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聞宇拚命掙扎,被堵着一團棉花般的喉嚨終於發出一聲驚叫后,猛然睜開了眼睛。
木板格子的天花板和吊著白熾燈闖入視線,讓聞宇很快明白他做了一個可怕的噩夢。
少年削瘦的身體躺在畫架前的地板上,呼吸緊促,胸口起伏,望着天花板的雙眼還帶着驚恐之色。
是夢,卻真實到可怕。
夢中石壇上冰冷,和男人指尖撥開他衣領滑在他胸前讓他戰慄的觸感,都真真實實地殘留在身上。
就連雙手腕腳腕上還留着尚未褪去的束縛刺痛感。
窗外天空濛亮。
聞宇再無睡意,恢復片刻后怔怔朝他無法完成的那幅畫望去。
畫中的風景,像極了他夢中看到的毛骨悚然的黑夜森林。
真是,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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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預報今天會是晴天,然而微暗的天空卻一直沒有太陽出現的徵兆,還逐漸開始下雨。
早上,聞宇穿着雨衣打着傘上學。
到學校后校服褲子還是被雨淋濕了一半,濕濕冷冷地貼在腿上十分不舒服。
“聞宇!”
趙曉亮站在教室走廊上,朝他招手喊着。
趙曉亮是他同班同學,也是多年好友。
看到聞宇滴着水的褲腿,跟他鬧着笑問他:“你穿着雨衣還能淋成這樣?你這是掉水池子了吧。”
聞宇收起雨衣雨傘,低身擰了一把褲腿上濕重雨水。再看看渾身乾爽的李浩,皺起眉頭:“誰知道,這雨下的邪門。”
雨不大,但一路上他只覺得風卷着雨水不住地往他身上打,雨衣雨傘都擋不住。
趙曉亮:“你這樣容易感冒,走,我帶你去找住校生借一套衣服穿。”
聞宇:“不用,快上課了。”
他們說話的時候,走廊對面一名染着黃頭髮的男生望着這邊,毫無掩飾的陰狠敵意的視線落在聞宇身上。
趙曉亮嗤了一聲:“艹,李浩文,這貨什麼眼神,還敢惹你呢。”
他聲音頗大,走廊上的同學很快看了過來,視線在聞宇和李浩文之間交錯,緊張地悄悄私語。
聞宇淡淡地望去,清冷眉目毫無波動。
對李浩文挑釁毫無在意,也是打心底的不屑一顧。
他帶着趙亮往前走,走到擋在走廊上的李文浩時,唇齒間吐出幾個淡漠的字:
“讓一讓。”
李浩文垂在身側雙手握成拳頭,又鬆開。而後仰起腦袋,撐起氣焰囂張:“聞宇,我哥出來了。”
李浩文的哥哥叫李浩武。剛從勞改所出來。
聞宇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反問:“怎麼?他還想再進去一次?”
趙曉亮聽到李浩文說‘我哥回來了’后,眼中閃過一絲緊張和擔憂。
再看到聞宇淡漠散漫的反問后,‘噗’地笑出了聲音。
聞宇一向神色冷清,沒有什麼大的情緒起伏。但總是能給人一種老子天下第一的氣場。
跟在這樣朋友的身邊,讓趙曉亮都覺得倍有范兒,他特硬氣地嗤笑着李浩文:
“記得跟教育你哥,出來以後就好好做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二進宮的名聲可不好聽。”
李浩文被戳中了痛處,瞪着赤紅的眼睛壓低聲音警告:“別以為我哥能放過你,也別以為這次你還能得逞,你給我等着。”
“等什麼?”
聞宇微微抬起下頜,低低沉沉的聲音反問:“要來,現在就試試?”
清冷的眉間凝起鋒銳之色,斂起的眼眸泛着戾色冷光。
李浩文撐起來的氣勢瞬間被壓力下去。他原本以為聞宇聽到哥哥出獄的消息后,至少也會露出點畏懼害怕的表情。
可現在畏懼退縮的是他自己。
他突然想起兩年前的那晚,聞宇滿臉滿身都是血,暗紅駭人。只有一雙眼睛在一片血色中泛着銳利的冷光。
像一把泛着血光的利刃,讓他們退縮着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跟他打。
兩年了,李浩文再看到這雙眼睛還是會忍不住發怵。他抿緊着唇,隱忍屈辱側身讓路。
聞宇收回視線擦肩而過。
趙曉亮噗噗笑着,伸手拍拍李浩文的肩:“孩子長大了,該獨立了,別動不動就回家找哥。”
他雖然能在李浩文面前裝腔作勢,回到教室立刻冷靜,勸說聞宇:
“李浩武當初暴力勒索那麼多學生被抓,怎麼這快就出獄了?”
