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又回涼州
一次很不好的睡覺體驗,對於戚曜來講是這樣的,白矜矜倒是沒有什麼感覺。
翌日清晨,她悠悠醒來,房間內已經沒有人了,她伸了伸懶腰,腹誹,昨晚那小子就這麼跑了?她還沒有查清夜刃的事呢,而且從這裏到涼州城,她沒有車費啊。
白矜矜無語,早餐也沒有,她抓了抓頭髮,來之前實在是太匆忙了!導致她很多東西都沒有準備。
出了客棧,外邊是如織的人流,她沿着街道往前走,她想租輛馬車,正在找坊市時,前方忽然傳來一大群人的吵鬧聲。
她凝神看去,就見一個男人擰着一個屠戶的衣襟把他舉了起來,那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昨晚遇見的戚曜,他看起來不是特別壯,但居然只用一隻手就把那肥頭大耳的屠戶擰了起來。
周圍的人都站地遠遠的驚呼着,不時指着這兩人。
白矜矜皺眉,就見戚曜狠狠道,“你這個死豬,答應我的雲尊銅佛像還不交出來?是我太容忍你了么?”
那屠戶掙扎着,但就是掙不脫,他急忙道,“求求你再寬限我兩天!就兩天,我一定雙手奉上!”
戚曜一把把他砸到地上,一隻腳踩了上去,“死肥豬,敢騙我,你今天的生意也別想做了!”言罷就去抄他鋪子。
“這人是姑蘇出了名的流氓,敢惹他的人都會被他找麻煩,我們還是不要管了。”
“是啊是啊,前天我才看見他打一個老人……”
白矜矜聽不下去了,直接撥開人群站了進去,沖正在大肆破壞的戚曜道,“住手小屁孩!”
戚曜皺眉看了過來,一見是白矜矜眉頭皺的更深了,理都不帶理,把那支架一腳踹倒,然後拍拍手準備離開。
一支箭矢唰一聲射穿他的衣袖帶着他釘在了牆上,白矜矜走過去,在眾人驚愕之中緩緩開口,“你這年紀我能理解,叛逆,喜歡出風頭,但你當街欺負一位屠戶就屬於道德問題了吧?還砸了人家的鋪子,你媽媽沒有教過你素質二字么?”
這話一說完,周圍人倒吸一口涼氣,這女子到底什麼來頭,看穿着打扮不像是本地人,比西域的胡姬還要辣一點。
戚曜瞥了眼那箭矢,用力一拔,然後扔在了地上,怒意十足地朝白矜矜走過去,“你真當我昨晚沒有動你是讓着你么?”
他瞬間抓住她的胳膊往後一折,白矜矜尖叫一聲,身體翻了過去,肩膀處傳來刺痛。
“我需要你讓着我?小弟弟,有本事咱們就來比試比試!”白矜矜勉強抬頭瞪着他。
戚曜環視周圍,忽然鬆開了她,“好,給你一個機會,比什麼?”
白矜矜揉着肩膀,這該死的小混蛋,差點把她肩膀給折斷了,真是說不的了。
她能比什麼,比打嘴炮?她。抿唇,把追蹤收回來,“我這裏有一支箭,是出了名的不好操控,我們就比誰能把它射准前面那棵樹上的李子,如何?”
戚曜眯眼往那邊瞅了瞅,打量她,“行,什麼箭,拿出來我看看。”
白矜矜從後背綁着的兩支箭矢中掏出見血,遞給他,這見血箭至今為止都沒有被她馴服,若是在一個陌生人手上,必定會鬧騰地雞犬不寧,她正好藉此挫一挫他的銳氣。
然而令她沒有想到的事,戚曜拿着箭后隨意在指尖轉了兩圈,打量其身上的背磨去了的半截詩句,嘖嘖道,“這箭有故事啊,哪兒來的?你這小妞不像是會武功的人吶。”
白矜矜叉腰,“我比你大請你好好喊我,小屁孩,讓你射箭不是讓你問東問西!”
