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華中總部
海安歷史悠久,海安建縣之始在東晉,稱寧海縣,南北朝時期才正式稱海安縣,因海水常浸淹農田,遂取名海安,為“永不揚波”之意。
先頭部隊抵達海安時,海安城內頑軍望風而逃。粟裕隨追擊部隊進入海安,駐在海安的廣福寺。
廣福寺俗稱東寺,這裏晨鐘暮鼓,幽雅別緻。該寺始為唐代尉遲恭之子所建,宋代擴建,清代重修,與西街的祇樹禪林(西寺)同為泰州東鄉聞名的叢林古剎。只是從前出入的是善男信女,現在是身着戎裝,荷槍實彈的新四軍戰士。
蘇北知名人士——晚清名臣、著名愛國民主人士、民國兩任江蘇省長韓國鈞及海安各界人士倡議舉行隆重儀式,歡迎陳毅及新四軍蘇北指揮部駐海安。韓國鈞時年過八十,德高望重,他和南通的張謇同被譽為蘇北的兩大名賢。粟裕得訊連忙派參謀將這消息報給陳毅。第二天,陳毅派鍾期光來到海安幫助粟裕做指揮部入城的準備工作。當天,朱克靖還代表新四軍蘇北指揮部陳毅到韓國鈞公館慰問。
一九四0年十月七日,粟裕和鍾期光在海安西南五里廟附近迎接陳毅,向陳毅彙報了海安城裏的情況,然後陪同陳毅進入海安城。當陳毅到達海安西門的一座木橋時,管文蔚、黃逸峰、朱克靖、陳同生等同志以及海安商會會長、國民黨區長等各界代表,早已迎候在橋頭。韓國鈞親自迎接陳毅。因年老不易步行,所以乘黃包車在西街等候。
陳毅一見韓國鈞行後輩之禮,一再說明黃橋一仗是我軍被迫反擊自衛,事非心愿。韓國鈞連連點頭,抱怨韓頑不守信用。
受韓國鈞的邀請,陳毅入住韓國鈞公館,蘇北指揮部駐在廣福寺。機要人員和粟裕一起住在東寺廟西北角,特務營駐紮在東寺廟四周,司令部部分作戰、測繪人員及衛生處和醫院駐在西寺廟(即祇樹禪林)及其附近,電台總隊駐在中壩。
第二天粟裕指揮部隊乘勝擴張戰果,所部風捲殘雲,占富安、安豐、梁垛、東台。同一天,進佔東台的王必成部第二團與黃克誠率領南下的八路軍第五縱隊先頭部隊胡炳雲團會師於東台縣白駒鎮,黃橋戰役宣告勝利結束。
仗打得十分艱險。當吳強來到指揮部時,粟裕笑着握着吳強的手說:“好險哪,捏着一把汗哪!”
這一仗新四軍連下東台、鹽城等十多個城鎮和串場河兩岸的大片土地。全體指戰員都有功,蘇北指揮部特犒賞每人兩塊大洋以示獎勵。當吳強離開指揮部時,粟裕笑着說:“你可以去找服務團的小皮球他們大吃一頓了,告訴他們,他們有肉吃了,我不請他們吃狗肉了。”吳強大笑起來,粟裕也笑起來。
此時陳粟二人兵力都不夠分配,各種幹部也極為缺乏,兩人趕緊聯名致電軍部和中原局及中央,請求八路軍迅速南下負責東台以北的地區,並速派大批幹部南下。
戰事緩和下來后,各部的戰果統計后報到粟裕這裏來。此役新四軍以七千多人敵頑軍一萬五千多人,以傷亡千餘的代價殲頑軍一萬一千餘人。頑軍八十九軍團以上的主官無一生還,有的被打死,有的淹死,有的自殺,另有十名被俘。下級軍官被俘的更高達六百餘名、士兵被俘三千二百餘名。
從進黃橋以來,打了幾次仗,抓了不少俘虜。和陳泰運的稅警團打,和薜承宗的保安一旅打,抓的俘虜成百上千,但為了和他們聯手抗日,放了;打何克謙時,因為何克謙部系土匪基礎上建立的,成份複雜,粟裕看不上,也放了;現在一下子抓了三、四千人,不是個小數目,而且這些人當中很多是三、四年的老兵,軍事技術比粟裕的兵好,譬如做工事,陶勇的三縱隊在黃橋做了三天,還有四五千群眾幫助,可是還沒有做得很好。而類似的工事,八十九軍的士兵一個晚上就可做好。再說這些下級軍官和士兵打內戰本來就不太樂意,也是韓德勤騙來的,逼迫的,內心裏更想的是打日本。所以粟裕這回是不打算放了。經做工作,絕大部分士兵加入新四軍。
這一仗得了不少重武器,其中有迫擊炮五十九門,山炮三門,其中一門是太原兵工廠造的七十五毫米口徑的一三式山炮,陳毅和粟裕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高興得不得了。