聞宇望着窗外陰沉的天,霏晦的雨,淡淡的:“誰知道呢?”
趙亮擔憂:“看李浩文那樣子,他們倆兄弟是準備報復你,你還得小心點。最近你要不住我家吧?”
“不用。,”
聞宇輕嗤,像是在自嘲般說了一句:“反正,不管怎樣我都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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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過去,雨非但沒有停反而越下越大。
風也越吹越狂,像是猛烈的颱風着□□意發泄般施虐着這座城市。
狂風卷着傾瀉而下的暴雨嘩嘩作響,衝刺在沉悶鴉靜的教室里,甚至壓過了英語老師洪亮的講課聲。
聞宇的座位靠窗。
望着外面雨幕模糊的世界,隱隱擔心家中老舊的房子能不能承受得住這樣的狂暴天氣。
窗面的狂風越來越暴虐,卷着沉重的雨水形成急速旋轉的水流,朝着他面對的窗戶憤怒打來。
一瞬間,聞宇覺得這到股狂風是朝自己襲來,身體本能的朝後躲閃。
“嘩啦啦啦”一聲巨響。
旋轉的水流重重地砸落阻隔教室和外界的玻璃上,碾落成支離破碎水花,朝着四下飛濺。
玻璃窗戶像是無力承受這股暴風雨一般,發著顫動般地錚鳴,迴響在沉悶的教室里。
“哇啊,太可怕了!這天怎麼了?”
“天氣預報明明說是晴天的,而且也沒有聽說有颱風要來。”
“五月份下這麼大暴雨,好詭異啊。”
班裏的同學再也聽不進去課,紛紛望着聞宇這邊的窗戶,驚嘆着大自然的威力。
也有人擔心:
“玻璃會不會被砸碎,靠窗戶那邊好危險啊。”
“特別是聞宇那邊的窗戶,感覺是風眼都聚集那快,特嚇人。”
英語老師停下了講課,敲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靜:“坐窗戶附近的同學都往前後挪挪桌子,離窗戶遠離些。”
“尤其是聞宇同學,你那邊風好像最大,往後坐坐吧。”
班裏一陣移動桌子的聲響后,又開始進入沉悶的上課狀態。
聞宇昨晚沒休息好,加上這種低氣壓的雨天容易犯困,他沒撐到最後一節下課,就趴在課桌上昏沉地睡了過去。
又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彷彿在親什麼人,卻總親不到。
唇瓣的空虛和情緒的焦急,讓他如同被困進沒有光的封閉空間中,如論如何都找不都出口,看不到光亮。
這種感覺,就彷彿是他在二樓小客廳畫的那幅未完成的油畫,提筆卻怎麼都找不到靈感。
讓他身心都陷入這種強烈空白感中,無力又急躁。
直到口袋裏嗡嗡的手機震動聲響起,聞宇從沉睡中驚醒。
他額頭枕着手臂,臉朝下趴在桌上,嘴巴輕觸着壓在桌上的英語練習冊。
唇瓣上可以清楚地感覺到紙張的觸感,但還是不能填滿夢中親吻不到的空虛感。
少年臉頰發燙。
他怎麼會做這樣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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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是徐成打來的。
徐成曾經也在老城區住,是聞宇小時候的鄰居。長大後跟着家人搬遷了出來。
他比聞宇年紀大幾歲,目前是塗繪工作室的設計師。
也是他介紹聞宇來這家工作室打零工,利用周末和假期的時間接單掙生活費。
正是午休時間,聞宇接起電話:“徐哥。”
徐成:“小宇,你這會兒能出來一趟嗎?我在你們學校地面的奶茶店等你。”
聞宇看了看窗外的暴雨,問:“現在?”
徐哥:“對。咱們上周不是接了一家手游公司的大單么?可提交的立繪圖客戶一直不滿意。”
“咱們老闆讓我問問你有沒有時間幫忙改改,我就直接來你學校找你了。”
人都找到學校了,他能不去嗎。
十分鐘后,聞宇渾身濕透地出現在校園外的一家奶茶店裏。
徐成目瞪口呆:“你穿着雨衣打着傘,還能淋成這樣?”
