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鄉的女知青(六)

下鄉的女知青(六)

劉莉手裏打着扇,感覺無比的燥熱。

天還不算熱,可心裏的嫉妒和不甘幾乎要化為一團火苗把她燃燒,使得她滴落汗水,悶熱得無處發泄。

“也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思來想去,找不到可以嘴的地方,劉莉只得酸溜溜的說了這麼一句。

酸,大家都酸,可也只能酸酸,總不能衝到陸溪面前質問她,為什麼有優待吧?

劉莉只是比較衝動,不是沒腦子。

本來酸酸就過去了,厲清清忽然來了一句:“倒也不一定是狗屎運。”

“什麼意思?”

厲清清難為情的咬咬唇,小小聲道:“我上次看到她出入大隊長家,然後沒多久就被調走了……”

和這個有關係吧。

這是厲清清的言外之意,劉莉聽出來了。

劉莉心中一跳,再次道:“清清,你真的看到了?沒看錯吧?”

厲清清一臉委屈的模樣:“你還信不過我嗎?我騙你做什麼。我看得千真萬確!”

陸溪本來就被劉莉扣上一頂作風不良的帽子,如今更堅定心裏的猜測,一顆心再不能平靜。

她平日裏爭強好勝,自認為是個小領袖,在生產隊裏也是做過貢獻的。論功的時候輪不到她,這是什麼道理?

劉莉瞬間被憤怒和嫉妒懵逼了雙眼,感覺自己一腔熱情全被錯付了。她一拍桌子,咬咬牙道:“我不甘心,憑什麼像她這種鑽空子的人能得到好處,我們反而不行了?”

這個時候的人們作風都很淳樸,以前陸溪沒來的時候,沒發生過這種事情,她一來就破了例,很難不讓人心生不滿。

厲清清勸道:“算了劉莉,難道你還能去舉報人家嗎?”

舉報?對了舉報!

劉莉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立即道:“你說得沒錯,我這就寫信舉報她!她既然賄賂大隊長,那我就舉報給副隊長!”

言罷,劉莉興沖沖提起筆來,把陸溪給大隊長送禮,大隊長利用公職謀私利的事情,一五一十寫上去。

看着她的背影,厲清清一動唇,想說什麼,但最終還是作罷。

第二天,天還沒亮,趁着霧色的遮掩,劉莉偷偷摸摸把信壓在副隊長的辦公室桌上,然後飛也似的逃開。

看到劉莉跑回來,厲清清心中一動,忍不住問她:“你去舉報了?”

劉莉點頭,胸膛的心臟還在砰砰亂跳,心驚不已。剛才一鼓作氣衝進公社辦,此時後知後覺怕了。

兩人隨意的交流后,很快移開目光,默契的不再提起這件事情。

心中同時也拉起了警鈴,等待這件事的結果。

中午休息之前,村裏的廣播開始叭叭響起來:“請各位村民和知青到廣場來開會,請各位村民和知青廣場來開會……”

聽到這個聲音,劉莉和厲清清同時一怔,嚇得一哆嗦差點摔倒。

是、是那封舉報信有效果了嗎?

這麼快?

陸溪會不會有什麼處罰?

舉報人應該是有功無過的吧?會不會被陸溪牽連?

一時間,劉莉心中閃過許多想法,既興奮又害怕,和厲清清推搡着走向廣場。

劉莉激動得一雙手揪住衣擺,不自覺流了許多汗。如果這一刻,陸溪的和大隊長的罪行被揭發出來,那麼她將成為書寫歷史的英雄!

“……陸知青給我們帶來了水車修建的圖紙,因為買不到零件,我們只能自己做。陸知青說,工程量有點大,一個人應付不過來,需要徵集有識之士幫忙。”

其實是陸溪不會幹木匠的活,不然也不必如此興師動眾。陸溪站在大隊長身邊露出一個謙遜的笑容,模樣清麗極了。

現在國內還沒建立統一的工業化標準,很多零件加工都是由工人敲出來,車出來的。

手工車出來的零件誤差大,能不能用隨緣,更換也不一定適配。

買不到現成的,就只能自己做。

然而生產隊也沒加工車床給陸溪用,只能用木頭來做。

如果給她一個加工車床,她什麼零件都能車出來。可如今……不說也罷。想手工加工的車床,陸溪只在大學金工實習的時候從接觸過。她所在的世界機械自動控制已經普及,誤差更小,效率更高。而手工車床因為安全隱患和效率低下等問題,已經被淘汰,哪想還有如此渴求的時候呢。

條件不允許也不能強求,只能想辦法自救。陸溪想,或許給她一個木匠,她也能創造奇迹。

大隊長拿着喇叭繼續中氣十足的吼:“大家有錢出錢,有力出力,都打起精神來幹活!水車修好了,大家省力了。灌漿也不麻煩了,子孫後代還能用,怎麼說都是樁好事!為了節省陸知青的功夫,我讓她放牛去了。大家有什麼意見,都可以直接去山上找她!”

周路言看着陸溪,面上一陣恍惚。

她嘴角噙着的微笑如沐春風,眼睛裏是自信的神采。見慣了她卑微祈求的時候,周路言哪裏見過她如此模樣?

一時間,他竟晃了神。忙搖搖頭,把思緒從腦海中趕出去。

台下的其他人也早就議論紛紛。

村民也有懷疑大隊長這些話的真實性,但終究興奮壓過一切,表現出無限的期望。

知青點的人也議論紛紛,抱有懷疑的態度。畢竟陸溪看上去面嫩,不像什麼老工匠。

其中劉莉和厲清清兩個的反應更是激烈。

劉莉茫然的看向台上的人,耳朵里嗡嗡的響,大腦失去思考的能力。

大隊長開會居然是這件事?那麼她那封舉報信呢?沒有反應?

