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死別
柳若凝望着季默言極速遁走的背影，不甘心的閉上了眼睛，脖子一歪，昏死了過去。
半空中旋轉的星輪失去了法力的維持，緩緩的落下，沒入她的身體，月耀的光點漸漸暗淡，轉瞬間也沒入她的體內。
“凝兒。”風墨離緊緊的抱着她，驚慌失措的擦拭着她嘴角的鮮血。他明顯的感覺到柳若凝的生命力在飛快的流逝，她的身體在一點一點的變冷，落在地上的片片花瓣漸漸的消散。
“凝兒，我該怎麼救你？”風墨離手足無措的抱着柳若凝，卻是束手無策，他是魔族，他的魔氣對柳若凝根本就沒用，眼下，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死去。
“咳咳咳。”柳若凝輕咳幾聲，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凝兒，你醒了。”風墨離趕緊扶起她，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
柳若凝艱難的抬起手，搭上他的脖頸。突然間，她玉手一動，掐了個法決，定住了風墨離。
風墨離明顯一怔，不可思議的看向柳若凝，他暗自運起魔氣，想要衝破她的禁制，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
“凝兒，你要做什麼？”
柳若凝勾起唇角，揚起明媚的笑容，她明明在笑，笑容里卻透着一抹凄涼。
風墨離心裏一驚，莫名的覺得心慌，奈何他渾身動彈不得，只能死死的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柳若凝沒有說話，手掌一翻，手上多了一柄匕首，這把匕首還是風墨離送給她的，這是她的第一個生辰禮物。
“凝兒，你到底要做什麼？”風墨離真的慌了，說話的聲音都帶着一絲顫抖。
柳若凝緊握着匕首，心一橫，揮起匕首刺入自己的肋下，匕首沒入身體三寸有餘，一道鮮血順着傷口溢出，她又是一用力，匕首劃過肋骨，發出咯咯的聲音。
“凝兒，你住手。”風墨離見她如此自殘，頓時心裏一痛，他悲痛的閉上眼，不敢再看着她，眼角溢出一滴淚，淚珠無聲無息的滑落。
柳若凝收起了匕首，伸手從體內取出了自己的仙骨，潔白的仙骨晶瑩剔透，在月光下泛着聖潔的白光。
她一手掐起法決，另一隻手猛然往前一推，仙骨瞬間沒入風墨離的身體。她手上動作不停，連掐三道法決，將仙骨死死的封在他的體內。
“啊...”風墨離十指彎曲，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滑落，一臉痛苦的倒在地上。他本是魔體，自然承受不住仙骨的力量，他本能的運氣魔氣和仙骨的力量對抗。
“墨離，不要反抗，你試着去接受它。”柳若凝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好像帶着一股魔力。
風墨離漸漸的平靜下來，默默的承受着仙骨的力量，仙骨慢慢適應他的魔氣，和他斷裂的肋骨連成一體。
有了仙骨力量的加持，風墨離輕而易舉的衝破了柳若凝的禁制，他猛的翻身坐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神情激動的道，“為什麼，凝兒，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要用你的仙骨救我？”
“以我仙骨方可凈你體內魔氣，莫要恨。”柳若凝早就是強弩之末，全憑一股執念強撐着，如今心事已了，全身的力量瞬間散盡，整個人緩緩的往後倒去。
“凝兒。”風墨離手上用力，將她的身子拉入自己的懷中，他顫顫巍巍的抬起手，輕撫着她姣好的臉龐，慘然道，“凝兒，若是世上再無你，是魔是仙與我而言有何區別。”
她展顏一笑，“有，我們終歸不會再敵對。”
柳若凝吃力的抬起手，撫上他的臉，“墨離，有一句話，三年前就想告訴你。”
話說了一半，她又猛的咳嗽起來，鮮血不停的從她的口中溢出。