戚曜覺得這女人就是專門來氣他的,好男不跟女斗,他隨便從旁邊鐵鋪里找來一張弓,把見血上弦,對準遠處的蘋果,微微眯眼。
白矜矜打量他,這人射箭動作總覺得似曾相識。
戚曜放弦,箭矢唰一聲射了過去,又快又准,直接把那蘋果穿了一個洞。
白矜矜帶呆了,這人……為什麼……
戚曜沒有感覺出什麼奇怪的地方,反而道,“這不是很簡單的事么,有什麼挑戰性么。”言罷,他手一揮,那箭矢像聽話的狗一樣飛旋迴來。
他把箭扔她手上,極其輕蔑,“該你了。”
白矜矜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又望向見血,這見血幾日不用怎麼這麼拉了,隨便連個陌生人都能操控?
她把見血上弦然而下一秒,見血就顫抖着飛離她的手,躍上戚曜的頭頂,像個水盆桿一樣搭在他的頭頂。
“……”
戚曜把它取下來,“嘿,你這箭還捨不得我呢。”
白矜矜有些炸裂,怎麼會這樣?誰來告訴她平日裏那個囂張高傲目中無人的見血為什麼連她的話都不聽反而會對一個剛認識不到一天的人像個癩皮狗一樣粘着?
白矜矜不信邪,把它奪過來強行上弦,再然後,箭矢歪歪扭扭飛了不到兩米就一頭扎在地上。
周圍人發出唏噓,戚曜笑得捂肚子,“這就是你的比試?有什麼意義么?”
白矜矜臉一紅一白,她撿起見血,“行,算你贏了。”她朝旁邊瞥了眼,剛剛那屠夫已經趁亂跑走了,她也算變相救了他。
她正要走,就被戚曜拖着,“我贏了我的獎勵呢?”
白矜矜攤手,“咱們剛才可沒有說獎勵啥的,你贏了就贏了唄,姐姐不陪你玩了。”
她得去找馬車去涼州城了。
戚曜沒有跟上來,白矜矜把三支箭裝好,走了一會兒終於到了坊市,這裏有賣馬匹騾子的,也有租車招商隊的,她找了許久才看上一個老頭,他家的馬車租金要便宜許多,還可以到了再付款,她毫不猶豫租了輛十輛銀子的馬車。
然後又出問題了,誰來駕馬車啊?她自己不會騎馬御馬,要是租馬夫又得花大價錢,白矜矜無語,正在思考該怎麼辦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在她背後響起,“這馬車漂亮啊,我租了,給你一粒金珠,不用找了!”
白矜矜回頭就見戚曜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把扇子,拿在手上裝模作樣的,當著她的面爬上她看上的馬車。
“喂你,小屁孩,這馬車是我租的!”
“哦?你付錢了么?會御馬么?”戚曜坐上馬,居高臨下瞅她,很明顯是故意來招惹她的。
白矜矜也沒有那麼軸,“我不會,你會呀,好弟弟,咱們也算認識了吧,你載我一程如何?”
“誒,我可不是你弟弟,認識你算我倒霉,大媽再見!”
白矜矜一口血差點噴了出來,世上居然有這麼欠揍的人,偏偏夜刃和緋烏爾都和他親近,白矜矜搞不懂,朝他吼了一聲,“別讓我再看見你!”
然後馬車就停了,這十六歲的少年實在是太皮了,笑得比誰都甜,話里的刀子扎地也比誰都很狠,“逗你玩的姐姐,上來吧,我一向喜歡幫助美人。”
白矜矜還是上了他的馬車,畢竟如今她在這裏誰也不認識,該忍的還是得忍。
不過一路上,她回憶剛剛所發生的事兒,忽然想起一點,“你說夜刃是你師傅給你的?”
戚曜靠在馬車上嘴裏銜着一根草涇,看起來就是小混混模樣。“是啊。”
“你師父是誰啊?”
“清崑山天尊,傅玄念。”
清崑山……
白矜矜喃喃,她總覺得在哪裏聽過這個名字。
她閑的無事便靠在車板上打盹,不知不覺睡著了。
戚曜本想問問她一些問題,哪知回頭就聽見,“紀尋……你在哪兒……紀尋……”
他眨眨眼,叼着草莖繼續趕車。
忽然,懷裏的傳音螺震動起來,他接起,“怎麼了?”
“師弟,你今天回山嗎?任務完成了么?”
