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已經過了凌晨十二點,許思名在這家五星級酒店前台工作人員的注目下,面無表情的穿過大堂,直奔電梯,二十二層景觀套房門外,他壓制住砸門的衝動,瘋狂的摁着門鈴。
過了許久,門總算開了,衣衫不整的男人皺着眉眼,顯然一副被擾了清夢極度不爽的模樣兒,但又不得不保持着紳士風度,盡量平和的問道:“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
“林莫呢?”許思名冷冷的問。
柳澤熙這才看清來者是何人,他先愣了一下,隨即勾起一邊兒嘴角笑了,有些得意,甚至猖狂。
“原來是許先生啊,林莫他...呵呵,不好意思你來晚了,他已經走了!”
許思名瞪着他,顯然是不信,他二話不說,推開柳澤熙闖了進去,在結構複雜的套房裏七拐八繞,最後也只看到狼藉一片的空床。
柳澤熙抱着雙臂,啼笑皆非的跟在後頭:“怎麼?像許先生這樣的精英人士,都是這樣不經主人同意,亂闖別人家門的嗎?”
“少廢話!他人呢?”許思名怒不可遏的質問道。
“我都說了他走了,你自己也看到了,我們對你又沒什麼好隱瞞的,只不過是早一天說和晚一天說的差別!”
“什麼意思?你們...你們剛在幹什麼?”
“還能幹什麼?兩個男人,都是天然的gay,彼此也有好感,你覺得會幹什麼?”
許思名雙眼猩紅,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三兩步衝過去一把揪住柳澤熙的睡袍領子,吼道:“不可能!!”
柳澤熙鎮定自若的任由他扯着,嘴角捲起一絲不屑與嘲諷:“哼,我倒是不介意翻一回垃圾桶給你提供些證據,只要,你承受的住!不過,既然你這麼自信,又何必跑來我這兒找人呢?”
許思名瞳孔驟縮,手上的勁道也瞬間鬆懈了下去,他踉蹌着後退了幾步,整個人跟泄了氣兒似的,驚疑不定、慌亂無措、甚至瀕臨絕望......
“你來都來了,不如我們談談!”柳澤熙從容的理了理衣領,兀自走到冰箱跟前,“許先生隨便坐,想喝點什麼?”
“少廢話,要談什麼?”
柳澤熙笑了笑,給自己倒了杯水,舒展的坐在了沙發上:“許先生比我想像的還要倔強啊,但有些事情,你太過堅持,只會傷害別人,比如...你跟林莫,離開他吧,你什麼都給不了他,你只會讓他的生活越來越糟!你知道我看見他疲憊不堪的在酒吧駐唱,還要被那些垃圾戲謔的時候,我在想什麼嗎?我想揍你!狠狠揍你一頓!”
“我這個人很講道理,以前他眼裏心裏都是你,對你的感情很盲目,就算我心有不甘,也認命了,但是現在,我不會再手軟,說的羅曼蒂克些,他並不排斥我,我們也有共同的志趣和話題,走到一塊兒只是時間問題;說的俗一點,金錢、名譽、地位、夢想,我能給他的,是你這種階層的人這輩子無法想像的,我甚至能找到他姐姐急需的腎,如果是你,你會怎麼選?”
許思名冷冷的瞪着他:“他不是這樣的人!”
“或許吧,但我始終認為,純粹的感情一定是建立在穩定的物質基礎之上的,許先生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這一點不難理解吧,當你沒辦法給他支撐,反而成為負累的時候,再熱烈的愛慕、崇拜,也只可能被消磨殆盡!”
“我從來都沒有拖累過他!”
“哈哈哈,或許表面看是吧,誰能想到頂着社會精英形象示人的許先生,暗地裏背着債瞞天過海呢,不過,那點兒錢對我而言不值一提,你痛痛快快的離開,說不定看在林莫的面子上,我順手解決了也不一定,還是那句話,聰明人就該做出聰明的選擇!”
“哼!”許思名一聲冷笑,“想不到你為了達到目的,還大費周折的挖我這點兒不值錢的私隱,不過很遺憾,要讓你失望了,那筆賬早就清了,你連威逼利誘的籌碼都沒了!”
“嘖嘖,這要是讓小莫知道了,得更絕望了吧,自己被蒙在鼓裏瞎使了半天勁兒!你難道感覺不到么?他已經動搖了,是你讓他太失望了,不然你以為我現在跟你攤牌的底氣是哪兒來的,他已經接納我了,用...直白的行動!”柳澤熙得意的勾了勾嘴角,“他就是心腸太軟,還顧念跟你的那點兒情分,不過沒關係,我願意等,但他提分手是遲早的,所以,你要是還想給自己留點兒尊嚴,不如主動一點,離開他吧!”