“凝兒，不要說話，我懂，我都懂。”風墨離抬起手胡亂的擦拭着她的唇角，奈何鮮血越溢越多，瞬間染濕了他的衣袖。
“不，你聽我說，我怕我再不說，就沒有機會說了。”
“墨離，你一直在我心裏，三年前就在了。我本以為，我們可以成為道侶相伴一生，可是，可是你卻是魔族的王，我曾無數次的告誡自己，要忘了你。”
“可是我做不到，墨離，我做不到。”柳若凝的眼裏滿是深深的不舍，眼淚順着眼角不停地滑落。
風墨離死死的抓着她的手，低下頭緊貼着她的額頭，悲切的低聲道，“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墨離，答應我，帶着我的仙骨，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風墨離不停的搖頭，“我不要，凝兒，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墨離，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還有，還有，一定要幫我殺了莫雅黎，此人心術不正，日後勢必會禍害我的師門，你一定要幫我殺了她。”柳若凝不停的咳着血，緊緊的抓着他的手，如水的眸子死死的盯着風墨離的眼睛，苦苦撐着最後一口氣，等他一個答覆。
“我答應你，凝兒，我一定會殺了莫雅黎，等我替你報了仇，我就去陪你。”
柳若凝努力的揚起笑容，吃力的抬起手，想要再撫摸他的臉頰，她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隨即無力的垂了下去。
風墨離接住了她滑落的手，放在他的臉頰之上，輕輕的摩挲着她的手掌，眼裏一片死寂，茫然的楞在了原地。
一陣微風吹過，柳若凝的身上亮起一道白光，光點在半空中凝聚成柳若凝的模樣，隨後又碎裂成星星光點，眼看着就要隨風消散。
就在這時，一名灰衣老者逆着風，御劍而來。
灰衣老者凌空一抓，光點似乎受到了召喚，齊齊的飛入他的掌心。
風墨離抬起頭，眼神冰冷的望着來人，周身升騰起一抹殺意。
灰衣老者從空中落下，轉頭環視四周，只見滿地的屍骸七倒八歪的交疊在一起，地面寸寸突起，還殘留着凝花訣的痕迹，他一揮衣袖，滿地仙門百家眾人的屍體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灰衣老者望着風墨離懷中的柳若凝，深深的嘆息一聲，“魔君風墨離，你可後悔？若你早早抽身，凝兒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風墨離聞言，微微皺起眉頭，“你是誰？”
“陸庭峰。”
“你是凝兒的師傅。”風墨離死寂般的眸子漸漸亮了起來，“你既是她的師傅，那你快救救她，你一定有法子可以救她的，對不對。”
灰衣老者默默的搖搖頭，“風墨離，枉你還是一代魔君。即使入了仙門，得以修習仙法，終歸跳脫不出三界，生死乃天道輪迴，豈是人為可以逆轉的。”
風墨離失望的垂下頭，眸子裏的星星光點漸漸隱沒，他面無表情的抱着柳若凝站起身，轉身就要走。
“風墨離。”
風墨離停下了腳步，微微側過頭。
“我要收回凝兒體內的日月雙輪。”
風墨離轉過身，面對着灰衣老者，微微勾起一邊的唇角，扯出一抹譏笑，“日月雙輪既是她的法器，自然跟着她殉葬，你若想要，便踏過我的屍體。”
灰衣老者也不生氣，輕輕一揮衣袖，兩道法器破體而出，在半空中不停的旋轉。
“你...”風墨離怒氣翻湧，牙關緊咬，一字一句的道。“還給她。”
“風墨離，我要送凝兒入幽冥，這法器要留給她護身。”
風墨離微微一怔，眼裏的怒氣漸漸消散，“凝兒她，還能轉世嗎？”
“我可以送她入幽冥轉世，但是你要答應我，不可以去找她。”
“為什麼？”風墨離急急的追問道。
“仙魔不兩立，你們註定不會有結果的，又何必強求。”
“不，凝兒把她的仙骨給了我，我可以用仙骨凈化體內的魔氣，轉生成人，這樣，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在一起了？”
灰衣老者聞言，仰天長嘆一聲，呢喃道，“痴兒啊，痴兒，你竟然連自己的仙骨都捨棄了。”
