摔一般,插着腰,臉一拉:“人家還沒進門那是又溫柔又體貼又大方,我們周家也不知道造了什麼孽,娶了你這麼個不下蛋的女人!”
寧慧這時才回了神,也沉了臉:“既然娘你諸多不滿,那就怪自己有眼無珠吧,別佔了便宜還賣乖,人家能娶溫家女是本事,若不是我同意下嫁,你們周家也只配娶個小戶人家之女,你哪來的機會抱怨給我聽,我寧家再差,那也不知比你周家好了多少,只怕你連門都找不進去!梨子我們走!”
說完,她便帶着丫頭大步離去。
身後,周母捂着胸口,指着她的背影:“你……這,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