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
顧曉池記得那天太陽特別的大。
分明已經開學有一段時日,9月22日,正值秋分,可是日頭明晃晃的照着,跟盛夏一樣,叫人眼暈。
顧曉池背着畫板,在往教學樓走的路上被人攔了下來。
一個留着齊肩短髮、空氣劉海的女孩,低着頭站在顧曉池面前,兩手的十指不知扭成了幾根麻花,終於從嗓子眼裏擠出一聲:“師姐。”
路過的女生,表面不動聲色,實則都在往這邊瞥,一邊掩着嘴竊竊私語:“又來了又來了,又有人跟她表白。”
顧曉池被太陽曬着,覺得頭疼。
短髮女孩細着嗓子說:“我叫管曼,是大一的新生,從考進來以前就仰慕師姐了。”
這話不假。顧曉池的確名聲在外。
從南邊一座小山村裡考出來的貧困生,竟是這間“國”字頭美院當年藝考的專業課第一。天賦異稟,大一那一年,畫作已經在好幾位教授的畫展上展示過,評論界驚艷一片。
加上顧曉池長得好。高挑的身材,瘦而窄的肩,一張臉不過巴掌大,又被一頭隨意披散的黑長直發遮去大半。兩道濃密的眉,倒很符合現在“野生眉”的審美,加上黑白分明的眸子,小巧而英挺的鼻子。
分明是秀氣的長相,可自帶一種冷峻的氣質。她不常笑,更顯得拒人於千里之外。
一旦長成這樣,顧曉池那洗得發皺的白襯衫,和鞋帶起了球的白球鞋,就都跟為了迎合她的氣質、刻意為之似的,並不顯得多寒酸了。
現在顧曉池剛升大二,就已被不下幾十人表白過了。
“對不起。”顧曉池冷冷的開口:“我沒有興趣。”
被明晃晃的太陽曬着,顧曉池覺得自己後背的襯衫都快汗濕,又要費洗衣粉去洗。想到這裏,顧曉池皺皺眉,把女孩一個人留在原地,自己背着畫板,快步向前走去。
女孩雖紅着一張臉,卻倔強,追上兩步攔住顧曉池:“師姐,先做朋友也是好的。”
顧曉池輕輕拂開她的手:“我不需要朋友。”
頭也不回的走了。
短髮女孩快哭了,一直躲在一邊的三個女孩,應該是她閨蜜,此時全都擁上來,撫着她的肩安慰她。
剛才看戲的女生們,此時又議論開了:“傲什麼呀?”
有人陰陽怪氣的模仿顧曉池:“我不需要朋友。”
大家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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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曉池走進教學樓,熾熱的陽光消失了,令她鬆了一口氣。
找到上素描課的教室,顧曉池正要走進去,又被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在門口攔了下來。
男生的臉也不知是不是被太陽曬紅的,可他看起來已經在陰涼的走廊里待了許久。
男生紅着臉,遞過一盒巧克力:“顧曉池,這個給你。”
顧曉池看了看男生的臉,並不認識,於是冷漠而客氣的說:“謝謝,我不需要。”
顧曉池就要走進教室,男生急着解釋:“只是給你一盒巧克力而已,沒有別的的意思。”
顧曉池轉過身來,仍然沒有笑意:“給別人吧,我的確不需要。”
剛才的一群女生,原來是顧曉池的同班同學,此時也向著教室走了過來。
其中一個燙了捲髮的笑道:“陳大會長,追你的女生那麼多,何必偏到這裏來碰釘子?”
顧曉池這才知道,男生還是學生會的會長。
又一個扎馬尾的說:“一年多里不知多少人跟顧曉池表白,男人女人小動物,人家偏偏都不喜歡。”
燙了捲髮的又笑了:“怕不是不喜歡,而是背後有人了。”
偏偏也巧,這時顧曉池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
顧曉池摸出來,竟是最新款的蘋果,姓陳的學生會長微微吃了一驚。
他之前調查過,顧曉池每天一身舊衣,吃飯也都是食堂的一兩個素菜,的確是貧困生的做派,可她怎麼會用這麼貴的手機?
捲髮女孩故意用手掩嘴湊過來,聲音卻是大的:“聽說呀,顧曉池早就被一個有錢的金主包養啦。”
姓陳的學生會長臉上神情更加驚訝,半信半疑看了顧曉池一樣,顧曉池也不解釋,撇下這幫人,一個人捏着手機走到一旁去。
“喂。”顧曉池接起手機。
“顧曉池,下課後到校辦來一趟。”
電話是校辦的王老師打來的。
顧曉池掛了電話,走進教室,找到自己最習慣的角落坐下。
因為剛才教室門口的那一場,今天教室里對顧曉池竊竊私語的議論聲更多了。
說是竊竊私語,音量大得嚇人,一字一句,顧曉池聽得清清楚楚。
“她從大一就被金主包了,也許更早,高中就開始了。”
“別看她穿得舊,只是想在老師面前裝白蓮花,私下偷偷用的,我們買都買不起。”
“難怪這麼傲呢,一副誰都看不上的樣子。”
顧曉池不搭理,不解釋,按照自己的節奏架好了畫板。
上課鈴打響,老師夾着一個石膏像走了進來,往講台上一放,是米開朗基羅的一顆頭。
也算是顧曉池她們的祖師爺之一。
顧曉池捏着鉛筆,比劃兩下,很快在白紙上沙沙沙作起畫來。
老師走過顧曉池的身邊:“很好,很好啊!”
