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修大）

泥濘的公路上，一輛載滿了乘客的中巴車倔強前行。

“姍姍，快醒醒，快醒醒，馬上到了！”前排座位上，一個穿着青色棉大衣的小夥子推了推坐在裏面的年輕姑娘。

車上的人不多，滿打滿算也就二十來人，不少都是年底進城的社員，還有幾個幹部打扮的中年人，因此，這一對年輕男女看起來特別扎眼。

小夥子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鏡，不但穿着嶄新的棉大衣，脖子上還圍着灰色的圍巾，頭髮也梳得一絲不亂，一看就是一副知識分子的派頭。

年輕姑娘比小夥子還出眾，鵝蛋臉兒，挺拔的小鼻子，潤白色的麵皮，烏黑濃密的髮辮，身上穿的是一件粗呢子羊毛方格大衣，這樣的衣服別說穿了，很多社員都沒見過。

姑娘揉了揉眼睛，有點迷惑的看了看周圍，然後皺着眉頭盯着小夥子看了兩眼，霧蒙蒙的大眼睛裏閃過几絲厭惡。

馬上要到家了，孫衛只顧着高興了，根本沒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看到她醒了，激動的站起來說道，“姍姍，你看，前面那個路口就到我家了！”

其實這種說法並不准確，他的老家孫家疃地處偏僻，下了車后至少還要步行四五公里，不過這點路對他一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肖姍微微皺着眉頭，也把目光看向窗外。

道路兩旁的樹上掛着厚厚的殘雪，一眼望不到邊的農田裏，剛拱出來的青麥苗看起來探頭探腦的。

真是沒想到，老天對她如此眷顧，竟然安排她重生了。

只是這時機和地點選得實在不算好。

肖姍將放在過道里的大行李包打開，從裏面拿出幾瓶罐頭和幾包餅乾塞到自己的挎包里。

孫衛看到此舉雖然有些奇怪，但這些東西本來都是肖姍拿來的，也就沒多說什麼。

“孫家疃，張村的下車了啊！”司機一個急剎車，客車穩穩的停下了。

一下車，刺骨的寒風從四面八方刮過來，肖姍裹緊身上的大衣，系好圍巾，把挎包里的手套也戴上了。

孫衛一馬當先，提着兩大包行李就往前走，肖姍也毫不遲疑的往前走，卻是朝着相反的方向。

走出了五六米，孫衛才察覺到她沒跟上來，扭頭催促道，“肖姍，你幹嘛呢，走錯道了，快點過來！”

肖姍沖他擺擺手，大聲說道，“孫衛，我是不會去你家的，你自己回去吧！”

孫衛一愣，覺得她在開玩笑，繼續催說道，“姍姍，別鬧了，你看天不早了，現在黑天早，咱們得趁天黑之前到家！”

肖姍腳下的步子不停，“你聽不懂我說的話？我跟你說了我不去了！”

看着她越走越遠，孫衛有些不耐煩了，說道，“別鬧了，快回來！”

