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毒攻毒
六月初,金陵城裏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兒,那位在城中名聲不佳的溫芩被指了一人,聽聞還是溫芩自己瞧上的,許多同溫芩有過交際的人紛紛打探起了這位人選是誰。
消息,也傳到了月橋耳里。
“奴婢聽說,如今月夫人已經不住在城西了,具體住哪兒倒是沒人知道。”綠芽同她說著話兒,如今外頭關於溫芩的事兒鬧得沸沸揚揚的,說什麼的都有,知道點實情的說好好一舉子就這樣毀了,不知道實情的都羨慕着一無權無勢的平頭舉子攀上了溫家,如今真是燒了高香,一步登天云云,還說甚着實讓人眼熱……
這個月舉人,指的就是月淮。
月橋也委實驚訝得很,依她瞧着,若是月淮對那溫芩有意,怎的上回在白雲寺會是那副模樣,且月淮是個甚樣的人她一清二楚,哪裏會信外頭那些碎嘴的說他是為了攀關係,若說攀關係,那淮嬸倒是這樣的人。
綠芽見她沉默不語的模樣,小聲兒的詢問着:“要不,奴婢去打聽打聽。”
月橋抿着唇,搖了搖頭:“不了,淮哥兒既然能這般做,定然有自己的想法,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去插手呢?”
說起來,他們已經是毫無干係的人了。
此事,任由外頭傳揚,到鶯歌院裏卻沒人討論此事,月橋更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兒子身上再不關注外頭,到月末的時候,馬明明和周衛娘的喜事才讓她出了門子。
馬周兩家定得急,定親不過半載就擇了日子正式成了親,比他們先定親的那場轟動盛大的葉唐兩家的婚事到如今還沒提上日程呢,周衛娘得了月橋等人和家中長輩的分析,對着馬明明也不在弱勢了,在喜房裏頭時,月橋看了眼她的模樣狀態,心裏也為她高興,草草說了兩句就讓位給了馬家的女眷們。
參加婚禮的女眷月橋泰半都熟絡,轉來轉去都是沾親帶故的,有不少許久未見,倒是相談甚歡,寧樹兒也格外受人待見,尤其在余氏手裏,那真真是捧在手心怕壞了一般,伺候得小祖宗滿足的彎着眉眼,神態慵懶。
如今無論去到哪兒,月橋都把人帶在身上,一點都不敢再讓寧家的人沾邊兒,伺候她的大丫頭綠芽也分了大半的精力守在寧小樹兒身邊去了,寧衡有心讓她莫要太提防了,到一想到家裏頭做下的事也沒了反對的由頭,只想着反正寧樹兒如今還小,等他大一些再提。
席上,寧慧跟月橋挨着坐。寧慧自打上回出了周家那事後,回去以後像變了個人一般,不僅僅再不怯懦,還把那周衛給管得死死的,她跟周衛通過風兒,知道周衛沒多大心思參加會試,主要是周衛自己心知肚明,依他的學識,便是進二甲都難,去了也是白去,上一回鄉試時還多虧運氣好,但排名也十分靠後,如今明年的會試在即,都朝的舉子成千上萬,他實在沒那個信心。
“嫂子,我想着,如果我當家的真真考不上去,你能不能讓五哥給幫幫忙,找點門路。”寧慧靠近她,悄聲說著。
月橋詫異的看着她,也壓着聲音同她說著:“說什麼傻話呢,這科舉是能找關係的嗎,萬一敗露了,整個家裏都得被牽連!”
寧慧一聽她誤會了,頓時哭笑不得:“不,不是嫂子,我不是讓五哥在科舉里找關係,我是說他要是沒過,能不能讓五哥給找個門路去六部里做個閑差,免得在家裏頭被我那個婆婆給攆着非讓他入朝為官。”
那入朝為官是說去就去的嗎,可知有多少人,一生到白髮蒼蒼了還在考科舉的路上,誰能說他們沒學識嗎?但,有學識的人並非他一個,相反,都朝的學子有學識的多了去了,不如世的天才也不少,可並非每一個都能那般幸運,多的是在半路上就被刷下去的,其實,做個普通的官差也不錯不是,何必非要按着讓牛喝水呢,沒那個天分,按了不也白按。
月橋一下挑起了眉頭,對寧慧當真是刮目相看,好一會才應道:“行,我會跟你哥說說的,你也別覺得他不行,萬一有了天時地利的,妹夫就考上去了呢,那你可就是官夫人了。”
“嫂子你就笑話我吧。”寧慧輕輕的推了她一把,突然又神神秘秘的朝她說道:“嫂子可知前些日子外頭那傳聞?”