“韓德勤大概知道我們打鬼子據點沒有大炮,所以這次送大炮來了,”粟裕說,“我們新四軍還沒有大炮,不管環境怎麼艱難困苦,這門炮一定要保存好,將來反攻的時候可以發揮作用。”
俘虜和武器裝備好處理,但韓德勤不好辦。陳毅和粟裕拿着韓德勤犯難,當時想了三個方案:一是召集韓德勤、李明揚、陳泰運召開四方和平會議,共同分區抗戰,保證新四軍的領導地位。二是聯合李陳二人驅韓,三是單獨打下興化趕走韓德勤。將方案電告中央,中央指示:“為了對付日寇進攻,為了鞏固國內團結,華中磨擦在韓失敗后,應設法暫時緩和一下,採取完全自衛的方針。我應加緊開展地方工作,建立抗日民主政權,擴大和整訓自己的部隊,對韓不應進攻,而應在韓再向我進攻時,各個反攻擊破之……”
得到中央明確指示后,陳毅、粟裕下令停止進攻興化地區的韓德勤部隊。因為黃橋決戰中八十九軍還是跑回了幾千人,所以粟裕在海安西寺幹部會議上作戰役總結髮言時批評說:
“首先是共同存在的缺點:偵察工作不確實、不及時。我們還未退出姜堰,頑軍已進到孫家莊,而我們不曉得,到第二天才知道。通信聯絡差,特別是下面對上面隨時報告情況更差。一支部隊出去以後就得不到他的報告了。各縱隊都有這樣的毛病,縱隊部也跟着部隊打衝鋒,以致有些醫生、電台人員也負傷,固然這是攻擊精神好的表現,但這樣做是不行的。指揮機關應該有適當的位置,或者設通信站保持上下聯繫,否則非常危險,可能使指揮中斷。射擊指揮差,不注意節約子彈。這次敵人死傷四千餘人,其中中彈傷亡的並不多,被手榴彈炸傷炸死的比較多,最多的是在河裏淹死的。我們彈藥補充很困難,這一點值得注意。行軍力差。現在我們部隊的行軍力比內戰時期相差太遠。過去一天一夜走一百八十里還打仗,而我們從黃橋到東台近二百里路追了五天。如果行軍力強,搶先打到海安去,使他們來不及逃跑,那我們的勝利還要大。供給工作做得差,有些部隊一兩天沒有吃上飯,特別是第七團餓得厲害。在連續行軍作戰中,怎樣保障部隊吃上飯,吃得飽、吃得好,我們的司務長們要好好學學才行。繳敵人槍時部隊特別混亂,有些同志跟敵人混在一起,這樣很危險。不過也有些光榮的事例,如兩個人繳了一百多條槍,值得表揚。追擊時,有些幹部過於顧慮部隊疲勞,這是要不得的。特別在戰鬥沒有結束的時候,各部隊經常報告傷亡,這是表示他的心已經軟了,是削弱戰鬥力、動搖決心的行為,以後要絕對禁止,戰鬥未結束,不準報告傷亡數目。其次是對指揮上的批評:有的兵團,尤其兵團首長不機動,以致不能取得很好的配合。在野屋基戰鬥中,第六團未能很好配合第一縱隊,以致不能迅速地解決敵人,使一部分敵人得以突圍出去。五日下午,第二縱隊出擊時,第七團首長帶了一部分隊伍也在那裏,沒有去幫助第二縱隊,以致繳獲不大。第二縱隊配合不好,以致在高橋戰鬥中,第一縱隊不能很快解決頑獨立第六旅。本來我們是這樣規定的,如果北面敵人只有一個旅(師),則我第一、第二縱隊與其接戰,在兩個鐘頭之內就把敵人解決,解決以後迅速南下,夾擊黃橋東面之敵。如果北面敵人有兩個旅(師),則第一、第二縱隊以全力解決之,不必南下,可直接由古溪到海安。對黃橋東面之敵,則由第三縱隊獨立解決。可是當時因沒有很好的配合,使第一縱隊與頑獨立第六旅相持很久,到黃昏以後還不能解決。第二縱隊是迂迴部隊,可是迂迴圈太大,以致部隊非常疲勞。當我們估計到敵人正面進攻黃橋的部隊至多不過七個團,行軍長徑、戰鬥正面都有限時,第二次決定第二縱隊直接插到西官莊,不要到分界去。因為命令沒有傳到,以致到分界撲了空。如果直接到西官莊,可以節省行軍力,節省時間,也便於通信聯絡。同時,第二縱隊到達高庄以後,應該以迅速、猛烈與果敢的行動,在敵人的後面動作起來,配合正面突擊,不應等待正面動作,再來夾擊。第一縱隊同樣是迂迴部隊,當進到高橋、八字橋以後,不應該等待黃橋槍打得劇烈時才南下,而應該盡量向黃橋靠攏。大兵團作戰,主要靠各兵團首長在上級總的意圖下,自己機動果敢猛烈地行動,這樣來達成任務。因為在目前條件下,大兵團作戰,部隊一出去,通信聯絡就很困難,這是值得以後注意的。同時,第一縱隊在高橋與獨立第六旅交戰,當獨立第六旅大部已被解決時,就應該以少數部隊監視殘敵,而將主力立即南調,以達成夾擊黃橋東面之敵的主要任務,而不應把主力集中在張家莊附近,被敵人少數殘部鉗制住了。第三縱隊五日下午在黃橋出擊成功到達何家塘、野屋基之後,不應迅速撤回黃橋。因為這樣,使敵人對南面鬆了一口氣,而能集中全部力量對付我第一縱隊,增加了第一縱隊的困難。在總攻時,敵人未完全解決,是不應該撤兵的。”