許思名臉色刷白,沒由來的心裏發虛,他不禁想起幾個小時前倆人微信時,林莫冷淡的態度,當時他應該正跟姓柳的在一起吧?而那些照片里親昵的肢體動作,那段錄音里林莫說的話,似乎一瞬間都成了佐證。
許思名目光空洞,身心俱疲,已然徹底喪失了爭鋒對決的鬥志,他一言不發,失魂落魄的朝門口走去,還沒走出幾步,他似乎又想到些什麼,便停了腳步,背着身子問道:“那些照片和錄音,是你發的吧?”
“不是!”柳澤熙否認的很乾脆,“這樣的手段我不會使,畢竟,林莫是我很在意的人,我不希望他因為這個生我的氣!”
“不過......”他笑了笑,緊接着又說,“我也不是任由什麼阿貓阿狗都能來偷拍的人,所以,我只能算是知情而不作為,你得罪過什麼人,自己心裏應該有個數兒!”
***
許思名這些天不知道是怎麼過的,大概醒着的時候,都被學校期末考的準備工作填滿了,其餘時光都給了抽煙喝酒睡覺,他覺得這些方法挺管用,最起碼神經上的麻木不會讓他感覺到痛。
期間林芊發來過試探詢問的消息,想必林莫也沒跟家裏細說來龍去脈,旁人看來,兩人就這麼莫名其妙的分了手,許思名便也避重就輕,簡單答覆說和平分手,希望她早日康復之類的客套話。
林莫大概是特意安排在周六上午回去搬了趟行李,許思名下了課才看到消息,他內心似乎並沒起什麼波瀾,只淡淡回了句:
——你那20萬等過陣子到期我再把本息一併打給你!
林莫那邊兒卻沒再回應。
回到家,餐桌上顯眼的擱着一沓鈔票,旁邊是一串鑰匙,還有那枚見證過他們過往種種、本該承載着他們未來的戒指,許思名突然就有些受不住了,他知道那錢是什麼意思,他想起林莫那晚剛來他家,從他手裏接過鑰匙時,傻憨、局促又滿是感激的表情,想起在老家父母的墓碑前為彼此戴上戒指的場景。
空掉一半的鞋架和衣櫥,突然乾淨利索的洗臉台,沒了堆書如山的書桌和少了結他的牆根兒,還有空落落的廚房和那張雙人床......
這樣的回憶交織與感官衝擊,效果直接且立竿見影,像是一場清算,意味着從此分道揚鑣再無瓜葛,連過往都成了虛無,同時也殘忍的證實了,其實他根本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洒脫,那些記憶炙熱滾燙,那個人...又怎麼可能說忘就忘?
他心頭鈍痛驟起,久久無法紓解。
***
七月初,學校徹底放了假,許思名整個人都鬆懈了,接連在家沒日沒夜的昏睡,簡直分不清今夕何夕,到後來幾天,就得自食睡多了頭昏腦脹還怎麼都睡不着的惡果。
醒着時的空虛與苦楚太過清晰深刻,還是以前疲於奔命、心無旁騖的日子更適合自己,他這樣感慨着......可感慨歸感慨,他現在整個人似乎根本提不起什麼精神。
這日他正躺屍般瞪着天花板發獃,突然收到一條消息,提示他有一筆理財到期,若不提取將自動滾入下一期,許思名便從沙發上翻起身,開始在手機上倒騰着提款。
這些天他陸續收到幾條這樣的短訊提醒,那是林莫放在他這兒的20萬,他拆了幾筆做了些配置,考慮到林芊隨時都有可能需要用錢,期限做的都比較短,現在最後這一筆也到位了。
許思名終於在時隔大半個月後,再一次點開了林莫的微信,將本金收益一併轉了過去,巧的是,對話框裏最新的那條消息,正好是許思名在說這筆錢的事兒,他乾巴巴的笑了笑,心說還挺無縫連結的,然後盯着那條再也沒有得到回應的消息,心中倍感蒼涼惆悵,於是便退了出來,倒頭強迫自己睡去。
一覺醒來,天色昏沉,腦袋更是昏沉,許思名就着自個兒腦門捶了幾下,然後到處摸索着找手機想看一眼時間,然而抓起手機的瞬間他突然又想起些什麼,便點進微信看了一眼,那人居然還沒動靜兒。
這是啥意思?
這麼長時間了不可能還沒看到消息......
總不可能錢都不要了吧!
