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選秀

第七章 選秀

按祖制,入宮選秀秀女理應乘宮車至神武門外,待集齊了一批,再由內務府指派的太監領入宮內,於順貞門外候着。

這入了順貞門,繞過欽安殿便是御花園,今年選秀,便是於這御花園內進行。

婉媃今日一早晨起,換了旗服花盆底,未等宮車來接,自己吩咐了家丁載馬車將她送到了神武門外。

此舉一則是為了避過舒舒覺羅氏送她入宮車時的傷情,二則是昨兒個夜裏異常悶熱,又因心中忐忑一夜未眠,便想着早些準備着。

婉媃立於神武門外,忽見不遠處擺了一說書攤,前頭圍了好些百姓聽着熱鬧。

一時沉不住性子,想着時辰還早,便湊上前去瞧一瞧。

那說書人蓄山羊鬍,頭戴一方圓帽,手持一折潑墨摺扇,正繪聲繪色向眾人念道着:

“庄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話說先帝爺的董鄂皇貴妃,承寵一生卻紅顏薄命,實在是......”

他正說著,眼風掃過人群,定在了婉媃身上,摺扇打橫一指婉媃,道:“姑娘打哪兒來?”

婉媃凝眉看他,心下生疑,卻並不理會。

那人又道:“往哪兒去?”話落摺扇生風,一指皇城:“可是要入宮?”

他這話引得一眾百姓將目光齊齊投在了婉媃身上,她面頰霎時緋紅一片,轉身慌也似的跑了。

身後,隱約傳來說書人喚了一聲:“夢裏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此刻相避,來日有緣,總會再見。”

婉媃只覺着那人是個瘋子,一路奔走,上氣不接下氣跑到了神武門外,倚着牆根噗噗喘着粗氣。

又隻身一人站了約莫半個時辰,才見宮車陸陸續續向此地駛來。

一波波的秀女從宮車上下來,個個濃妝淡抹,簪金戴銀,生得標誌水靈。

眾人年歲多與婉媃相仿,最大也不過十六。

大家一併在神武門外候着,原先是誰也不識得誰的,只到後來等的久了,神武門內遲遲不見掌事太監出來,大家便開始左右攀談起來。

婉媃生性不喜熱鬧,與身邊秀女互道安好后,隻身向著角落行去。

後有一宮車姍姍來遲,車夫停在神武門側旁婉媃所立角落處,匆忙下馬撩開座上垂簾,取了矮椅墊在地上,恭敬請轎廂內女子下地。

婉媃打眼瞧着馬眼發紅,焦躁不安,許是因人多受了驚嚇,前蹄着地向後刨土,一副欲向前沖之勢。

轎廂內,女子一足已立矮凳之上,婉媃忙沖侍奉女子的車夫喊道:“馬兒驚了,仔細些!”

此聲一出,馬兒似受了更大驚嚇,尥蹶子向著身後轎廂一踢,轎廂搖晃,將俯身車夫撞到在地,其內女子更驚呼一聲,忙將踏出的玉足伸了回去站穩身子。

馬兒嘶鳴,婉媃瞧着它即將向前狂奔,容不得思慮上前兩步牽起韁繩,嘴中不住發出‘吁’聲,又撫摸其鬃毛安撫情緒。

她少時是跟着遏必隆習過御馬之術的,三兩下便讓狂躁的馬兒安靜下來。

倒地車夫被驚出一身虛汗,忙攙扶着轎廂內女子下了地,后跪地磕頭認罪。

女子性子溫順和緩,俯身攙扶起車夫,不但未曾責怪反倒口中勸慰道:“我無礙,你且照看好那匹烈馬,來時它路上就奔的迅疾,若是在此地使了性子,傷着旁人可就罪過了。”

車夫忙向女子拱手謝恩,后快步接過婉媃手中韁繩,又沖她一拜,心有餘悸的牽着馬車離開了人堆。

婉媃拍了拍手上塵土,又環顧周身,見衣裳並未沾了塵土,方才安心。

她抬眼,見那女子含笑,正朝着自己走來。

女子柳眉杏眼,櫻口巧鼻,髮絲黑如着墨,着一襲粉衣,頭簪絨花做裝飾,少有金銀點綴,倒襯得她人更清純標誌。

這容貌於這一批秀女當中,應是拔尖的。連婉媃身為女子,亦瞧的入神。

女子行至婉媃身前,兩手放於左腰間,膝略曲向她行禮,口中溫婉道:“方才多謝姑娘出手相助,才不至在眾人面前惹了笑話。”

婉媃含笑,亦回禮向女子:“你我同為入宮秀女,互相幫襯也是應該。舉手之勞,姐姐不必言謝。”