粟裕講完,下面的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機要科的女兵正在記錄會議內容,這時放下筆跟着熱烈鼓掌。尤其是楚青,把手都拍麻木了。
過了幾天,粟裕正在面對牆上的地圖,分析着當時的形勢。這一天是粟裕戎馬倥傯生活中極為平常的一天,粟裕從地圖前收回目光,像平常一樣看了在他面前忙碌的楚青一眼,又將目光放到地圖上去了。仗越打越大,地盤越來越寬,粟裕越來越忙,但從百忙中瞥向楚青的目光仍然從前一樣那麼溫柔,那麼多情。粟裕的這份溫柔,這份多情,猶如陽光雨露,使得楚青光艷奪目,有如鮮花怒放。
粟裕前些日子又跟他提出婚姻的問題,楚青的態度不再像以前那樣堅決,說:“我這個人不長於人際交往,做一個領導人的妻子不合適,對你沒有好處。”粟裕說:“我就不喜歡那樣的人。”楚青說:“你慢慢地會覺得不好的,你需要找一個擅長交際的,你這方面不行,正好補救補救。”粟裕說:“反正你不同意,我也不結婚。”
楚青和機要科的女兵跟粟裕同住在東寺的西北角,她從軍部分到指揮部快一年了。從江南水西村到江北黃橋,現在又到海安,絕大多數時日,因為工作關係,她和粟裕朝夕相處。她看到粟裕沒日沒夜地處理軍務,親眼目睹新四軍在他的指揮下取得一個又一個的勝利,心中對粟裕的敬佩和好感與日增生。這份敬佩和好感在這一天粟裕這百忙中一瞥催化為一腔愛意,她投向粟裕的目光,含了只有對心上人才有的柔媚和愛憐。
粟裕心中等待這種目光已經很久了,然而這一回卻渾然未覺。他的目光放在地圖上的皖南一帶。他擔憂:這些日子他和陳毅跟前來進犯的韓德勤大打出手,將其打得頭破血流,國民黨方面勢必不會善罷甘休,國民黨方面韓德勤目前在江蘇北部對他和陳毅是不能怎麼樣的,但軍部處在國民黨的包圍之中,國民黨如果向其發難作為對新四軍的報復那就非常危險。十月三十一日,粟裕和陳毅聯名向軍部葉挺和項英和中央**、朱德發電報,建議軍部迅速北移長江以北,或移蘇南,以擺脫頑軍的包圍。
十一月七日,中原局書記**和曾山及八路軍第五縱隊的領導黃克誠來到海安。**此行是與陳毅在海安籌組華中新四軍、八路軍總指揮部。
陳毅為了給向即將誕生的華中總指揮部獻禮,和粟裕商量了一下,決定拿駐守如皋的日寇開刀,打一個勝仗來迎接華中總指揮部的成立。
當時是陶勇的三縱在海安以南與駐守如皋的日寇對峙。該部日寇隸屬日本中國派遣軍第十七師團。粟裕當下離開海安,親自到三縱的指揮部,與陶勇等制訂了誘敵伏擊殲敵方案。
幾天後,如皋城出來兩百多日偽軍向新四軍挑釁,三縱前沿部隊按照部署預先在如皋北邊的戴庄、油坊頭四叉河口一帶設下伏兵,然後派出少量人員與敵周旋。接火后驕橫的日偽軍窮追不捨,追到戴庄、油坊頭四叉河口。這時三縱設下的伏兵突然猛烈開火,當場打死打傷日偽軍三十餘人,其中還有一個中隊長,其餘日偽軍倉皇逃竄。參戰部隊打掃戰場,當天將戰利品送往海安。
戰利品送到海安后,由陳毅代表參戰部隊將一件日本軍用大衣和一把指揮刀送給**作禮物。**連連稱讚指戰員打得好,笑着說:“天天照這樣打,小鬼子連老本都要賠光哩!”
十一月十七號,華中八路軍、新四軍總指揮部在海安成立,葉挺任總指揮,陳毅任副總指揮,**任政治委員,在葉挺到達蘇北前,陳毅為代理總指揮。一個星期後,**同陳毅率華中總指揮部機關離開海安,移駐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