前些日子外頭統共就一個傳聞,月橋自然是知道,她點了點頭,臉上沒多少感興趣,寧慧沒瞧見,盡直說了句:“沒想到,那月舉子家正好搬到了周家的店鋪附近。”
月橋眼瞼微動:“是嗎?”
寧慧笑道:“那可不,我本以為那戶人家家中人口簡單,只有個老婆子日日在家,昨兒聽那婆子跟我婆婆在哪兒顯擺,說是過些日子她家裏老老少少都要進咱們金陵城了,說還是溫家那頭特意提出來的,說以後成親時,男方家裏的親眷們若是不在,那可不像話。”
“嗯。”月橋低聲回了一聲兒,那淮嬸是個什麼人,她與之相處了好些年自然一清二楚,向來是占別人便宜的,當初給月淮找了個員外家的姑娘都吹噓了許久,如今撿了個溫家女,還不知那心裏得意成什麼模樣了。
不過,該說她眼瞎才是,只顧着表面風光,看不到這兩任兒媳婦都不是個好的,或許她是看到了,只是並不在乎,只要能為她帶去榮光,管她是好是壞呢?
寧慧正想笑那婆子目光短淺,整日裏吹噓賣弄,一見月橋那不感興趣的模樣,只改了口:“聽說蘭姨娘快生了?”
“就這幾日吧。”蘭姨娘這一胎被養得好,肚子又大又尖,產婆說是男胎,可把大老爺給高興壞了,接連賜下去了許多奇珍異寶,更是提前接了產婆來府中住下,這一切都沒過安氏的手,不知情的,還以為蘭姨娘才是正室夫人呢。
月橋對大老爺賞些什麼不感興趣,反正蘭姨娘好日子也快到頭了,誕下子嗣又如何,被高高捧着又如何,這些東西又帶不去家廟裏頭,空彈琴。
參加完喜宴后,月橋剛一回了鶯歌院,就有丫頭來報說蘭姨娘生了,不過生的不是大胖小子,是個大胖閨女。
“少夫人不知道,那蘭姨娘得知生了個閨女,立馬就暈過去了。”阮嬸留在府上更清楚思蘭院的動靜,在少夫人一等去吃喜宴時那頭就發動了,大老爺更是匆匆趕過去坐鎮,聽說生孩子時,蘭姨娘還拿肚子裏的孩子讓大老爺保她平安呢,只是哪想到,保命符沒了。
綠芽聽得一臉憤恨:“我看她就是活該,都要去家廟了還打着歪主意,這就叫自食其果。”
蘭姨娘的事兒到底定了下來,那胖閨女被安氏給帶走了,蘭姨娘做了一個月的月子,得大老爺的面兒見了寧澤一回,第二日就被送進了家廟裏頭,沒個幾年別想出來了。
時光如白駒過隙,匆匆流走,很快就到次年了。
在頭一年,皇貴妃、寧六、何梅都紛紛誕下了子嗣,巧的是這一溜煙都是閨女,坤帝得了小閨女也是高興得很,賞賜如流水一般湧進了綉春宮,開口閉口都是我閨女云云,甚至還有小話傳出來說陛下還有打算恢復前幾朝的太女制,讓一眾因皇貴妃生下閨女的大臣們一顆心又緊緊的提了起來。
朝堂上下越發忙碌,隨着科舉的臨近更是風聲鶴唳,寧衡每日在工部里忙得腳不沾地,隔三差五才能見到個人,就是寧樹兒周歲那日等賓客們散了還跑回書房加班加點了。
連弩因着材料的事兒一再拖延,還被御史在朝堂上給摻了一本,說他們弩營的人怠慢工期,沒有在年前完工,有負陛下的恩寵,應撤了他們的官職,扁輒下去,后被坤帝駁了回去,把寧家暗地裏調查的事兒攤了出來,牽連出了大大小小的官員共計一百餘人,堪稱浩大。
涉事者牽連幾位皇子的母族,連攀附在溫家下頭的人也扯出了不少,坤帝把所有涉事官員削了職,發配了邊疆,一時,朝堂上下啞然無聲,再也沒人敢出頭爭那個頭了。
科舉期間,湧入金陵府的學子隨處可見,大大小小的客棧、城西的民房等等各處都被塞滿了人,街上酒樓隨處可見吟詩作對的成群舉子,為了調集巡邏力度,大理寺卿還給坤帝上了摺子調了一支隊伍過來,只是,寺卿大人在見到這一支從五城兵馬司調來的隊伍時,好半晌都沒回過神兒。
無他,這隊伍打頭的姓馬,叫馬明明,是城中有名的紈絝子弟,他身後,那些熟悉的臉孔他也再熟悉不過,其中,還有自家的紈絝在裏頭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用欺男霸女的紈絝子弟來巡邏…………陛下他是怎麼想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