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羈絆(三)
屋中場景瞬間映入眼中,齊懷菘通體發寒。他站在門口,睜大了眼睛,發起抖來。
他們不過走開了片刻光景,沒想到就是天人永隔。
齊懷玉身形微微一晃,倒在地上。
得知美人乃齊折月之子后,重謠心情低落,原想一走了之,心裏卻又好奇屋中發生了什麼事,一時間竟是犯了傻。
護衛們見莊主和少莊主進了房間,黑衣人竟也跟了進去,不由面面相覷,不知該攔還是不該攔。
重謠從齊懷菘身旁擠進屋中,見一女子瞪大了眼睛,臉色發青地躺在床上,她的脖子處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淙淙地流着血。
重謠沒料到屋中竟是如此情形,他輕聲“啊”了一聲。露出奇怪的表情——這女子神情欣喜,死不瞑目眼裏卻暗含着一絲驚異。
她微微張着嘴,看嘴型,似乎是要說話,看來殺她的人應該是她熟悉的人。
重謠又看向她的脖子,致命傷刀口順暢,深可見骨,看得出來那殺人之人下手十分果斷。
也不知是誰,竟對一個弱女子下此狠手,重謠心裏唏噓不已,不由對這女子心生了幾分同情。
他的目光向四周看去,目光順着屏風上的血跡下滑,一支玉簪碎成了好幾段。他輕輕走過去,將那玉簪撿起,想必剛才那一聲正是應是此物破碎發出的聲響。
細細看來,這玉簪並無特別之處,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遊離到齊懷菘耳際,這玉簪與懷菘的藍玉毫無可比性。
同時他心裏又浮現出一絲疑惑,為什麼兇手在屏風旁殺害了齊懷玉,卻將她放在床上,還給她蓋上被子?重謠百思不得其解,但他卻知道這一系列的動作之快,可見那兇手身法遠勝於在場的所有人。
齊懷菘的手腳慢慢恢復了知覺,見這個來歷不明的人在房中走來走去,怒氣沖沖地對門外吼道,“來人!”
護衛們頓時一涌而上,將重謠再次包圍住。
重謠心知自己犯了傻,他摸了摸鼻子,“……這不是看情況嗎。”
齊懷菘狠狠剜了他一眼,冷言道,“不要你多事!”他輕輕扶起齊折月,將她喚醒。
齊折月悠悠轉醒,她臉上有一瞬間的空白,她慢慢推開齊懷菘,目露悲色地走到床前。
她的女兒,她和齊姜的女兒,她含辛茹苦好不容易養大成人的女兒……就這樣永遠地離開了她……
齊折月強行鎮定地將齊懷玉的眼合上,冷若冰霜地看着重謠,質問道,“你到底是誰?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們不過出去了片刻,回來小玉便……若說此人與那兇手沒有一點關係,她是決計不信的!
重謠辯駁道,“此事當真與我無關……我路過的。這要與我有關,我怎麼會站在在這裏讓你們抓?我腦子有病嗎?”這個女人怎麼這麼蠢!他的目光落在齊懷菘臉上,期望他能理智分析分析。
不料齊懷菘恨道,“說不準!”他扭頭沖護衛說道,“帶下去!”
“……”
重謠動了動嘴,知道此時再怎麼辯駁也無濟於事,且此刻懷菘心情肯定糟糕至極,他不想惹他再動氣,便低眉順眼的被護衛帶到地牢,心中盤算着怎麼找出真兇好還自己清白。
待護衛帶着重謠下去后,齊折月對齊懷菘道,“這人來歷不明,身法可疑,深夜來探除月山莊,無論是否與阿玉……有關,他的目的都不容小覷。”她的目光落在齊懷玉的身上,眼底一片沉痛。
齊懷菘吸了吸鼻子,“阿娘放心,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齊折月目光怔怔地盯着齊懷玉,走上前去,為她攏了攏額前的碎發。
“這些年我一心想壯大除月山莊,甚至與容府聯姻,已經很久沒有仔仔細細看過你們姐弟二人了。”她將齊懷菘拉到身前,忽然眼前一片眩暈,險些栽倒在地上。
齊懷菘眼疾手快地將她扶住,擔憂道,“阿娘。”
齊折月拂開他的手,輕聲道,“我沒事。”可悲的是,直到此刻,她才明白對自己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齊懷菘憂慮地看着她,不過片刻光景,阿娘彷彿老了十歲,再不復早上的盛氣凌人。
