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東家
葉清染此番只帶了幾口箱子,大多裝的還都是醫書,錦繡與暖兒不多時便將行李歸置妥當。
“過來歇歇吧。”葉清染煮好了茶,室內茶香氤氳。
兩人並肩坐在葉清染下手處,暖兒捧杯,將溫茶一飲而盡,抹了把小嘴笑嘻嘻的道:“好喝,小姐煮的茶最好喝啦!”
錦繡輕抿了口,“這是藥草茶?”
葉清染頷首笑了笑,“一路舟車勞頓你們定然也累了,我添了些當歸丹參可以益氣養血,怕你們不習慣藥味便又加了紅棗與凝花露。”
錦繡瞭然,“怪不得此茶入口花香四溢,原是小姐加了凝花露。
只這一小瓶凝花露乃是小姐用十餘種鮮花方才調和而成,頗費功夫,小姐還是自己留着用吧。”
葉清染又為兩人斟了杯茶,提唇而笑,“綾羅綢緞也好,金銀玉石也罷,都是因人才有存在的意義。
人創造它們是為了享受,而不是為了珍視。”
“小姐說的是!”暖兒一聽茶里放了凝花露,忙又喝了一杯才又道:“小姐才是真正的視金錢如糞土,你看咱家小姐用南珠打雀兒可曾心疼過?”
錦繡瞄了又去倒茶的暖兒一眼,鼻中發出無奈的一聲嘆氣。
這丫頭別的沒學會,享受倒是學了個十成,哪裏還有個丫鬟樣子了。
“小姐,孫夫人與二小姐對您似有敵意,如今日這般日後怕是家常便飯。”
葉清染如雲般清淡舒緩的面容上依舊含着淺笑,“每個人都有喜與不喜的權利,既是人家不喜,我們識趣些少去招惹便好。”
暖兒聞言不屑嗤笑一聲,“咱家小姐才不用她喜歡呢,大家顧及臉面喚她一聲夫人,但她這夫人是如何當上的,大家可都心知肚明。”
衛城年幼時父母雙亡,幸被一好心的鏢師收養,又教他武功拳腳,亦父亦師。
後衛城投軍,才華漸漸顯露,在無家族幫襯下憑一己之力坐上了將軍之位,風頭無兩。
衛城與林氏在一次宴會之上一見傾心,林家家主也欣賞他的品行能力,便為兩人定下了婚約。
若故事到此便也算圓滿,只天不遂人願,孫父病逝,臨死前將自己的妻女託付了衛城。
衛城責無旁貸,給母女兩人置辦宅院,安排下人,好生照拂,誰知孫母卻看上了衛城的身家,帶着孫氏在臨安大鬧,更言兩人青梅竹馬,雖無婚書但早已定下口頭婚約。
此舉無異於將衛城推上風口浪尖,梁國注重聲名,若衛城當真嫌貧愛富違背信諾,就連仕途都會受到影響。
衛城本就沒有根基,落井下石者數不勝數,林氏不願見衛城為難,便提出了平妻之策。
兩方各退一步,這才有了一府兩妻之態。
提及孫氏,暖兒滿眼厭嫌,“孫家人可都無賴着呢!
聽說當初將軍不肯踏足富貴院,那孫母便又在臨安城大鬧,說什麼將軍心狠,不肯讓孫氏有子女傍身。
直到有了府中的大少爺,母女兩才算安分。”
“暖兒。”葉清染輕聲開口,制止道:“這是衛叔叔的家事,以後切勿再提。”
“好。”暖兒從不與葉清染頂嘴,聞言點頭,乖乖應下。
葉清染又道:“錦繡,一會兒你去看看藥材可有何短缺,改日正好去盛安堂一同採買。”
暖兒聽到出門就歡喜不已,掰着手指數着想去逛的地方。
葉清染含笑望着,琥珀色的眸中劃過流星般的光芒,清冷而明亮,“莫急,此番我們會留上許久,足夠你走遍臨安……”
……
晚飯時分,衛城未喚孫氏,衛錦珠也識趣未來,眾人其樂融融,很是溫馨。
望着兩個少女挽手而行的背影,衛城感慨道:“能尋回清染,真是老天保佑。”
林氏抬眸望了他一眼,抿唇笑道:“將軍不是向來不信鬼神的嗎?”
衛城一窘,輕咳了聲,岔開話題道:“我打算為清染辦一場宴會。”
林氏頷首贊同,“自是應該。清染只比悠兒小半歲,也該到了議親的年紀。
將軍越看重清染,清染的婚事才能越順遂,合該讓全臨安都知道將軍對清染是極上心的。”
衛城眸色脈脈,無聲捏了捏林氏的手,愛意盡在不言,“那此事便交於你了。”
林氏含笑應下,“將軍放心,妾身會讓臨安城皆知咱們府上又多了一位才貌雙絕的好女兒。”
……
衛府不似那些權貴之家,沒有拘束女孩的規矩,葉清染與林氏打了招呼便帶着錦繡和暖兒出了門。
長街之上,行人絡繹不絕。
葉清染剛下馬車便見盛安堂門前的角落裏蹲着一小小的身影,瘦瘦巴巴的縮成一小團,像等待主人歸家的小狗。
聽到馬車聲響,小男孩機械的抬起頭,在望及葉清染時不可置信的縮起了瞳孔,直到葉清染朝他含笑招手,小男孩才慌慌張張的跑過來。
他下意識想伸手去抓葉清染,卻在觸及葉清染衣擺的瞬間僵在半空中。
他知道自己是小乞丐,小乞丐都是髒的,會弄髒她的漂亮的衣裙,會惹她討厭。
他欲收回手,葉清染卻笑着捏住了他的手腕。
他猛然抬頭,望進了一雙乾淨溫和的眸中。
“嗯,脈象比前兩日好了許多,可見有好好吃藥,真乖。”她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牽着他走向盛安堂。
他亦步亦趨的跟着,目光片刻不移,宛若向陽花一般,永遠追隨着嚮往的陽光。
因時辰還早,盛安堂中尚未有病患。
一個小葯童見有客人,便要來迎,那日的青年大夫正好走了出來,見到葉清染先是一怔,隨即快步走了過來,“你去磨葯吧,我來招待這位小姐便是。”
兩人進了內間,青年大夫為葉清染備好茶點后,有些緊張的捏了捏衣角,欲言又止。
那日葉清染落針的手法直至今日還映在他腦海中,他驚奇於眼前這姑娘明明年歲不大,如何能練就那般出神入化的手法。
他斟酌着措辭,正欲開口,帘子忽然被人挑開,一鬍子半白的老者走了進來。
青年人立刻起身,恭敬的迎了上去,“師父,這位便是那日……”
可那老者卻是眼睛一亮,一把推開身邊的愛徒,幾步行至葉清染身邊,神色恭敬近乎於崇拜的望着葉清染。
“東家,您可算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