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女婿
此後幾日,月橋總覺得有人在暗處看着她,不過也並沒有太過放在心上。從小到大,被這樣暗搓搓盯着也不是一日兩日了,總歸是外貌太過出色惹出來的禍,何況,這裏是正宗是天子腳下,皇都金陵邊,想來也沒有那些打家劫舍的事兒。
每日她接了月小弟后,就會在莊家嬸子和余春這個姑姑的指導下做些簡單的綉工,這些日子來,漸漸也從只會簡簡單單的縫補變成了能把針腳大小綉成一樣的了。
莊家的小院裏,月小弟坐在院子裏寫着庄秀才佈下的課業,月橋拿着個綉帕試着準備縫上兩株花,院門一下被推開了,天還未亮就出門的月餘糧走了進來,身上衣裳皺巴巴的,還有些異味,月橋和月小弟都聞慣了,笑嘻嘻的看着他:“大哥,收到豬了?”
“大哥,今晚吃紅燒肉吧。”
月老大應了月小弟的話:“那敢情好。”
月餘糧到井邊打了水,把一身給打理了,身上味兒輕了才靠近兩姐弟,先是誇了月橋的綉工有進步,又渡到月小弟旁邊看他練大字,這下倒沒說出什麼誇讚的話來,讓等着被誇的月小弟不滿極了,嘟囔道:“大哥偏心,春姨嬸嬸都偏心,姐姐綉一朵花都要被人誇好久,我每日寫大字怎沒見有人誇我?”
若是論外貌,他比不過嬌花姐姐也就算了,怎麼讀個書還比不上她綉朵花了?
簡直是對他月三爺的侮辱。
“你在努力努力。”月老大摸了摸月小弟的腦袋瓜,突然問了句:“庄嬸和春姨呢,咋沒見人?”
月橋皺着眉,頭也不回的道:“兩位表弟跟着舉人老爺回來了,聽說他們書院比試贏了,這不,嬸子和姨特意去接他們了。”
大都建朝五百餘年,自來文風最為鼎盛的便是江南和金陵,江南以學子詭異多變,擅詩、辯駁;金陵文風大氣,書院眾多,最是愛打着切磋的名頭比試,擅文。
像莊家表弟這樣去參加書院的比試,一年沒有十次也有八次,只是他們書院人少,又沒兩個有名氣的坐鎮,一年難得贏上兩次,庄嬸和姑姑自然是滿心歡喜的。
月老大點點頭:“這風氣倒是不錯,也不知道你二哥到了明昭書院能不能適應,咱們江南府與金陵府雖然都是文風鼎盛的地兒,但氣兒卻截然不同。”
月橋一針紮下,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彎着紅唇:“大哥你別擔心二哥了,二哥看着是個儒雅的讀書人,骨子裏可不是,咱們挨着北地邊,他都能適應景江書院的氣兒,沒道理到了明昭書院就不適合了?”
月家的孩子哪個不是人精,就連看着愚笨的月小弟心裏彎彎繞繞也不少,月老二又不是個一條腸子的,心眼不少,在哪兒都能混得上。
在月橋對月老二迷一般的自信時,身在明昭書院的月余煦卻苦着臉。
在他的面前,粉衣的女子手持長鞭,一手叉腰,如花似玉的臉上滿是不善的打量了月老二片刻,才揚高了頭顱,頗有些不屑:“你就是我父王和哥哥都讚不絕口的月余煦?”
她的身後,兩名婢女神情也高傲不已。
月余煦倒是不知道哪兒惹了個煞星過來,直接踢了房門,進門就是一陣叮叮咚咚的敲打,如今還居高臨下的喝問起來。
大男人怎能跟女子計較?
自覺風度翩翩的月老二抬抬手,安穩如山的坐在桌椅上:“敢問姑娘是何人,在下並不認識你說的人?”
哪家有這樣兇狠的小姑娘,他跑都來不及,怎會讓麻煩沾身。
誰知女子一聽,又是一怒,用揚着長鞭的手指着他:“還不承認,若不是你在我父王和哥哥面前討好賣乖,曲意奉承,他們又怎會對你青睞有加,還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啪嗒。”月老二手中的書頓時掉到了地上。
他吃驚的打量了女子幾眼,雖然覺得這姑娘長得不錯,但怎麼滿嘴胡話呢?
他是缺一個貼心人,但又不缺母老虎?
他小聲的建議:“在下真不認識姑娘所說的人,許是姑娘找錯人了吧,咱們書院出門左拐不遠就是有名的新河藥鋪,姑娘可上那兒去瞧瞧。”
“我去藥鋪做甚..”女子下意識的回嘴,剛說完就回過了味,她不可思議的看着月老二:“你竟敢拐着彎罵我?”