二人言語間,神武門內,掌事太監手持名冊而出,一旁敘話的眾秀女蜂擁而上,掌事太監攤開名冊於面前,正聲開口宣讀。

“所念名諱秀女,依次列隊,隨分領太監入順貞門外候選。”

“輔政大臣一等公遏必隆之女,鈕祜祿婉媃。”

婉媃聞聽掌事太監喊出自己的名諱,忙與女子欠身道別,跟隨神武門內太監而入。

后又聽掌事太監言:“領侍衛內大臣佟國維之女,佟容悅。”

此聲一落,女子緊跟婉媃身後,笑道:“名冊之上逾百秀女,你我閨名竟排在一起,當真有緣。”

婉媃先是一愣,方知這國色少女,便是佟國維長女,佟容悅。

此人身世婉媃是熟悉的,其父佟國維,乃皇上生母孝康章皇后親弟,如此說來,佟容悅應算得皇上嫡親表妹。

只是如此身世,她亦會入宮選秀,倒讓婉媃有些摸不着頭腦。

見佟容悅是面善易相與之人,婉媃也不對她設防。

二人一路相談甚歡,攀談至順貞門外,仍是一片笑語,惹得跟在身後的秀女不時投來疑惑目光。

二人性格相似,所言投機,不過於順貞門外侯了半個時辰,便已是姐妹相稱。

天子腳下,皇家重地,一眾秀女雖多有攀談,但也只是竊竊私語,生怕一個冒失擾了御花園內的皇上與太皇太后,被問了罪。

可這一片和諧之景,卻被后入的一批秀女給打破了。

“都說這御花園風景如畫,我瞧着也不過如此。夏日裏日頭毒起來,姐妹們瞅瞅,那嬌花都一朵朵的低垂了頭去,沒得半點生機。”

一女子身着嫣紅色旗服,於一眾秀女中脫穎而出。

她面施粉黛濃厚,額間手腕之上佩滿了金銀之物,頸部所佩東珠更為顯眼,顆顆圓潤剔透,想來在宮中也難尋一二與之相較。

身旁,四五秀女將她圍在正中,口中一片奉承言語。

女子搖曳身姿走到一旁置着的石凳石桌旁,見石凳上坐着其他秀女,上下打量了她們一眼,又持絲帕捂口鼻道:“終究是小門小戶的,沐身不用鮮花汁子調和,憑你洗的多凈白,日頭這麼一曬,也是一股子嗆鼻味兒。”

見石凳之上秀女皆怒目瞪着自己,女子訕笑一聲翻了一記白眼,不屑道:“瞧什麼瞧,有這會子功夫還不快些去廊下避着祛祛酸味兒,等下覲見若讓皇上和太皇太后聞了去,這人可就要丟回你母家了。”

此言一出,惹得圍着女子的一眾秀女譏笑不止。

石凳之上幾名秀女深覺受辱,本一人起身還想同女子辯駁,卻被身旁人攔下,不知附耳說嘴了句什麼,眾人便灰溜溜的躲到一旁,讓出石凳給女子坐下。

女子這一入座,旁的秀女又是持扇扇風,又是遞了一旁宮女備下的瓜果,不明就裏的人瞧了,還以為是後宮的哪位主子來了此處。

容悅瞧在眼裏,實在看不過,便向身旁的婉媃絮叨着:“此女如此張狂,毫無婦德可言,怎地旁邊那一眾秀女,還要對她卑躬屈膝?”

婉媃微笑,附耳容悅耳畔低聲言:“容姐姐方才沒聽見,那旁的秀女喊她做什麼?”

容悅細思了片刻,答曰‘金儀’,后見婉媃含笑望着自己,須臾大悟,一拍手開口道:“瓜爾佳金儀,征南將軍卓布泰之女,鰲拜的親侄女?”

婉媃點頭默許,隨後拉着容悅至一處樹蔭下,避開瓜爾佳氏一眾。

二人在樹蔭下冷眼瞧着瓜爾佳氏,見她不斷指揮着一旁的秀女做這做那,儼然一副把自己當了正經主子的模樣。

瓜爾佳氏接過秀女遞上的葡萄,方一入口便眉頭緊蹙,‘呸’的一聲一口啐了出來,驕縱道:“這葡萄酸的緊,宮裏的吃食也不緊着好的供奉,專挑些不入聖眼的東西來打發我們嗎?”

她一把掀了石桌上置着的盛了葡萄的盤子,盤落地而碎,顆顆飽滿晶瑩果實灑落一地。

宮裏最見不得物什破碎,平日裏,若是哪宮宮女侍奉時不小心打碎了碗碟,多是要被說不吉利,打發去了慎刑司的。

瓜爾佳氏見眾人一臉驚恐瞧着自己,反倒不以為然的捋了捋髮絲,從袖間取出了香粉盒,自顧自的往臉上撲起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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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媃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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