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裏的故事有個你(二)

春天裏的故事有個你(二)

男人走出來,伸了手說:“我是姚銘,金字旁的銘。”

女孩也學着他,伸出手聲音有點抖的說:“我是薛婧,女字旁的婧。”

薛婧覺得自己學的一點也不好,原來想要說的可不是這樣的,自己的名字是因為一句話來的。

“舒妙婧之纖腰兮”說的是一個女子曼妙的腰身,薛婧的媽媽很喜歡讀書,又擅長柔術。

“你的名字很好聽,想來是有來源的,我的是自己后改的,我想有一個自己可以掌握的命運。”姚銘說話時聲音還是冷冷的,只不過眼神不再是越過她了。

薛婧被姚銘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這才想起來,是自己一直纏着人家,想問人家問題的。

“嗯,我能問你些問題嗎?”薛婧說話時,眼睛瞪得老大。

姚銘心裏說,現在的女孩都是怎麼了,膽大的都趕上免費贈送的衛星了,一個個在太空裏豪橫的砰砰撞地球。

他點點頭,算是默許。

他們在河壩的一個棒球館裏的咖啡屋坐下,薛婧被姚銘這種對環境的熟悉感到吃驚。

心裏一個勁的畫魂,覺得哪裏不對,又不再敢發問。

姚銘等咖啡上來后,示意薛婧可以問了。

薛婧想到自己最開始要搭訕的那個問題有點落伍,索性就直接問了現在心裏想的。

“你為什麼給自己改名呀?”

“為什麼?為了自己呀。”姚銘的回答讓薛婧剛擺出來的淑女形象一下消失殆盡。

薛婧感覺到自己眼睛裏有些火苗,七個色彩的換着。

在薛婧還沒有發火前,姚銘笑了。

姚銘的笑總是冷冰冰的那種,有點祁連山上的雪蓮花味道,冰冷但是很美。

可是在薛婧的眼裏還是發出了秫秫的藍光,招魂的那種。

這笑一直延伸到心裏,薛婧的火苗就被姚銘的笑澆滅了。

“那總得有個理由吧,總不能因為好玩隨便改的吧。”薛婧腮幫子鼓出來的問。

她這個小小的動作看在姚銘的眼裏,又是一陣的悸動。

難道真的是她回來了,七年了,在自己最後的時光里,她回來了。

薛婧等了一小會,見姚銘只是在看她,嘴角時有時無的露出些笑意。

薛婧感覺自己的爆脾氣一直在被姚銘的冰冷貌相凍住了,她呲呲牙笑成了一隻貓咪模樣。

“嗯,姚銘先生,我很好奇的,你說是為了命運改的名,這個命運是什麼呀?”薛婧仔細地觀察姚銘臉上的變化。

姚銘兩手交叉在一起,看着薛婧的眼睛,想起來自己那時騎摩托車的樣子。

那時自己還是一名大學生呢,優越的家庭生活給了他得天獨厚的容貌。

他總是在校規不允許里找到自己能見縫插針的允許,然後就大張旗鼓的逃課,騎着摩托車回家,再然後泡在家裏的大浴缸里。

這個大浴缸是爸爸還在的時候送給他的十八歲禮物,他對爸爸說,他需要一個可以想像的地方。

爸爸就笑着對一旁秘書說了什麼,還回頭對他說:“怎麼提了這麼一個簡單的要求。”

