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江流入海，歸於北冥
其實裴秋送她凌寒的那一刻，蘇小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蘇家跟裴家交惡，弄死了好幾條人命，裴秋的意思，是叫她遠離蘇家和裴家的鬥爭。
可這是她想躲就能躲得了的么？
裴楚軒那瘋小子要殺蘇瞳，蘇小江被他始亂終棄，本就心裏有恨，如今他還要對蘇瞳下手，蘇小江當然不會心軟，正巧裴秋送給了她一柄刀，她正好拿裴楚軒練練手。
至於裴秋事後問起來，那也是她正當防衛……誰叫裴楚軒要殺了蘇瞳呢？
但變故就在那時發生了，她悄無聲息從裴楚軒身後殺了過去，勢要他死，但臨末了裴秋卻不知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用身軀擋住了她一記殺招。
很多年過去，蘇小江依舊不明白裴秋為什麼要這麼做：當時她才十歲，雖是是一記殺招，但力量速度還是跟不上，裴秋完全可以化解她的殺招順便再殺死她……但裴秋沒有那樣做。相反，他選擇了最笨且最戲劇化的一種方式：他用身子擋住了她的刀，選擇了用他的生命去阻止她。甚至在他臨死前，他摩挲着她的臉，叫她不要殺裴楚軒，也不要因為殺了他而傷心，說自己與她殊途共歸，來日再見。
在沒有陷入故事線循環之前，蘇小江一直以為裴秋說的“殊途同歸，來日再見”是等她死了之後兩人黃泉相見……但如今蘇小江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
蘇小江死死盯着左星瀾，試圖在他無懈可擊的微笑表情中找出一絲破綻，良久，她無功而返，問：“左星瀾……龍魄……還是喊你裴秋更好？”
左星瀾但笑不語，只是摩挲蘇小江臉頰的手瞬間頓住，垂眸，試圖避開她那令人揪心的目光。
看到左星瀾這反應，蘇小江也明白了，失聲冷笑起來：“我倒是說呢……我倒是說，為什麼你要用身子擋下我那一刀，為什麼你跟我說來日再見……原來，原來是本來就是天啟的人，那時候迫不及待要讀檔了啊……”
自那之後，裴秋便徹底死了，說明他現代的故事線就停在了被她殺的那一瞬……即使她一遍遍被她殺，故事線一遍遍重啟，他卻從來沒想過改變故事線。
蘇小江悲痛欲裂：“前世我殺的那個人……也是你？”
故事線逐漸清晰了起來：前世她附身在孤月霖體內，被祭司取魄，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僅剩下魂魄，被龍魄帶去了現代，附身在了蘇家一孕婦肚中嬰兒體內，這才成了蘇小江。
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蘇小江想到了要緊事，大喊：“師父救我！”
天啟這頭危險重重，稍不注意就被發現龍魄的身份，從此被煉化，魂魄灰飛煙滅……但如果她已經回到了現代呢？在她十歲生日那天，她沒有殺死裴秋，裴楚軒也就不會殺她……她就安全了！
但還沒等蘇小江把她的計劃說給裴秋聽，裴秋緊握蘇小江的肩膀，緊盯着她的雙眼，緩緩說道：“你不是一直好奇巫族的來源么？我現在就告訴你。”
鮫人越過龍門便可化龍，龍和人族做了一個約定：鮫人執掌海洋，人族掌管陸地，互不干擾。
然而人族卻違背了約定——鮫人肉，人食之可延年益壽，增強體魄。在區區百年的壽命下，所謂的誓言顯得那麼單薄和可笑。
吃了鮫人肉的人類成為巫族，擁有了巫術，壽命延長至三百歲——巫族，本就是背信棄義，血液中都流淌着罪惡的異族。
在巫族的算計之下，龍被獵殺，死後身軀化作山林，氣息化作風雨，魂被大覡用巫火陣困住，唯有一縷魄逃脫。
此後多年，巫火陣有了一個響亮的名字：炎華洞。
所謂祭司，便是屠龍人以及屠龍人的子孫後代，生生世世的使命便是尋得當年逃脫的龍魄。
“蘇小江，魄分陰陽，我為陽，陽魄肉體不死，你為陰，陰魄靈魂不滅，所以你才能死而復生，才能穿梭在多條故事線……若是巫人得到了你我這兩魄，便能永生。”
有了龍魄，原本只能活二十歲的孤月謹便能永生……難怪他說龍魄能救他性命。
怔怔呼出一口氣，蘇小江還存有僥倖之心，試圖在裴秋的話里找出他說謊的證據：“如果我是龍魄，孤月謹為什麼不在我來到天啟的時候就對我動手？”
“他在下一盤大棋，蘇小江，你只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罷了。”
左星瀾依舊是冷着一張臉，眸中寒意翻湧：“是時候，讓鮫龍重新出世，由我鮫人族一統天下了。”
“不對……”蘇小江頭痛欲裂，“龍魄可以死而復生，穿梭在各條故事線……可是我哥，還有那些異鬼也都能重生……”
“還能是因為什麼？那不過是巫族祭司的法術罷了。”
也就是說……今日要死的不止裴秋一人，還有自己……吸取了陰陽兩魄的孤月謹便能永生！
他奶奶的真是好計謀啊！！！
自己活像個傻子一樣被孤月謹牽着鼻子往前走，還傻乎乎給孤月謹尋龍魄，被賣了都不知道！！！
裴秋輕柔撫摸着蘇小江的臉龐，像是看不夠一樣，視線從未從她臉上挪開，溫柔地說：“你是我的徒兒，一直以來，你都是我的驕傲……如果只有一個人能活，我希望這個人是你。”
“你要幹什麼？”
“江流入海，蘇小江，你最終的歸宿，是北冥之海。”
“裴秋，你別做傻事！”
“你會帶領着鮫人一族，踏平天啟，屠盡巫人，重新恢復這世界本來的秩序。”
蘇小江眼裏噙着淚，不斷搖頭：“我們已經逃出來了……你不會死，我也不會死的。”
“【海之隱匿】只是緩兵之計，等能量消耗殆盡之時，我們一個都逃不了。”
蘇小江只能沉默，眼底流淌着無盡的悲傷，怔怔看着裴秋。
裴秋目光變得嚴肅：“我乃龍魄，所作所為，皆是為了北冥，皆是為了鮫人，小江，你切莫怪我。”
蘇小江哭不成聲。
“答應我。”
“……好。”蘇小江幾乎是顫抖地完成了自己的承諾。
裴秋威嚴地揚起了頭，話鋒一轉，眼裏閃爍着凶光，沉聲喝道，“你既已承諾，若有背叛，以北冥諸神為令，必定要將你抽筋拔骨，打入海底煉獄，永世受盡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