不對。

如果陸溪本身是因為修水車這件事才讓大隊長優待,那麼作風不良這件事本身就不存在。她舉報個什麼勁兒?

之前還怕陸溪會牽連她,可現在劉莉只祈禱副隊長不要看到那封信才好!

劉莉後悔死了。

她白着一張臉,咬牙問厲清清:“你不是說,陸溪和大隊長有不可告人的勾當嗎?”

厲清清不安的轉過頭去,飛快道:“我可沒這麼說,我只說了我看到的。”

“你——”劉莉慘白的臉色氣得通紅。

看着昔日的好朋友,劉莉發現她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厲清清是沒明着說,但句句都是暗示。如果自己會錯意了,厲清清怎麼不早說?厲清清還看着她寫舉報信,這不是看着她往火坑裏跳嗎?!

“你為什麼不阻止我?你要是不確定,為什麼不明着說?!”劉莉言語間帶上了苛責的意味。

如果不是厲清清煽風點火,她怎麼會做出這麼衝動的事情?!

倘若這件事情敗落了,說不定她要被扣上一個思想不端正的罪名!劉莉腸子都悔青了。

厲清清別開眼,也着急得要掉淚。她不確定劉莉的舉報信寫了什麼,害怕被她牽連,着急之下,恨聲道:“我怎麼知道?我又沒讓你寫。這件事我可沒參與,如果大隊長追問起來,我……我會如實報告的。你這樣不對,我不會讓你一錯再錯。”

說到最後,厲清清彷彿說服了自己一樣,目光堅韌的看向劉莉。

劉莉被她弄得怔住。

厲清清氣質單純,是很柔弱嬌美的形象。因為她溫柔的性格,劉莉覺得她會被人欺負,經常擔當起大姐大的角色,不管什麼事情都把厲清清護在身後。

可如今,再看她一雙眼睛汪汪的注視着自己,滿臉寫着無辜和少不更事的純潔,劉莉忽然覺得這是一張完美的面具。

她總是會示人以弱,激起別人的同情心,然後再坐收漁翁之利。

劉莉心裏忽然升起一股陰暗的想法:好像每次,都是在她幕後出謀劃策,然後看着劉莉在前頭衝鋒陷陣。得利,厲清清是功臣;失利,那是劉莉的責任。

劉莉沒再說什麼,只是深深的看她一眼,然後垂下頭去思考對策。

接下來一整天,劉莉都沒再搭理過厲清清。而厲清清也擔心劉莉舉報的事情會影響自己,也沒主動搭理她。

兩人陷入冷戰。

-

“隊長,上次那封信你打算怎麼辦?”公社辦的副隊長頭也沒抬,隨口問了一句。

他的桌子上出現了一封舉報信,稍微看了一眼,副隊長就交給大隊長了。

“眼睛紅得都快滴出血來了。一天天正事不幹,就知道給我惹事。”大隊長冷哼了一聲,沒放在心上。

他心知肚明。

那一手好字,自然不可能是村裡大字不識一個的農民寫出來的,只能是知青點的知青。

一把手二把手都沒當回事,也懶得去追究,一心投入陸溪的修水車事業,把舉報信扔進了垃圾桶。

要不是最近農忙,才不會這麼容易放過那個小人。

-

接下來幾天,劉莉都過得很膽戰心驚。

一開始她很害怕舉報的事情被追究,但一想她沒署名,也沒人知道是她寫的,就算被提出來也和她沒關係。加上一連幾天都風平浪靜,公社辦的人彷彿沒見過那封信一樣,沒起什麼波瀾。

劉莉漸漸的放下心來。

只是友誼一旦出現裂縫,要崩壞只是遲早的事情。雖然劉莉和厲清清兩人低頭不見抬頭見,也默契的沒再提那件事,但關係終究不像以前那麼親密無間。

以前是劉莉護着厲清清,厲清清是一頭小綿羊,而如今厲清清還不想失去這個朋友,回過神來想要討好劉莉,劉莉卻經常陰陽怪氣諷刺她,鬧得厲清清下不來台。

偏偏兩人又是同一間宿舍,沒法分開,只能互相折磨。

又一天中午吃飯時,劉莉和厲清清兩人來到飯堂排隊打飯。

知青們三三兩兩坐在一起吃飯,或者聊天打趣,氣氛很是快活。只有劉莉和厲清清這裏寂靜無比,別人也不敢靠近她們。

沉默着,劉莉忽然指了一個方向對厲清清譏誚道:“清清,你看看那個是不是你的心上人?你看他怎麼纏着陸溪不放呀?”

語氣里是濃濃的揶揄,一副看好戲的口吻。

厲清清下意識看過去,發現飯堂門口的周路言堵着陸溪,兩人正在說話。

她面色下意識一白,有種心事被窺破的窘迫感,同時隱隱氣憤難當。

這是厲清清心裏的秘密。

周路言是歡迎會上認識的人,當時厲清清就被他英俊的外表迷倒了。然而周路言性格冷峻,不愛說話,厲清清費盡心思也找不到搭話的機會,只當他是高嶺之花。

可如今高嶺之花纏着陸溪的樣子,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心裏堵着了,很不舒服。

厲清清低頭錯開那兩人,一言不發拿起自己的飯盒跑開,不願再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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