現在,浴缸還在,摩托車扔在了車庫裏,爸爸那輛撞癟的老爺車也扔在了那裏。

他是因為逃課,和兩個人騎着摩托車繞着朝天門的江頭跑,一直沒有聽到電話聲。

這個電話是導師的,而他的爸爸也是因為這個電話正趕去學校。

“你知道嗎?我的第一次叫家長竟是大學裏。”姚銘說完了,心裏莫名的痛了。

他又想起了她,在爸爸傷重時,自己因為昏厥也查出來腎病。

災禍突如天意的降臨,原來的美好一切又都和天意換了護身符。

他還沒有搞清楚自己怎麼了,這世上唯一能給他活下去的可能也離世了,爸爸沒有和他說一句話,沒來得及交代任何。

後來是她來到了他的身邊,陪他過了一個又一個黑與白交換的日子,直到他學會把眼淚咽到肚子裏。

現在,她也不在了。

為什麼自己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離開,還都是那麼的愛自己。

而他愛的也是這樣的,一個一個的離開,消失到最遠的地方。

他活在了心疼的世界裏,直到有一天他起床,發現了自己的白髮,發現了身邊不再有她,就和剛接到病危通知單的那時一樣,心疼就傳遍了全身。

他還記得在醫院裏檢查時,她來了,陪着他做那些繁瑣的檢查。

短短的頭髮上粉色帽子,眼睛大大的泛些星光,笑起來就會露出來兩個小酒窩,還有一點南方女孩特有的嬌羞。

他還記得,她安慰他的話。

人這一輩子都將是哭着來,哭着走,演罷了喜劇就剩下一場悲劇罷了。

喜劇也好,悲劇也罷,都不要忘了自己是主角。

薛婧被姚銘講的事情驚到了,她眼裏泛出淚花,流在臉頰上。

這個男人太苦了,怎麼就和自己寫的故事裏那個就要死掉的君王那麼相似。

她的故事裏,能救那個君王的女人也死了,剩下的女人是一個因愛而不得的。

愛情真是一把苦口的葯,非得加一口蜜糖才能咽下去。

薛婧最後還是問了,問了那個女孩後來怎麼了。

姚銘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時間,覺得時間還趕趟,繼續講了。

“她不見了。”

剛才河水裏的水鴨讓姚明想起了從前,那時的她為了自己能站起來,也會偏偏起舞。

兩隻腳交換的點擊地上,模仿一隻小天鵝。

他笑着說,你這不是一隻會跳舞的天鵝,是水鴨子在趕一群大鵝。

她被說的臉色緋紅,風風火火追趕着他,兩個人在醫院的草坪上玩起了老鷹捉小雞。

最後她趴在草地上,他躺在那,聽她笑着說,自己學舞蹈那會,還沒見過天鵝是什麼樣的,所以總是跳不好的。

“她怎麼會不見呢?是你攆走了她嗎?”薛婧結結巴巴的問。

薛婧覺得這個理由不太真實,一個大活人怎麼可能用不見了解釋,這裏一定有一個見不得人的故事。

“七年前的一個春天,她去給我取血漿,就再也沒有回來。”姚銘記得很清楚,女孩說過的話。

她說要和他一起面對,所以以後也要去做一件不可能的事。

因為做了就會知道,凡是不可能的都有一個未知,就是可能。

七年了,她消失在春天裏,留下了他。

這一年的相處,她教會了他很多,包括她的一笑一顰。

他們在病房裏朗誦蘇格拉底,學會了一句又一句相互鼓勵的話。

他記得最清楚的一句話,“許多賽跑者失敗,都是失敗在最後幾步”。

這些年,他從一個坐輪椅的人學會了走路,從一個黑髮人到滿頭長了白髮人,再到自己在自己病危通知書上簽字。

他得到了成功,也要學會品嘗失敗的滋味。

但是他不願承認,死亡就是失敗。

他心裏死亡只是又一個開始,又一次和她見面,看她跳天鵝舞。

姚銘沒有說,自己現在已經是一個天天都需要透析的人,是一個和死神稱兄道弟的人。

今天是偷跑出來的,是要像春天告別,也是要向那個一直沒有回來的女孩告別。

薛婧起身去了衛生間,她借用洗手的機會,擦掉眼淚。

在路過吧枱的地方,她想要結賬時,看到了姚銘的名字,原來這家店是姚銘的。

“不用結了,你是我今天最後的一個客人,這家店明天就變名字啦。”姚銘在她身後說話。

薛婧在離開的時候,又回頭望了一眼,一頭白髮的姚銘還是冷冰冰的站在那,眼睛裏的笑容有了一點變化。

薛婧心裏被抓疼了,她剛才無意間看到了姚明的左手腕,那裏有一個藍色手環,是醫院裏住院部專用的。

薛婧給好友打了電話,告訴她不用賴在她的家裏了,過一會就把故事的結尾發過去。

好友問她,結尾是不是很有噱頭,是讓人哭的很摻,還是留了一個可能。

薛婧想了想說道:“這世上哪有那麼多的悲慘,那個君王在心裏還是愛着的,這只是他們的又一個開始。”

又一群水鴨飛過來,落在河水裏,你追我趕的嬉戲在冷風中。

那些丁香花也是緊趕着春天的腳步,一點一點的綻放出紫色。

薛婧覺的這個春天比起去年的,確實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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