齊折月坐在床沿,拉着齊懷玉冰冷的手,低聲道,“都怨我,若我不逼你嫁給寒盡,你怎會惹來殺身之禍。”她心裏悔恨交加,可事已至此,已無可挽回。
齊懷菘連忙喚她一聲,“阿娘,不是你的錯。”誰能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就連他自己方才也曾想過讓姐姐和他的意中人白頭偕老。
齊折月緩緩地搖了搖頭,她站起身來,紅着眼圈對齊懷菘道,“菘兒,你送阿玉最後一程吧。”
三日後,齊懷玉為人所害的消息便傳遍了江湖。齊折月悲痛欲絕之下宣佈自己不日便隱居桃山,而除月山莊便交由她唯一的兒子——齊懷菘來繼承。
重謠躺在地牢裏唉聲嘆氣,已經三日了。他已經挨了三天的打了,雖不傷筋動骨,卻讓人飽受折磨,也不知道懷菘師從何人,從哪兒學來的這折磨人的法子。不過好在——重謠摸了摸臉,好在沒傷臉。
他這裏胡思亂想着,聽見地牢外傳來一陣細密的腳步聲,以為又有人拖自己出去挨打,便深深地嘆了口氣,思索着還是早日離開此處為妙——師兄說的沒錯,性命要緊。
齊懷菘大步走到牢門外,一臉冷凝地看着重謠,“說不說?”他身後站着三個人,兩男一女,聞言,那兩名男子同樣以冷厲的目光盯着他,重謠僅聽呼吸便知這二人內力深厚。
重謠嘆息,他如一灘爛泥般躺在地上,“……我真的是無辜的啊,我來這只是想知道你跟齊……你跟除月山莊的莊主是什麼關係,真的沒什麼惡意。”
他此言一出,齊懷菘頓時響起那天夜裏重謠的那句“真香”,玄鐵長鞭被他握在手心蠢蠢欲動。
重謠真是怕了他的鞭子了,他正準備躲開,卻聽齊懷菘對他身後那兩人說道,“今日我姐姐出殯,下葬時,我要此人給我姐姐陪葬!你們給我仔細看好了,若是他跑了……”齊懷菘陰狠地笑了兩聲,“我在姐姐墳前,活剮了你們。”
那二人恭敬頷首。
重謠一聽這話就急了,“懷菘!我說了這事跟我無關!你聽我說……”
齊懷菘猛然回頭,面目猙獰,“說什麼?”他冷笑道,“說你們的調虎離山之計有多厲害?還是說我姐姐死的有多凄慘?”他抽出鞭子,出手狠辣,一鞭又一鞭地抽在重謠身上。
重謠嘴中發出嘶嘶地聲音,他臉色慘白,身上大汗淋漓,但他卻顧不得躲開,他迎着鞭子急急解釋道,“你不要……冤枉我……我或許可以……幫你找出……真兇。
齊懷菘身後那名女子低聲道,“莊主,兇手未明,此人暫且還不能死。”
齊懷菘何嘗不知?他手下發狠,又賞了重謠兩鞭子,才住了手。這三日裏,他對兇手毫無頭緒,此時重謠一說可以幫他找出真兇,他馬上就心動了——無論此人是否與此事有關,但只要能抓住兇手,這些都不重要。
重謠躺在地上,一張小臉彷彿沒了生氣,他聲音極小,慘兮兮道,“你也別打……我了,怪……怪疼的。”配上他無神的眼神,實在是可憐極了。
齊懷菘厭惡地看他一眼,“我憑什麼相信你?”
重謠彷彿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他聲音微弱地說道,“你可以給我下毒,隔三差五地給我解藥,這樣我就不得不什麼都聽你的啦!”似乎想到什麼,他做出一個笑的表情,配上他凌亂的髮型,簡直慘不忍睹。
齊懷菘稍一考慮,便覺得此事可行,他對那二人道,“你們看好他,不準聽他說話,不準跟他說話!”
那二人自然應允。
重謠被餵了一番葯后便被捆在了墳前,這時齊懷菘唰的一聲抽出鞭子,“姐姐,若不是這無賴夜探山莊,給了惡賊可乘之機,你怎麼會死?”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今日,我便在姐姐面前抽這無賴三鞭暫慰姐姐在天之靈,來日懷菘誓要親手手刃那殺害姐姐的真兇,姐姐莫嫌懷菘粗魯!”
重謠臉色一白,他盯着墓碑頭皮發麻,三鞭!懷菘鞭法了得,且對他心懷怨懟,這三鞭……
齊懷菘見他明明十分害怕,卻目光真摯的看着墓碑,心中那僅剩的幾許惻隱之心微微跳動起來,這三鞭,卻是不如在地牢中的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