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物(三)
系統說跑路就跑路,不過一秒鐘,白言就聽見“叮”的一聲,然後腦子裏什麼聲音也沒了。
“系統?你真走了?”白言試着喊了兩聲。
然而真的沒有人回應他。
……簡直了!白言此時的想法只有這個!
特么的,這原來就是系統搞的一個烏龍而已!鄺獻根本不是他父母留下來的什麼遺物,不過是他父母囑託照顧他的人。
但是現在,白言喜歡上了這個要照顧他的男人,而那男人卻對他冷冷淡淡。
鄺獻再回來時,也很驚訝他的老師們已經醒了。見他們兩人狀態還不錯,他便以工作被擱置了許久需要回去加班為由,先走了,即便白父白母如何感激地請他留下,他仍然走了。
白言至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看着那男人疏離的眼神,心裏泛酸。
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他怎麼能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白言真希望系統還沒走,給他開一下好感度,讓他看清楚,鄺獻對他到底有多少的好感度。那個所謂的有感情,又到了哪一步?
鄺獻出了九樓的樓層,進了電梯后,略有些虛脫地靠在電梯上,無目的地看着眼前一排樓層按鍵,像是有所期待般,他沒有立刻按下一樓的鍵。
可等了幾秒鐘,他又猛然想起,那人不會追來,自嘲般笑了笑,鄺獻伸出了手,按亮了鍵。
電梯開始下降了。
鄺獻靠着冰涼的電梯,企圖讓自己清醒一些,他真的不清楚,那一切究竟是夢,還是真的有發生過。
應該是夢吧,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那麼神奇的事情?能和喜歡的人一起穿越那麼多的世界,度過那麼多美好的時光?
一定是他太過渴望,做的一場漫長又清晰的夢罷了。
一定……是這樣吧?可是,如果呢?如果是真的呢?言言今天一直都在偷偷看他,以前見面他從來沒這樣,這是不是代表着,那些事情不是夢?
鄺獻無比糾結,他茫然看向電梯內光滑的牆面印出他無措的臉,彷彿看見了當年站在福利院門口的那個自己。
鄺獻是個孤兒,他有一段灰暗的童年,不,應該說,在遇見白言一家人以前都很灰暗。
他是他媽意外懷上的,還是那種狗血的“酒吧一夜/情”梗,父親是誰他媽並不知道,而也因為他這個意外,他母親錯過了嫁入豪門的機會。
是的,當初他母親有一個家境很不錯的男朋友,並且打算結婚,可那一天兩人吵架,他母親就跑去酒吧喝酒,結果有了他。
他母親以為懷的是自己男朋友的孩子,卻沒有想到兩人要登記結婚那天,男友的母親說孩子生下來確認過是他們家的孩子才能結婚。
這本來就是種質疑,他母親心裏有鬼便一直在男友耳邊吵吵鬧鬧,男人聽得煩了聽得久了便也開始懷疑起了她。
到孩子出生那天,那男人就迫不及待地驗血了。後來,自然是不歡而散了。
孩子一生下來,母親就有責任和義務將他養大成人。可鄺獻,卻作為他母親最不願意存在的方式存在了,從小就受到了來自最親的人的虐待。
直到附近的鄰居報了警,將他母親送進了監獄,鄺獻才從那個叫做“家”的地獄裏逃出來,當時,他只有四歲。
沒過多久,母親在牢裏染病去世了,他被送往了當地的福利院。
他在福利院一直待到了成年。原本因為他的長相和成績,他被許多家庭領養過,可他常常沉默寡言,孤僻冷漠,讓人看了就很不舒服,愛不起來,就算被領養了,也會被送回來。幾次之後,他自己也不願再接受領養了。
十八歲,他高三,也正式成年了,他成績很優異,一直接受着一位慈善人士的愛心款讀書。
離開福利院時,他問院長要了那位一直給他資助的慈善者的聯繫方式。
院長以為他是去道謝,便給了他。
然而,鄺獻捏緊了寫着那串數字的紙張,心中半點感激之情也沒有。
他先用公用電話打通了那串號碼,之後,他說他要去登門拜訪。
鄺獻知道,自己獨自一個人去陌生人家裏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可他一點也不怕,去了,要麼沒事,要麼大不了就是個死。無所謂!反正活着也沒什麼意思。
那天夏日炎炎,鄺獻一身舊衣服被汗打濕了一半,他得省錢,可那戶人家住的地方公交車又到不了,他只好到最近的一站徒步而行。
到了那家人門口時,鄺獻還是有些緊張的。
不過,他猶豫又磨蹭了一分鐘后,還是按響了門鈴。那門很新,看起來就像需要一千多塊的防盜門,他小心翼翼,沒有給人弄髒。
門開了,裏面站着的是比他矮一個頭的男孩子。鄺獻發誓,那是他見過最漂亮的男孩子,白嫩的一張臉,眉眼間是稚氣未退的青澀,唇紅齒白的,模樣像個洋娃娃似的。
他說:“你找誰?”