聞宇收着雨傘,望着店外的大雨眼尾壓這一絲煩悶。
這雨是真的只往他身上打。
徐成很是過意不去,點了一杯熱奶茶遞給聞宇,歉意道:“要不是情況緊急,我也不會這個時候來打擾你。”
“主要是那張圖我們改了很多遍客戶都不滿意,最後提交的時間是今天下午五點,老闆說可能得要你聞宇親自出馬才行。”
徐成邊打開筆記本,點開一張華麗的立繪圖移到聞宇面前。
不停地絮絮叨叨說著:“老闆最怕這家客戶不滿意撤單,畢竟是一家遊戲公司。要是能發展老客戶,那以後咱們工作室幾年都不用愁沒單子。”
“知道了。”
聞宇拿着紙巾擦掉手上臉上的雨水,開始專註看着電腦上的立繪圖,頭也不抬說:“再給我看看客戶要求。”
徐成趕忙遞給聞宇一份文件,說:“都在這裏寫着,你看看。”
聞宇很快進入狀態,他顰眉思考着,修長冷白的十指在鍵盤時不時地敲擊。
屏幕上的立繪圖也隨着一點點變化,幾分鐘后亮度,色彩飽和度和以及人物立體感,皆跟原來有很大的差異。
他對美感的創造似乎生來俱有,無論再潦草凌亂的草圖,哪怕是小孩子隨手的塗鴉。
他只要在原本是基礎上做些細微的稍作調整,就能讓雜亂無章的塗鴉大放異彩。
徐哥在旁邊看的眼睛越來越亮,不停的驚嘆:“卧槽,卧槽,簡直神了!”
等到聞宇說:“好了”時候,他捧着着筆記本嘖嘖稱讚:“啥叫天分,啥叫老天爺賞飯吃!”
“微調幾個數據,修改幾個細節就能讓差別這麼大!我們怎麼都想不到這麼改呢。”
徐成迫不及待地把聞宇修好的圖發給客戶,而後無比自信地:“這回肯定可以過!”
不出所料,聞宇的奶茶還沒喝完,徐成收到了客戶的回信:【通過。】
徐成驚喜之餘還慚愧不已:“我們忙活了一個星期,最後還得靠一個高三學生來畫龍點睛。讓我們這幫二十好幾的社畜臉往哪擱!”
聞宇喝着奶茶:“你們畫原稿也不容易。”
徐成:“能畫原稿的人多了去了,最終結果不還得靠電腦做出來的色效。人跟人就是不能比,你這種的是真的天才。”
他問聞宇:“你說你有這才能,為什麼要去學油畫?油畫藝術界全靠人脈資源,咱們普通人費錢還很難出頭。”
聞宇眉間緊顰。想說什麼但還是咽了回去,低頭喝着手中的奶茶。
他很快收到了工作室老闆的轉賬信息。
轉賬金額:五百。
還附帶一條信息:【多虧小宇的修改讓客戶滿意,這是耽誤你上課的辛苦費。等周末我再請你跟徐成吃飯,表示感謝。】
徐成看到,張開五指伸到聞宇面前,說:“五分鐘,你修改了五分鐘,老闆給你五百塊。牛b!”
“五百.....”
聞宇看着手機默念:“什麼時候才能掙夠五百萬。”
聲音不是很大,但還是被徐成聽到。
徐成奇怪:“你想要五百萬做什麼?”
隨即想到了什麼,遲疑地問:“是不是.......你舅他們催你賣房子了?”
聞宇沒說話,眼底藏着無奈望向窗外肆虐着這座城市的暴風雨。
徐成張了張嘴巴,咽下了一些想罵人的話。
轉而低聲勸道聞宇:“賣就賣吧,至少你還能分到些錢,不用擔心以後幾年的大學學費了吧。”
“而且,你家房子也實在是太老了。像今天這樣的狂風暴雨,都不知道能不能撐的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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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成說的話,應驗了。
聞宇放學回到家,推開房門立刻聞到了家中飄散着潮濕的雨水味。
他心裏咯噔一下,脫了鞋進家一間間屋子的查看。剛跑上二樓,就聽到狂風吹進室內的呼呼聲和雨水嘩嘩聲。
二樓小客廳地板上浸滿了水,椅子,傢具,書籍,畫紙......等被狂風吹散的到處都是,一片狼藉。
原來是小客廳的陽台的頂棚被狂風吹倒,並砸在通往陽台的玻璃門上。
玻璃門被砸出一個大洞,呼嘯的狂風卷着厚重的雨水不斷灌進室內。
暴風雨毫無停歇的跡象,再不堵上破了洞的窗戶,湧入的越來越多的雨水會順着樓梯流入一樓。
聞宇在家裏尋找木板,塑料布等一切能堵窗戶門的東西,七手八腳地搬運到二樓。
拿着鎚子釘子敲敲打打半天,堪堪把窗戶堵上。
他總算鬆了一口氣,剛站起來想接着收拾的房間,結果腳底卻一個打滑,‘彭’地一聲整個人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
他渾身濕透趴在地上,望了滿地的狼藉的小客廳咬着牙暗罵了一句:
這鬼天,是故意跟他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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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攻要下凡。
今天繼續抽紅包,大家評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