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看病
崑崙奴,新羅婢,菩薩蠻,是顯貴中的顯貴才能有的。
一片銀杏飄飄忽忽地掉在凌安肩頭,她抬頭一看,只見滿眼金黃,燦燦地一樹,用手拂去落在衣服上的,竟又飄灑下些許來。
“到了!”靜淞雖然看上去嚴肅,但還是擔心韃靼野馬過於高大,她一介女子下不來,因此半蹲在地上支着手肘想讓凌安踏着下馬。
凌安卻一把囫圇抱住馬身,右腳單隻借點了馬鞍的力一個翻身下馬,還故意遞了個得意的神情過去,雙手搓了搓,得意道:“我自己就行!”
靜淞吃了癟,緊隨她其後進去。
她掏出帕子,忍不住又咳上了。
大門始終洞開着,兩人旁若無人地朝里走了幾步,便看見一個葯童正拿着把稱往小抽屜里拿着藥材,再拿紙包成團,用根麻繩捆了,動作麻利嫻熟!
“兩位!”那葯童見兩人來,高聲朝里喊了句,遂把凌安和靜淞引到錦杌邊坐下。
“我們找陳御醫!”靜淞不願坐,兩臂交叉着抱着把劍放在胸前,一貫的氣勢凌人。
“二位客官請見諒,我家老爺已經退隱多年了,一向不親自會診了,我師兄是老爺的嫡傳弟子,醫術也是高超的很,不如請他為這位爺看看?”那葯童語氣溫融,說起話來令人如沐春風。
凌安不由順着他眼神看過去,“懸壺處”三字下坐着一名年輕醫者,身着素色長袍,神態清明,正幫一位中年婦女把脈問診,笑呵呵地問着。但此處好像只有這麼一個醫者在,後面排了很長的隊伍,都要擠到門外去了。
靜淞此時將拜帖拿了出來,遞過去與那小童看。
那小童驗了真假,立馬便轉言道:“兩位裏屋請!”凌安咳得比在縣衙里好了許多,本來想着便讓那年輕人看看罷了,但小童要引他們進去,她也就跟在其後進去了。
一股葯香撲鼻而來,進了院子裏見到一口天井,井邊放置把不倒翁藤椅,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正合眼躺着愜意地晃來晃去。
此刻日頭平西,他聽到三人腳步聲,便開口喊:“小翔!”
凌安和靜淞站在階下,那小童卻快步拾階而上,蹲下來湊到老者耳邊,輕聲道:“老爺,有人拿了拜帖來找您!”這陳御醫“激靈”一下就睜開了眼睛,潭州城裏大人的拜帖他一概不認,京城人氏另說,哪位王爺公主的到這潭州城來?
看來是個“勢利”的小老頭!
“給我看看!”他雙腳一踩踏板,固住了藤椅,那小童墊個軟枕在陳御醫身後,扶他半起身靠着,才從懷裏拿出了拜帖給他過目。
凌安見他伸出右手手指,順着鬍鬚一直滑上去,一直到高高翹起的那一縷鬍鬚尖尖,才緩緩放下,眼神里多了抹驚詫,有些仙風道骨的身軀微微一側,半躺着打量凌安一眼:“您是郭大人的何人?”語氣很恭敬。
“我是大人身邊的府衛總兵!”靜淞抱拳道,“見過御醫大人!”
說著把凌安推到他面前,“還請大人幫忙號號脈,抓幾副葯吃!”
凌安悶聲咳了幾聲,那陳御醫看她臉色,便說:“你來,到我身邊來!”
她聽話地朝前趨了幾步,小童端來個小錦兀,解釋道:“我家老爺腿腳不便,還請見諒!”凌安笑着搖搖頭,臉上掛上兩個小漩渦,不禁讓那小童臉色一紅,暗自驚訝:“好俊俏的小廝!”
“你這是自打何時開始咳的?”陳御醫面色沉沉。
凌安心下一緊,思忖片刻,回:“大約有一個時辰了!”
“舌頭伸出來我看看!”
凌安吐了舌頭出來,猩紅猩紅的。
“嗯,沒錯!”陳御醫胸有成竹,微閉了眼,又睜開,迎上凌安苦哈哈的神情,笑:“沒什麼大事,這點小事我那徒弟也完全夠應付了!”
說著點了點前堂處。
“用我們的話說,咳嗽有輕有重,發病原因分為兩種。外感咳嗽,多由於風寒,風熱,風燥之邪有口鼻進入身體,導致了肺氣的肅降失常而引起的咳嗽。而內傷咳嗽多是由於其她臟腑的慢性疾病累及於肺而出現的咳嗽,比如脾虛生痰,痰濕聚肺而出現了肺氣不利導致咳嗽或者肝鬱化火,火邪上炎導致的灼燒肺津,導致肺氣失於清肅下降,出現的咳嗽。”
“你這是外感咳嗽,無大礙的!”
凌安長吁一口氣,放下心來,不過說來也奇,自打出了縣衙大門,她就感覺自己好了大半,現下她更覺得就算不開這葯,這病也快消了。
那小童在一旁拿了紙筆,按照陳御醫說的開了藥方,對靜淞說了句:“大人,請隨我來拿葯!”
靜淞隨着出去了,凌安緊隨其後。
正當出門時,映入眼帘的卻是個熟悉面孔。
寬腦門,中等個子,點在嘴角邊的一粒黑痣,正是黃家二公子黃嗣之無疑,他那黑痣連着嘴唇,凌安記得清楚。
她不免停住腳步多看了幾眼。
按理說,巧姐兒與他的婚事吹了,他也無緣當凌安的表姐夫,凌安是不該多事的。但黃家也算是個富裕人家,嫡子出門就算不是前呼後擁的小廝婢子,再不濟也該帶個書童才對。
可眼瞧着黃嗣之是孤身前來,打扮的也是小廝模樣,和她穿的別無二致。
他此刻已經到就診的時候了,坐在那個小錦兀上,將右臂伸過去放在脈墊上,神色黯然。
凌安默然,朝“懸壺處”那邊移了幾步路,故意捻了幾朵野菊花湊到鼻子邊,裝作是買藥材之類的客人,然後細聽黃嗣之同那大夫說了什麼。
“上次的葯可全都吃完了?”
“嗯,一服都沒了!”
那大夫重嘆了一口氣,面如縞素,一改笑呵呵的神情,站起身來,“公子,隨我到後堂去!”
說罷挑了簾,領着黃嗣之進去。
凌安還想再進去,卻被靜淞橫刀攔住,他濃眉一挑:“我們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