鄺獻愣了好一會兒神,才問道:“請問,白先生,是住這裏嗎?”
那男孩子打量了他一番,倒是沒有露出嫌棄的眼神,禮貌地請他進屋,然後自己噠噠噠地上樓喊着“爸爸”。
起初,鄺獻是討厭白言的。這種討厭,源自於嫉妒。他嫉妒白言的家庭幸福美滿,嫉妒白言從小衣食無憂,嫉妒白言能擁有陽光美好的資格。
他來白家也不是為了感謝他們給他的幫助,而是傲慢又不自量力地說,要將他們給他的資助全都還給他們,他不需要別人的同情。
白父聽后不怒也不嘲笑他,反而真的接受了,還立下了欠條,不過條件是,鄺獻得考上白父任教的那所科技大學。
如今鄺獻再想起來,只想笑當年的自己輕狂,也很想對老師們說一聲“謝謝”。
他也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起,對白言的感情漸漸發生了變化。也許是隨着年齡的增長,他少了那些幼稚后,再看白言時,便只剩下了羨慕。而這羨慕再漸漸發酵,便形成了愛慕。
鄺獻知道,他是配不上白言的。
從他明白自己的感情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做好了將這份情感永遠埋在心裏的打算。
鄺獻覺得,那些世界裏,最像他自己的就是蕭瑟,明明自卑卻又自傲。齊悅和白言一樣,那麼好那麼耀眼,站在那裏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讓他嫉妒得不行。
也正因為齊悅和白言很像,他才會真的愛上吧。只是當時的他不知道自己是誰,也不知齊悅是誰。
在那“夢”里,他嘗到了他夢寐以求的,那味道,讓人慾罷不能,讓人回味無窮,讓人――奢望更多。
老師們出事那一天,他救下他們后,聽見他們說要將言言託付給他時,他曾有一刻卑劣地想像着,老師們去世他取而代之,照顧言言一輩子的畫面。
但他的良心還沒有被狗給吃了,他還能保持清醒,他不能放肆自己對白言為所欲為,即便他想得發狂。
他很清楚,他們說的“託付”,不過是讓他幫襯白言而已,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讓人失望,卻又非常合情合理的事情。
也正是因為他的這份自卑感,他才會在那麼多的世界裏患得患失,他打從心底就覺得,白言是不可能會喜歡上他的。一切,都不過是他的妄想。
白言將來會喜歡的一定是個美麗又可愛的女孩子,而不是像他一樣,能被自己親生母親厭惡的毫無生氣的一個人。
鄺獻這天在研究所里工作到了很晚,他必須要將所有的精力都浪費在工作上,自己才不會去思考要用什麼樣的手段得到白言這種齷蹉的問題。
可第二天清早的一個電話,就擊潰了鄺獻所有的防禦力。
“嗯……那個,鄺獻,謝謝你救了我爸媽,我能請你來我家吃飯嗎?聽我爸爸說你們在這邊的工作快結束了,會有一段休假時間。到時候,你有空嗎?”那人似乎怕他還不願意去,又添了一句,“我做飯,你喜歡吃些什麼,我特意為你準備?”
言言親手做的飯……做他最喜歡吃的……特意,為他準備!
鄺獻幾乎想也沒想就回答了“好”,這誘惑太過吸引,他根本拒絕不了。
“那你喜歡吃些什麼?”那頭的聲音聽上去很高興,鄺獻都能想像出他嘴角上揚的模樣。
“隨便,我不挑食。我還有工作,沒什麼事就先掛了。”鄺獻匆匆掛了電話,他怕泄露他那欣喜若狂的心情。
白言看着被掛斷的手機,哼笑兩聲:“你不行動,我就行動!看你忍得到什麼時候!”
白言委屈神傷了好一陣子后,想通了,他覺得鄺獻可能就是個外冷內騷的人。經他撩了他好幾個世界的經驗來看,這男人經不起撩的,勾引勾引他,也就擺平了。
這次沒有系統的幫忙,白言自己已經擬訂好了一系列的計劃。
還沉浸在白言要親手為他做飯的喜悅中無法自拔的鄺獻根本預料不到,幾天之後,還有更大更多的驚喜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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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言:敵不動,就只好我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