風墨離突然跪倒在地，又追問了一遍，“陸宮主，我若轉生為人，是不是就可以和凝兒在一起了。”
“風墨離，你生來就是魔族，即使得到了仙骨，想要脫胎換骨轉生成人，又談何容易，必定九死一生，你可想好了？”
風墨離認真的點點頭，“想好了，我不怕死。”
灰衣老者注視了他良久，暗自嘆了口氣，“也罷，你伸出手來。”
風墨離伸出一隻手來。
灰衣老者凌空一點，他的掌心上頓時亮起一個光點，光點一閃而逝，瞬間沒入他的掌心。他的手腕內側多了一個栩栩如生的蝴蝶印記。
“待你轉生，可入世尋她，你若遇到她，此印記便會化為蝴蝶消散。”
“多謝。”
灰衣老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御劍而去。
冥府
黃泉路上，一名白衣少女被鬼差鎖着脖頸，雙腳凌空的漂浮着，跟着鬼差往冥府而去。
白衣少女目光獃滯，眼神空洞的目視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柳若凝。
這是哪裏，她又是誰，她死了嗎？
柳若凝獃獃的看着眼前的兩名鬼差，又自嘲的搖搖頭。
她應該是死了吧，不然怎麼會看到鬼差。
她又是怎麼死的呢？
柳若凝歪着腦袋想了半天，也記不起來她究竟是怎麼死的。
罷了，反正都死了，怎麼死的也沒那麼重要吧。
一路往前，黃泉路的景色一變，道路的兩旁鋪天蓋地的盛開着血紅的彼岸花。
好美啊！
柳若凝驚嘆一聲，目不轉睛的看着眼前連綿不斷的彼岸花海，不由看得痴了。
腦海里忽然一閃而逝一道模糊的身影。
他是誰？
柳若凝停下了步子，閉上眼，拚命的回想着那道身影，卻是怎麼都想不起來。
她一停下，鬼差的鬼索頓時綳直了，鬼差轉過頭，呵斥一聲，“墨跡什麼，還不快走，我們還等着交差呢。”
“快走，快走。”另一個鬼差不耐煩的一揮手中的鬼鞭，鬼鞭陡然升長，眼看着就要落在她的身上。
柳若凝的身上突然暴起一道金光，點點金光繞着她的靈魂打轉，替她擋下了鬼差的一擊。
鬼差心裏一驚，瞪大了只有白色瞳孔的眸子，錯愕的緊盯着柳若凝看了良久。
鬼差轉過頭，和另一個鬼差對視了一眼，兩個鬼差心照不宣，同時堆起了笑容，說是笑容卻是比哭還難看。
其中一個鬼差小心翼翼的道，“姑奶奶，快些趕路吧，不然趕不上吉時投胎了。”
柳若凝獃獃的點點頭，又跟上了鬼差的腳步，心裏卻是好奇不已。
剛才那道金光是什麼？好像是自她體內發出的。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身體，卻沒發現有任何異常。
一路又往前去，黃泉路的盡頭透出一道光。
待到了近前，柳若凝這才看清，前方有一大堆人正排着隊，隊伍的前方有一座拱橋，拱橋旁，站着一名女子，那女子的身前放着一口大鍋，鍋里似乎煮着什麼東西，正絲絲的冒着熱氣。
每個排隊的人都拿着一個碗，少女拿着大勺子，往他們的碗裏添着東西，只有喝了的人，才能過橋。
孟婆，孟婆湯？
柳若凝好奇的打量着那名女子，在心裏暗自猜測她的身份。
都說人死了之後，要喝了孟婆湯，忘了前塵往事才能重新入輪迴。
而她明明還沒喝孟婆湯，倒是把前塵往事都忘得一乾二淨。
鬼差押着她，穿過人群，踏上了奈何橋。
在橋頭，鬼差解開了她的枷鎖，陰深深的道，“上路吧。”
柳若凝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一切，又轉過頭，毫無眷戀的踏上了奈何橋。
虛空中，一道灰色的身影慢慢顯現，直到她過了奈何橋，踏入了輪迴路，這道身影才慢慢的隱沒，消失不見。
冥府的入口，一道黑色的身影來回徘徊着，時不時的抬頭張望着黃泉路。
突然，灰衣老者的身影浮現在半空中，緩緩的落下。
“老陸，你可回來了。”
灰衣老者恭敬的作揖，“多謝道友。”
“你和我還客氣什麼，你那小徒兒送走了？”黑影伸手虛扶一把。
“哎，送走了，希望她入世之後，可以看破情關，重回修仙之道。”灰衣老者無奈的搖搖頭，又是嘆息一聲。
“放心吧，你那小徒兒，心性，道心都不錯。重回修仙之道，並不是什麼難事。”
“但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