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一
瑾言輕輕皺起眉頭，鼓起勇氣打開了相冊。相冊第一頁貼着穿着校服的林子無和一個女孩的合照，這頁的右下角寫着女孩的名字和年齡——“林一，16歲”。那時候的林子無看上去很青澀，在林一身邊正襟危坐，害羞而拘謹。林一留着一頭烏黑的長發，清秀幼態的長相，嬌憨可愛，真是“我見猶憐”的類型。林一也穿着校服，不過她的校服和林子無身上的校服款式不同，兩個人應該不在同一所高中。
突然，瑾言眼前一黑，那一瞬間她心裏害怕地想自己可能低血糖犯了。可是沒有想到，幾秒鐘之後，瑾言的眼前清晰地展現出了林子無和林一在一起的場景。像看3D電影一樣，那些影像就這麼憑空出現了。
人滿為患的公交車上，穿着校服的林一和林子無面對面站着。林一個子矮，要稍微墊一下腳才能夠到公交車的拉環。林子無高，輕鬆地抓着拉環上面的鐵杆。
窗外在下雨，車窗被雨水和霧氣模糊，看不清外面，潮濕的空氣包裹着他們。
“我們分文理科了，”林一說，“我選了文科，你呢？”“理科”林子無有些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林一沒有意識到林子無的失神，繼續說道：“我們數學學到導數了，我一點也聽不懂。你教教我吧，我快急死了。數學真的好討厭啊。”“好。”林子無點頭答應下來。“你怎麼了？好像心不在焉的。”林一有些疑惑地抬頭看着林子無。
“林一，你做我女朋友吧，”林子無突然低下頭來說道，“我知道這有點突然，但是我真的喜歡你很久了，從在輔導班第一次見面起，我就……”。林子無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微不可聞。林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認真地點了點頭，說：“好。”林子無吃了一驚，看向林一，正對上林一的目光。林一的臉頰微紅，眼睛亮閃閃的，林子無永遠也忘不掉林一那時候的樣子。一如那時心裏的悸動，再過多久都還會記得。
林一和林子無下了車，林一把自己的雨傘收起來，跟林子無合打一把傘，兩個人一起走過種着桃花樹的小路。因為下雨，桃花落了很多，兩個人在嘀嗒的雨聲中走過這一地緋紅。後來，雨天成了林子無最喜歡的天氣。但是問起原因，他從來也不說。
林子無高中時住宿，學校不讓帶手機，他為了和林一聯繫偷偷在宿舍藏了一部老年機。林子無用慣了26鍵輸入法，用老年機的九鍵輸入法打字很慢。但是每天中午林子無都滿心歡喜地一個鍵一個鍵地按出來一條條長長的短訊發給林一，然後期待着林一的回信。晚上晚自習結束之後，兩個人就站在宿舍陽台打半個小時電話。林一成了林子無黑暗高中生活中一個瑩白的希望，讓他覺得不再孤單。
17歲生日的時候，林一送給林子無一個厚厚的粉色筆記本。林子無有些吃驚，笑道：“粉色的？我用這個別人會不會說我娘啊。”“打開看看。”林一笑了。
林子無翻開本子，映入眼帘的是林一娟秀的字跡。滿滿一本，全都是林一寫給林子無的話。
林子無被感動得一塌糊塗，半晌無言。林子無把林一一把抱進懷裏：“這些年來都沒有人給我過過生日，也沒有人對我這樣用心，真的謝謝你。”“傻瓜，”林一把頭埋在林子無懷裏，“我會陪着你的，以後的生日，都由我來給你過。”那時候林子無真的相信以後每一個生日，都會有林一相伴。
那一本子的話林子無看了很久很久，他捨不得一口氣看完，攢着一天看一點，慢慢地看。
可是沒有想到，林子無還沒有看完那些話，林一就提出了分手。
那是一個雨天，林一約林子無在商場的肯德基見面。林子無那天下課晚了些，到肯德基的時候林一已經在店裏坐了很久了。林子無風風火火地衝進店裏，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窗邊的林一。
“對不起啊，今天老師拖堂了。”林子無放下濕漉漉的傘，坐到了林一的對面。
“沒關係，”林一低着頭說，“今天叫你來，是想跟你說分手的。我們開始於一個雨天，最後結束的時候也是雨天，也算有始有終了。”
林子無吃驚的表情定格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心怦怦直跳，幾乎要跳出胸膛。“為什麼啊？”過了很久，林子無才能說出話來。
“一定要有個原因嗎？”林一低着頭沒有看他。“那不然呢？”林子無有些着急，語氣很不好，“是我哪裏做錯了嗎？為什麼突然就要提分手？”
林子無抓住林一放在桌子上的手：“你回答我啊。”林一抬起頭來，看着林子無的眼睛，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我喜歡上別人了。”
該怎麼形容那一瞬間的感受呢？好像怎麼都沒有辦法準確描述出來。林子無只覺得渾身冰冷，說不出來一句話。
林一繼續說下去：“學校里有個男生追我，我一開始明確拒絕他了，我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了，但是他還是不放棄，他說他只是想照顧我。一開始我很堅定，我愛的人是你，可是後來，後來……他對我真的很好。我希望有個人能陪在身邊，可以在雨天給我撐傘，提醒我帶課本，教訓欺負我的女生，教我做我不會的數學題……我不想做什麼都一個人。子無，對不起。”
林子無把手從林一的手上移開了。
“我知道了。”林子無的眼睛有些濕潤。
“我們再抱一下吧。”林一輕輕抓住林子無的袖子，說道。
“不必了。”林子無起身就跑出店去，不顧林一在身後呼喊。林子無沒拿傘，迎着雨飛奔，眼淚和雨水交融，在雨里痛快地哭了一場。
那場雨過後，林子無發了一場高燒。病好后，林子無再也沒有提起過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