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死別
“老師，我們都走了好幾天了，還要走多久啊？”
秦師抬起頭，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眯着眼看了看天上掛着的太陽。.初秋的天氣還是十分悶熱，日頭散發的熱量似乎要烤焦這些本已遭受不幸的難民們。在心底嘆息了一聲，秦師看了看躺在馬車上的幾個虛弱小孩子，笑了笑道：“快了，我們不是已經過了髙氏山和岳山了嗎？等我們再過了豺山，就轉向東南，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姑射山了，而姑射城就在姑射山下。”幾個孩子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既然老師說快到了，那自然就是快到了。殊不知道，秦師心裏正在暗暗發苦。
在出發之前，帶隊護送百姓的守護只是含糊的告訴大家，姑射城就在千里之外。而大多數百姓一生之中，恐怕也沒有機會走到千里以外的地方去，他們的生活圈子，至多也就是方圓幾十里罷了。可是他們不知道，並不代表秦師也不知道，那座似乎被他說的近在咫尺的姑射城，恐怕還得有近兩千里的路呢！
正在這時，一匹馬踢踢踏踏有氣無力的跑近，騎在馬上的人手執一桿小令旗，用嘶啞的嗓子高喊：“守護有令，前方三里，有溪水森林，可供休息，大家速速前行！”一邊喊，一邊略過眾人，向北方不見其末的隊伍馳去。
聽見可以歇歇，眾人的腳步不自覺的加快了許多。
但足足走了十里路，寢室才隱隱約約看見了那片被眾人期望已久的樹林。好容易進了樹林，來到划給他們的休息區域坐下，幾個弟子已取出水和食物獻了出來。
秦師心中一暖，捋須笑道：“大家都過來一起吃吧！”
眾弟子紛紛圍攏過來，大家先喂幾個年紀幼小體質虛弱的同學喝了些水，然後各自進食。秦師一邊喝水，一邊觀察眾弟子，見大多數人起色尚好，暗暗放下了心。
吃飽喝足，眾人盤腿圍坐在老師身邊。蕭天佐忽然道：“老師，我們好幾日沒上課了，今日好不容易有閑暇，老師給我們講講學吧？”
眾人一聽，紛紛應和。弟子魏明英道：“大家休要吵鬧，聽老師的話！”魏明英在這群少年之中年紀最大，已是十六歲了，而且身材魁梧，跟着秦師學的是劍擊之道，為人沉穩，在眾人之中很是有威望。他一說話，眾人的話音就慢慢停了下來，不過大家都看着秦師。
秦師見眾人好學之心甚盛，心內亦是高興得很，開口道：“這幾日忙於行程，沒能講學，今日，時間也是有限，講些什麼好呢？”說罷，捋須沉思。
按照墨族律法，有資格教育別人的人稱為教士，這些教士都必須精通一門技巧，或諳熟經商，或嫻於律法，或武藝出眾，乃至百工之術和農學，如木匠鐵匠，皆可稱為教士，像秦師的兒子秦明，武藝出眾，故而成為了一名武教士。而教師則更盛一籌，有資格被稱為教師之人，無一不是博學之士，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皆須涉獵，至於武藝學問，自不必提。被稱為教師之人，備受百姓尊崇，不敢稱呼姓名，皆以師稱之。如秦師，本名秦梁，眾人敬他，不稱呼姓名，只稱秦師。
片刻之後，秦師笑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如今我們正在旅程之中，老師今日就給你們講一講這山海如何？”
眾弟子歡喜贊同。
秦師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講道：“天地幾何，我是不知道的，而這世間由來，亦沒有一經歷之人能告知與我。我只能為你們講一講這一方雙眼能見的大地。天下山川縱橫，河流廣布，世人因山河分天下為五域，分別為中山、東山、南山、北山、西山。其中，以中山之地最為廣袤，而我墨族所處的東山則較為狹小。中山之地，三局這狄族，蠻族，與號稱天下第一大族的容族，而北山則世居着冥炎、紫荊兩族，南山有善水的雲澤一族，西山有彪悍的九黎與詭異的鬼方兩族。別處暫且不講，先說我們墨族居住的東山域。東山域地勢狹長，主要有四大山脈，號為東山四經。東山一經縱橫三千里，我們桑柘城旁的姑兒山，便是其中之一。離東山一經千里之外，有一山脈與東山一經平行，便是東山二經了，東山二經...”剛剛說到這裏，四周突然漸漸騷動起來，有人大聲喊叫，但更多的人卻是不知所措的相互打聽發生了什麼事。
秦師微微皺眉，剛要派人去打聽發生了什麼，卻見自己的兒子秦明帶着一小隊披甲武士快步走了過來，面帶憂色。秦明此時並不在父親身旁擔任教士。桑柘城百姓在行程之中，仿效軍隊做法，每百人為一卒，每十卒為一團，共有八個團。秦明素服人望，又精通武藝，故而被選為團長，每天忙於瑣事，這幾日很少出現在眾人面前。
“父親！快快做些準備，情況有些不妙！”
秦師心內有些不祥的預感，沉聲道：“怎麼了？”
“按照約定，再向前五十里，應該有人接應我們進堪許城歇息補充補給，轉道東南去姑射城。可是守望大人派出的斥候卻沒有發現接應的人馬，而且在我們身後發現了一些族人，自稱是岳山來的。”
秦師倒吸冷氣，失聲道：“怎麼會！”
秦明面色也難看至極，道：“他們說，容族大軍，已然攻破了岳山城，岳山的守備大人，守護大人，守望大人全部戰死。現在還不知道敵軍是否追擊，若是...”
兩人對視一眼，都明白，若是被追上的話，對於這不足萬人的隊伍，絕對是滅頂之災！而更令人恐怖的是，如是連前方的堪許城也被攻擊的話，那大家就要成了瓮中之鱉，插翅難飛了！
“守望大人命令每個團挑選青壯男子女子，準備禦敵，孩兒得空前來回報一聲，等一會兒萬一情況真的那麼糟糕，孩兒恐怕，不能再父親身旁侍奉了！”
秦師身軀一顫，他自然聽得懂這句話的含義。萬一真的與敵軍遭遇，身為團長的秦明自然要身先士卒，而力量如此懸殊的戰鬥，根本就是十死無生。
秦師站起身來，輕輕抖了抖袍袖，深深看了兒子一眼：“去吧！為父省得。”
秦明重重點了下頭，道：“父親保重，孩兒去了！”轉身便走。
秦師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良久良久，知道秦明的身影隱沒在眾人之中，這些話也沒能說出來，只是化作一聲聽不見的嘆息，漂浮於天際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