胸脯起伏間,她手中的長鞭終於甩了出來,直襲月老二面門,若非他觀察入微,險些被打中,只怕此時已經破相了。
讀書人破相,那可是絕了青雲路。
月余煦也被惹出了火氣,不卑不亢的站在翻飛的書頁里,剛要動作,就見一個人匆匆跑了進來,一把拉着女子:“明月,你怎跑書院來胡鬧了,快跟我回去。”
女子一把甩開他的手,指着有些愣住的月老二:“我不走,這人對我出言不遜,怎你和父王還對他滿口的讚歎。”
來人剛要勸誡,回身的月余煦已經不可思議的說道:“陳兄!”他在這兩人之間打轉,眉頭皺成了一個結:“你們,這到底怎麼回事?”
陳銳是他在江南結識的學子,兩人志趣相投,頗有些投緣,在一同考入了明昭書院后,更是時常聚在一起談天說地。
陳銳有些歉意的看着月余煦:“抱歉月兄,此事是家妹之過。”
他的話一下印證了女子口中的話。
父王、哥哥?月老二一直認為陳銳就是個江南大家的學子,沒曾想來頭還這般大。
“我沒錯!”陳明月向來嬌慣任性,自小見到了圍在她身邊打轉的諂媚男子,什麼讀書人,什麼大家公子,來來去去的多了,認為月老二也是個想攀龍附鳳的小人,且比其他人聰明得多,直接朝她父王和哥哥下手,弄得二人對他讚不絕口,這才想着來明昭書院親自告誡他一番,讓他不要白日做夢了。
如今看着情形,倒不跟她想的一樣,但是,她錯了嗎?
才沒有,她堂堂郡主,是君,哪怕錯,也是別人的錯,是月余煦的錯,誰讓他不解釋清楚呢?陳明月轉着眼睛,很快下了定論。
“春蘭竹菊,我們走。”
隨着她的話,兩名婢女和兩名守在門口的婢女簇擁着她威風凜凜的離開。
房裏只剩下了月老二和陳銳,月余煦幽幽的問道:“陳兄就沒什麼想解釋的嗎?”
陳銳面上浮現了几絲不自然,與月余煦拉開了些距離:“呵呵,那個月兄,此事是在下之過,也是一場誤會。”
“誤會?”月老二斜眼看他,似乎並不接受這個愚蠢的理由。
陳銳被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有些心驚肉跳的,只得無奈舉了手:“是為兄的錯,多次在我爹面前提起月兄的大才,咱們又是莫逆之交,誰知引得我爹起了興味,這一看月兄確實是個有心人,就當著我們的面兒提過一嘴罷了。”
月余煦嘴角直抽。
提過一嘴險些就讓他破相,這要是多來幾回,他都能回鄉去守着豬肉攤了。
陳銳給他保證:“月兄放心,家妹已經知道誤會了,下次絕不會再范,你放心。”
月余煦信了他。
過了兩日,一直沒發現有人來找茬,月老二更是放心了下來,正準備要去探望妹妹,幾個女子就沖了進來,領頭的依然是陳明月。
一番叮叮咚咚,月余煦給月橋準備的吃食糕點都被砸得稀巴爛,這位郡主殿下還理直氣壯的沖他吼:“你個騙子,裝的無辜,結果如何,都讓我父王說出要讓你來提親的話了!”
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指着鼻子罵,月余煦脾氣再好也有種怒上心頭的衝動,不過到底他還是顧及着眼前人的身份,再則,還是他莫逆之交的親妹妹。
一忍再忍,他打算不跟陳明月再廢話,老祖宗有句話說得好: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陳明月顯然就是這難養的女子之一,生平而來,他就只見過這一宗刁蠻任性,毫不講理的姑娘。
學學他妹妹多好?
月余煦自顧自的收拾東西,等這位郡主念叨完,他的包袱剛收拾好,陳銳又頭疼的走了進來,一番連哄帶下把人給轟走了,訕訕的看着月余煦:“月兄,你放心,我這就回去讓人好生看着她,以後定然不會讓她打擾到你。”
月余煦斜眼看他。
信了你的邪!
他還饒有興味的問道:“陳世子,不知郡主殿下這又是咋了,我可記得沒招惹過她?”
陳銳更尷尬了,半晌才道出實情:“明月來找你的事兒被我父王得知了,罰她抄了經書,昨晚我和父王在書房說話,父王言談很是看好你,還笑言說讓你上門提親就更好了,我發誓這話決沒有過第三人之口,可誰知那般湊巧,明月就躲在外頭,這不,她就…”
淮王是當今陛下的親弟,封地就在富庶的江南一帶,江南女子溫婉精緻,人們提起都得稱讚一聲,唯有淮王家的明月郡主從小就愛舞刀弄槍,脾氣暴烈,圍繞在她身邊的子弟大多是別有用心,這一點,淮王心知肚明,為此到明月郡主到了適齡的時候,把周邊的優秀弟子挑了又挑,這個時候跟兒子交好的月余煦就恰好入眼了。
家世簡單、父母恩愛、兄弟和睦,本人俊美上進,性子又好,不古板又不愛鑽研,這樣的男子若是生在金陵世家裏,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愛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