“還沒呢,那乾坤派的人都往江南一帶跑了,我正在趕過去,可能一周之內都回不來。”
那邊哦了聲,“我還說等你回來嘗嘗我做的糕點呢。”
“給我留着,你做的我必須嘗一嘗。”
若是白矜矜此刻聽見了兩人之間的對話,就會深深疑惑,傳音螺那頭的聲音居然和宋天闕一模一樣。
白矜矜是被冷風吹醒的。
她醒來時,馬車的頂棚已經被掀飛了,有細細的雨絲飄落在她臉上,形成一條一條的濕痕。
她有些懵,這裏是哪兒,她不是跟着戚曜去涼州城么……
她跳下馬車,這才見馬匹已經倒在地上的血泊之中奄奄一息,馬車四個輪子少了兩個,卡在泥坑裏動彈不得。
四面是荒山野嶺,現在處的位置還算空曠,但繼續向前就是陰森的山林。
她為什麼會到這個地方……
“小屁孩!小屁孩!”白矜矜檢查了下自己身上,沒有傷,她環顧四周,大聲喊。
這一喊,驚起了遠處的烏鴉,它們哇哇叫着,在昏黃的天空下撲簌而飛。
夕陽落幕,金色和黑色融合成一幅凄涼絕美的畫卷。
她喊了很多聲,沒有人應,然而旁邊的叢林裏,忽然走出幾個彎腰駝背的男人,他們穿着打扮都很隱秘,頭上裹着黑巾,看起來像盜匪。
大約四五個吧,逐漸向她這裏靠攏。
雨絲越來越緊密了,帶着寒意,馬匹的腿不斷抽搐着,一股血腥味鑽入她的鼻孔。
白矜矜從袖口裏抽出幻形箭,許久沒有練練武功了,紀尋曾經教過她很多招數,都被她不用心敷衍了過去,現在能想起來的也就兩三招,不過用幻形對付他們足夠了。
那些盜匪一齊沖了過來,白矜矜一耍長槍,氣勢磅礴,腳步手腕上的力量彷彿一頭猛虎,她率先朝他們攻去,這一招是完完全全跟紀尋學的,無論他與誰比試,總是會第一個發起進攻,掌握先機就是掌握接下來的所有。
那些男人很驚愕,這女人的武功雖然不怎樣,但手上持着的武器是一絕的,光是那凌冽強勁的勢氣,就逼得他們齊齊後退。
“老大,這女的不好對付啊!”
“再試一試!我就不信她一人還抵得過我們五人!”
白矜矜聽見了嗤笑一聲,狂傲道,“豈止是你們五人,再來五十個你姑奶奶我也照打不誤!”
言罷她又強勢地發起進攻。
這些人吃了虧,都不想跟她打了,一邊抵禦着一邊後退,最後拚命逃跑,真晦氣啊。
白矜矜搓了搓手,把幻形收起來,得意極了,“就這群烏合之眾,也配跟本女俠打?”她正洋洋自得時,小腹一陣絞痛,惹得她立馬跪了下來,糟糕,忘記了自己還懷着身孕,不該這麼劇烈活動的。
疼的她蜷縮起身子蹲在地上,雨水稀里嘩啦澆在她身上,她太難受了,要是紀尋現在在她身邊就好了,他能為她遮風避雨,也能告訴她下一步該怎樣做。
“紀尋……”她喃喃。
忽然,一個黑色的影子覆蓋住了她,有那麼一瞬間,她以為是紀尋。
然而當她抬起頭時,才發現並不是紀尋,是戚曜。
那人的臉和紀尋完全不同,但神情眼底卻蘊含著和他相似的東西,盯得久了,會在那誤以為的溫柔深邃之中溺斃。
“白矜矜,跟我走吧。”他開口,居高臨下的,若是他皮膚是蜜色,就像一個希臘的神邸。
白矜矜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想撐起來,但小腹實在太疼了,再加上她心慌,怕孩子會出什麼問題,硬是站不起來。
戚曜蹲下來一把抱起她,顛了顛,有幾分嫌棄的意思,“平常要少吃一點。”
“小屁孩你說誰呢,明明就是你不行。”
即使白矜矜疼着,也不忘和戚曜拌嘴,後者把她抱入深林之中,在一顆濃密的古樹下避雨。
沒辦法,這裏沒有其他地方可以遮雨,白矜矜靠着樹榦,捂着小腹眉頭緊蹙。
戚曜用馬車上拆下來的東西搭了個簡易小窩棚,拾了些干木頭勉強升起一個火堆,這才注意到白矜矜,“你怎麼了?拉肚子?”
“呸,我只是肚子有些疼。”白矜矜想了想沒有說實話,忽然瞪戚曜,“你剛剛跑哪兒去了?故意把我扔在那兒看我的反應是么?”