這次素描最難的,是米開朗基羅的臉部結構。顧曉池透視關係掌握得好,描繪出雕塑高聳的眉和低垂的眼,沉吟的神態一下子躍然紙上。
老師在心裏暗嘆:真真是有天賦的。
下了課,也許是老師的誇讚更加刺激了那群女孩,捲髮女孩的聲音尖銳了起來:“走得這麼急,不知道是不是去會金主呢?”
顧曉池不理她,背着畫板走出教室。
走進行政樓,找到二樓的校辦。
這裏顧曉池從大一開始,已經來過好幾次了,找起來並不困難。
顧曉池輕輕的敲了敲門,王老師溫和的聲音傳來:“進。”
顧曉池走進去:“王老師好。”
王老師點點頭,搬出一個紙箱放在辦公桌上:“這是你的資助人寄來的。”
顧曉池看過去,竟是輝柏嘉剛出的限量粉彩套裝,全球限量不過兩千套,價格卻要兩萬有餘。
一年的學費都不止,顧曉池想都不敢想。
顧曉池有些猶豫:“這太貴重了。”
顧曉池情況特殊,家中赤貧,從小與盲眼奶奶相依為命。就算拿了學校的助學金,也依然付不起學費和生活費。
不幸中的萬幸,顧曉池從初中開始,就有了一個資助人,贊助她每年的學費、生活費。不然她小學畢業就該輟學了。
顧曉池從不要多的錢,從她考上美院開始,資助人便常常寄一些生活用品和繪畫工具來。
有時是最新款的手機。有時是一些昂貴的畫具。一開始顧曉池是不肯收的:“這太貴重了。”她每次都這樣說。
可是王老師為難:“這是資助人正常的消費水平。退回去,讓人家按照你的消費水平重買,反而給人家添麻煩,也辜負了人家的一番心意。”
顧曉池只好收了。只留必須要的——一部手機,給奶奶打電話。一些畫具,因為她自己真的買不起。
其餘的,顧曉池找了一家機構,匿名捐到其他學畫的貧困生那裏去。
她的資助人也是匿名的。從初中到大學,顧曉池找各個老師問過資助人的情況,老師無一例外的擺擺手:“資助人並不想公開身份,想要低調。”
顧曉池理解有些人是不願與人過從甚密的清冷性子,可她不知道資助人身份的畫,到時怎麼把錢還給人家呢?
顧曉池從上大學開始,就一邊上課,一邊打工,準備攢夠了錢就還給資助人,並想當面對資助人表示懇切的謝意。
謝謝這人,無論是誰,給一個山區貧困的孩子,插上了一對翅膀。
這天顧曉池收了畫具,又問了一次:“這位神秘的資助人到底是誰呢?”
王老師一如既往的擺擺手:“既然人家想低調,你就不必知道啦。”
正在這時,另一位老師敲了敲校辦的門:“有學生打起來了。”
“什麼?!”王老師大驚失色,跟着那位老師快步走了出去。
撇下顧曉池一人,抱着畫具站在校辦公室里。
顧曉池垂眼盯着垃圾桶邊的一隻紙箱。
她剛才就看到那隻箱子了,剛拆封的,看大小,應該就是裝她這套畫具的快遞紙箱。
顧曉池心念一動,暫且放下畫具,撿起箱子。
寄件人的一欄,寫着一個娛樂公司的名字:橙果娛樂。另有一個電話號碼。
顧曉池記了下來,抱着畫具走了出去,幫王老師帶上了校辦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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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圖書館。
電腦屏幕的光,映照在顧曉池的臉上,更顯得她白得透明。
顧曉池沒有筆記本電腦,不過入校一年,她已經對校圖書館的桌上型電腦用得很熟練了。
網絡上有很多新的免費畫展資訊,還有教繪畫技巧的免費視頻課程,顧曉池看得如饑似渴。
久而久之,搜索能力也就練出來了。
本來她記下的手機號碼,是搜不出什麼的。顧曉池努力了將近一個小時,終於在一個年代久遠的帖子裏,找到了這個手機號碼。
帖子裏寫着,這是葛葦經紀人的手機號,有商務合作可以聯繫。
既然用的是經紀人工作號碼,那麼資助顧曉池這件事,應該是葛葦授意的了。
葛葦。
顧曉池在心裏念叨了一下這個名字。
她對娛樂圈很不了解,上大學來了邶城,也沒怎麼關注過娛樂資訊。葛葦這個名字,是聽過的,但顧曉池有些對不上號,不知是大明星中的哪一個。
顧曉池打開百度,輸入“葛葦”的名字,掃了一眼履歷,不過三十歲,已是大滿貫影后,過人的演技,足以讓她在演藝圈橫行霸道。
再往下看,顧曉池一愣。
一張過分好看的臉,跳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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