許思名微微皺了皺眉,但還是在掃了一眼時間后,將手機丟在一邊兒,起身溜達着找吃找喝去了。
半個鐘頭后,不管他在房間的哪個位置晃悠,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的往沙發上瞟,最後他實在忍不下去了,又奔過去單腿盤坐了下,抄起手機划拉開來,果然還是沒收,許思名猶豫了一下,發了條消息詢問:
——為什麼不收?
十分鐘過去了,手機跟沒了信號似的,依舊沒收到任何回應,這人該不會連微信都不上了吧...許思名尋思着,手底下已經鬼使神差的撥了電話過去,然而......
“您撥叫的用戶暫時無法應答!”
許思名有些懵逼,這是把他給拉黑了嗎?打算老死都不相往來了嗎?可微信上似乎並沒有拉黑啊......
想到這兒,他又莫名有些心慌,該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兒吧...於是又趕忙給揚子發了消息:
——揚子,林莫最近在店裏嗎?我找他有點事兒,他一直沒回我,電話也打不通。
——許老師,好久沒見你了,林哥不在國內啊,你不知道嗎?他去韓國參加活動了!
許思名:“......”
呵,對哦,他跟柳澤熙都......自己這是瞎擔心個什麼勁兒呢,以後都是要各走各路的人了!
許思名正盯着手機愣神,揚子緊跟着又發來一條語音,話語間帶着點兒小心翼翼:“許老師,你跟林哥...你們沒事兒吧?前陣子林哥狀態特別差,可嚇人了,我們問他吧他也不說,你們沒吵架吧?”
許思名想了想,回道:
——你等他想說的時候吧,到時候他怎麼說,就是怎麼回事兒!
——哦......
隔着屏都能感受到揚子沒探出一丁點兒八卦來的沮喪。
沒多會兒,揚子又發來一條語音:“許老師,林哥這趟還要好幾天才能回來,不過他國內的號偶爾會登一下,他看到的話肯定會回你的,你別著急哈!”
許思名回復:
——好,我知道了,謝了!
許思名靜靜坐那兒發了會兒呆,心裏不是個滋味兒,覺的既諷刺又可笑,原來是他自己高估了這段感情,原來一直都是他單方面在頹廢、在療傷,對方早已經開啟了新的生活!
是哦...林莫這趟出行倒是給了他啟發,遠離這座充斥着太多回憶的城市,去到一個新的環境,遇到新的人,開始新的生活,或許,就沒有什麼是忘不掉的、過不去的、治不愈的......
他突然笑了,笑出了滿屋的黯然神傷,然後他再次打開手機,翻出他師兄楊博遠的微信,發了一條:
——楊師兄,最近有空嗎?想找你談談。
***
兩天後,就在許思名忙着辦簽證,都快把20萬的事兒給忘了的時候,林莫那邊兒才終於有了回應:
——抱歉,這兩天沒看手機。
許思名盯着乾巴巴的文字看了幾秒:
——沒事,沒你銀行卡,只能微信轉了,已經過期了,我重新轉一下。
——好的,謝謝!
許思名重新轉了一遍賬,林莫沒有立馬收,而是又發來一條問:
——怎麼多了這麼多?
——那是這段時間的收益,還可以。
——哦,確實,謝謝你!
倆人客客氣氣的對話讓許思名心裏說不上是啥滋味兒,他看着林莫把錢收了,便也沒再回復。
可沒過幾分鐘,許思名的手機又震了,還是林莫:
——對了,下個月林芊要做換腎手術了,醫生說各方面情況還算樂觀,應該會挺順利。
許思名第一反應是驚喜,正想問怎麼這麼快就排到了,可又突然明白了些什麼,神色轉而黯淡了下去,又將輸了一半的消息逐字刪去。
緊跟着,林莫又發來一條:
——其實沒啥,就我姐...還有我爸媽覺得有必要跟你說一聲,前陣子你為她的事兒也費了不少心,就想再跟你說聲謝謝,也好讓你放個心。
——嗯,是好事兒,恭喜了,會順利的!
蒼白的交流結束,許思名神色落寞的坐在出入境中心冰冷的凳子上,怔愣半晌,然後他垂眸看了看手上那一沓簽證申請材料,不知怎麼的就笑了,釋懷的笑了。
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吧,柳澤熙確實有足夠強大的能力,能辦到許多他辦不到的事情,能給予林莫他根本給予不了的東西,更何況那是他姐姐的一條命,過往的美好歷歷在目不可能抹的去,現在用理解和成全去替代怨恨與怪罪,前路...或許大家都能各自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