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曾想要將隨筆小文編成一卷葯堂文錄,終未動手,現在卻寫語錄,這正合著一句古話,叫做落後的進前,進前的落後了。本來照儒釋兩家的老規矩,語錄是門人弟子所記師父日常的言行,揚子云王仲淹自己著書,便很為後人所非薄,我們何必再來學步呢。這所謂語錄實在只是一個名字相同而已,內容並無什麼近似處,這是該得說明一下的。我不懂玄學,對於佛法與道學都不想容喙,語還只是平常說話,雖然上下四旁的亂談,卻沒有一個宗派,假如必須分類,那也只好歸到雜家裏去吧。我最初頗想題作常談,因為這說話如或有百一可取,那就為得其中的一點常識,只可惜劉青園已有《常談》四卷,李登齋有《常談叢錄》九卷,延荔浦又有詩話曰“老生常談”。已經有三缺一,便也不好意思再去湊數,這回固然還是雷同,但名同而實異,無甚妨礙。至於藥草堂名本無甚意義,不過要說有也可以說得,蓋此處不用別的名稱總有些緣故,即此說是意義亦可耳。數年前作《藥草堂記》,曾說明未敢妄擬神農,其意亦只是攤數種草藥於案上,如草頭郎中之所為,可是擺列點葯就是了,針砭卻是不來的,這也值得說明。我於本草頗有興趣,所以知道些葯料,把他們煎成一碗黑而苦的湯水時當然不願領教,若是一樣樣的看來,差不多是些植物標本,不但如此,還有些有味的東西,做在糖里的肉桂薄荷不必說了,小時候還買生葯來嚼了便吃,頂平常的是玉竹與甘草,這類味道至今尚未忘卻。吾語豈能有此等藥味,但得平淡過去,不求為良藥,故無須苦口,吾鄉人家夏日常用金銀花夏枯草二味煎湯代茶,雲可清暑,此正是常談的本色,其或庶幾近之,亦是本懷也。中華民國廿九年六月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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葯堂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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