“啊……怎麼可能呢姐姐。”戚曜顯得很無辜,“我只是去找點水喝,喏。”他從兜里掏出水袋,“誰知回來就發生了這種事,你沒有受傷吧?”
白矜矜懶得理他,揉着自己的小腹,又有幾分乾嘔的意思。
兩人相對無言,雨停了,樹葉邊緣滾落滴滴答答的雨滴,給這片深林增添很多聲音。
白矜矜蜷縮着,用樹枝撩動火芯,“離涼州城還有多遠啊?”
戚曜把他打來的魚串起來,隨意道,“兩三天吧,你急着去涼州城做什麼?”
“我想去找一個人。”
“那人叫紀尋吧。”戚曜直接道。
“你怎麼知道?”
戚曜把串好的魚抹上調料,伸進火堆里烤,“因為我聽見好幾次你念他名字了,一直紀尋紀尋地喊,還說他不是你情人,那就是你青梅竹馬或者暗戀的人。”
白矜矜竟無言以對,她這些天可能是想紀尋想瘋了吧,嘴裏腦里全是他,“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戚曜嗤笑,“竟還有這種事,快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
“你知不知道你很討厭。”白矜矜怒視他,忽然聞到了一股香味,她緊盯他手上烤着的魚,這味道……實在太熟悉了。
紀尋也曾給她烤過魚,並且那氣味圍起來和戚曜烤地一樣。
“我看你就是饞了吧。”戚曜把其中一條烤好的撒了把芝麻,遞給白矜矜,“嘗嘗吧。”
白矜矜毫不猶豫咬了下去,有些燙,但她呼啊呼地硬是咀嚼吃了下去,她不可思議望着戚曜,至今為止,這個人已經帶給她太多的驚訝了,就連隨手烤的魚都是她記憶中的味道。
他到底和紀尋有什麼關係!
但,若是兩者之間真有什麼關係,她也不太能接受,畢竟紀尋的性格和這人相差了十萬八千里,如果說紀尋是一個老年人沉穩深邃內斂,戚曜就是一個正值年輕氣盛的少年人,變動張揚輕狂。
她大口大口吃魚,吃完一條,大大的眼睛又盯向了戚曜手中的另一條,後者滿臉黑線,“大姐,姐,你不會還要吧?”
白矜矜點點頭,戚曜無奈,最後還是給了她,白矜矜嘿嘿一笑,邊吃邊吐字不清,“姐糊急的你的……”
吃飽喝足后,白矜矜肚子也沒那麼疼了,她伸伸懶腰,想睡一會兒,但這窩棚里光禿禿的,除了一截倒地的空心樹榦外就啥也沒有了。
她換了好幾種姿勢,趴着的,仰着的,靠着的,無論怎樣都不舒服,她斜眼瞥過去,那邊的戚曜已經靠在樹榦上睡得沉沉的。
懷孕就是麻煩!
白矜矜湊了過去,小心翼翼戳了戳他,“好弟弟……好弟弟睡著了嗎?”
戚曜本來都睡著了,硬是被她吵醒,臉色陰鬱着,“大姐,離我遠點可以?”
臭小子。
“姐姐用你腿當枕頭你不介意吧?”畢竟姐這麼艷麗多姿,傾國傾城,普通男人怎麼抵擋得了姐的魅力呢。
然而戚曜只是嘖了一聲,把頭仰向一邊,“隨你隨你,女人就是麻煩。”
“……”臭小子難怪你沒有女朋友,一看就是個萬年單身狗。
白矜矜還是躺了下去,扒拉着他的腿,這下身上舒服多了,昏昏沉沉的,周公又來找她了。
戚曜半夜醒來就看見自己懷裏壓着一坨,他蹙眉看去,就見是白矜矜,無語,這女人完全是把他當床板了,他嘆氣,還是沒有動。
其實……從第一眼見她,他就隱隱約約對她有股很熟悉的感覺,說不上來,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見過一樣,對她的容忍度簡直讓他自己都詫異。
他把腰間的夜刃抽出來,指腹摩擦刃面,那裏赫然刻着白矜矜三字,這是師傅把它交給他時就已經有了的東西,他曾經想用東西填補了拿些凹痕,但那裏面似乎用特殊材料處理過,動不了,六年過去了,沒有想到有一天白矜矜這人會出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