肖姍這次沒再理他，乾脆邁開腿跑起來。

不管怎麼說，她此時是已經入伍兩年的女兵，平時訓練雖然有點偷懶耍滑，但身體素質依然比一般人要好得多。

而且他們武警支隊的大隊長，是個瘋子，動不動就讓他們去山上拉練，急行軍是必備項目，他們通信兵不但要參加，有時還要背着沉重的器材。

因此跑步的速度相當快。

一愣神的功夫，她已經跑出好遠了。

孫衛此時沒有多想，還覺得她在玩鬧，但他根本不是一個會哄人的人，此刻又氣又急。

他放下手裏的行李包，用最大的聲音吼道，”肖姍，你快給我回來！“

然而，他的吼叫沒有任何效果，肖姍不但沒停下，反而還越跑越快了。

看着越來越遠的背影，孫衛覺得莫名其妙，匪夷所思，滿腔憤怒。

鄉間的土路上靜悄悄的，他想找一個幫忙的人都沒有，猶豫了兩分鐘后，他黑着臉追了上去。

然而耽誤的時間太久了，雖然他是男的，但自從讀了大學就沒怎麼鍛煉過，咬着牙以最快的速度跑了一陣兒，就累得氣喘吁吁了。

在他前面的肖姍，跑得卻十分輕鬆，逐漸變成了一個黑點，最後消失不見了。

孫衛在路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氣，決定不追了。

按照他現在的速度，要想追上肖姍很難，而且很顯然，她去的是勝利公社的方向，還有十幾里地呢，他要是跟過去，至少需要一個多鐘頭。

他的行李還在路邊放着呢。

想到此孫衛又趕緊往回跑，還好，他放在廢柴堆里的行李還在，拉開包一看，麵包，餅乾，罐頭等等一樣沒少。

本來今天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

四鄰八村都知道的窮小子，不但上了大學，還帶回來體面地的對象，對象不但是城裏人，而且還是司令家的千金呢。

但誰能想到，肖姍會莫名其妙就跑了呢？

想到此，他煩躁的停下來，使勁踢了一腳路邊的磚頭。

再說肖姍這邊，她拿出在部隊拉練的速度，一口氣跑到了勝利公社，但儘管如此，趕到時天也黑了。

公社畢竟不是農村，街面上還有不少行人。

肖姍順着路燈朝最繁華的街道走去，很容易的找到了還在營業的國營飯店，她掏出錢和票買了飯，笑着跟師傅打聽，“叔叔，咱們公社政府的家屬院在哪邊啊？”

胖師傅很熱心，說道，“你這是第一次來公社吧，出門右拐，往前走五分鐘，看到一個紅色的大門，那兒就是了。”

肖姍道了謝，飛快的吃完飯。

公社政府家屬院的門衛是個很負責的老頭兒，覺得她面生，就盤問道，“姑娘你找誰啊？”

肖姍很自然的回答，“我去李書記家！”

老頭兒擺了擺手讓她進去了。

肖姍怕他看出破綻，一直不停的往前走，還好快走到路盡頭了，從一家院子裏走出來一個中年婦女，好奇的打量了她一下。

她連忙上前問道，“大嬸，麻煩問一下，李利國書記家在哪邊？”

中年婦女抬起胳膊指了指隔壁的院子，說道，“那就是他家！”

肖姍跟她道了謝，立即走過去敲門。

“誰呀？”聲音聽起來有些稚嫩，好像是個小孩兒。

她回答道，“我是肖姍！”

也不知道裏面的人沒聽清，還是覺得不認識她有些猶豫，過了好一會兒，院子裏的燈才亮起來，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來開門，他謹慎的站在門後面，睜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問道，“姐姐，你找誰啊？”

肖姍笑笑，說道，“我找你啊！”

小男孩更疑惑了，說道，“可我不認識你啊？”

肖姍說道，“姐姐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爸爸，你爸爸在家嗎？”

大概是覺得兒子耽擱的時間太長了，此時響起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濤濤，誰在外面啊？”

叫濤濤的小男孩回答道，“一個我不認識的姐姐！”

一個中年男子很快走出來了，他比肖姍印象中年輕了很多，穿着一身十分板正的中山裝，一看就是標準的公社幹部形象。

李利國看了肖姍一眼，把兒子護在身後，問道，“你找誰？“

肖姍趕緊從挎包里掏出自己的士兵證，說道，“李書記你好，我是鹿城武警支隊的士兵肖姍。”

李利國也是部隊出身的，他接過證件仔細看了幾眼，確認真實無疑，說道，“鹿城的碭山武警支隊，怎麼跑到我們公社了，你有什麼事兒嗎？”

肖姍點點頭，說道，”是的，有事兒需要李書記幫忙，現在早就沒有了返回鹿城的班車，我必須在公社住一晚，但這裏沒有旅店，所以想讓書記幫着解決一下！“

李利國皺了一下眉頭，覺的事情有些奇怪。

肖姍看他沉默，又加了一句，“李書記，你若是不信，可以打電話給我們支隊！”

李利國盯着她仔細看了一眼，說道，“不必了，你在這等一會兒啊！”

肖姍在門外等了十幾分鐘，有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幹事出來了，領着她來到後面的單身宿舍，用鑰匙打開了一個房間，說道，“這是我們為一個新來的女同志準備的，東西不算太齊全，你就湊合一晚上吧！”

肖姍看了看有些簡陋的屋子，十分高興的說道，“太謝謝了！”說著從包里拿出一個罐頭塞給年輕的幹事。

小夥子不肯要，肖姍說道，“不是給你的，你給李書記家的那個小孩吧！”

簡單收拾了一下，肖姍反鎖上門，一下子癱倒在了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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