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雲悠悠悲憤地拿起一袋營養液，咬開邊角，把頭轉向巨大的金色落地窗。
‘我不想吃肉，根本不想！’
滋溜，小袋子見底。
她又摸過另外一袋其他口味的營養液，叼進嘴裏，根本不屑於用餘光去看聞澤面前的單人大餐。
‘傳說中的魚子醬嗎，我一點兒都不想吃！’
滋溜。
她硬生生把營養液喝出了壯士斷腕的氣勢。
聞澤的眼睛裏不知不覺浮滿了笑意。當他察覺到自己的嘴角也翹了起來時，不禁心下一沉，收斂了神情，緩緩放下手中的金色餐具。
這個女人，三年來一直表現得溫柔無爭，不料一朝得意，立刻暴露出虛榮驕躁的真面目，並且妄想干涉他的私生活。
如此僭越！
他應該感到厭憎才對，可是看着她吃了一點小癟的樣子，他竟然覺得非常可愛。
她的面容看起來仍然有些稚嫩，金色的自然光為她鑲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側顏純真得就像畫中的天使。
如果忽略她手中的營養液，那麼這幅畫面堪稱完美。
“太子殿下！”
一聲堪比炸雷的大嗓門響徹整個隔斷。
雲悠悠手裏的營養液包裝袋差點兒被嚇掉。
她及時想起了那塊價值80萬星幣的2X3毫米污漬，心尖一抖，雙手猛地一握，將細細軟軟的營養液包裝袋牢牢攥在掌心——這些金色的桌布、地毯、座椅，哪一樣她都污染不起。
聞澤輕笑了一聲，探出手，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沒人跟你搶。”
雲悠悠：“……”
聞澤抬頭，望向來客。
雲悠悠也抬起了眼睛：“……嗯？”
出現在餐桌旁邊的男人看起來非常特別。
他的五官精緻得就像漂亮女人，面孔很年輕，不超過三十，然而誰也不會覺得他是一位美男子——他的皮膚白得像鬼，眼眶周圍環着兩圈巨大的烏青，嘴唇翹滿了干皮，腮部全是亂胡碴。除此之外，他還英年早謝，頭頂地中海，只有兩側殘存着稀疏的頭髮，枯黃劈叉，橫飄在耳朵旁邊，看起來時常被抓撓。
帝國軍筆挺的黑制服被他穿出了睡衣的效果，又松又皺，扣子還扣歪了，左邊衣領杵到了臉頰，右邊衣領卻垮到鎖骨下面。
“殿下，您必須對我負責！”這位不修邊幅的官方人士衝著聞澤大聲嚷嚷，吸引了整個餐廳的視線。
雲悠悠：“……”她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聞澤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孟蘭洲，冷靜一點。”
名叫孟蘭洲的邋遢青年激動地握起兩個拳頭，呼呼在身旁搖晃。
他直着脖子大叫：“我無法冷靜！無法冷靜！那些該死的殘匪為什麼要炸毀通訊衛星！他們明明是為了報復殿下你，可是最終倒霉的卻是我！整整三個小時了，那顆衛星負責的所有數據流還在通過我的主機中轉，它就要熱炸啦！我手下的那些精英們，眼下什麼事也做不了，都在抱着冰槍噴霧為主機製冷！殿下你想像一下那個畫面，它合適嗎，合適嗎！”
聞澤點頭：“維護星網通暢運行，是你們信息安全部門的職責。做得很好，請繼續保持。”
“等到信號修復完畢，我的主機肯定報廢了！”孟蘭洲瞪着一雙烏雞眼，“殿下，我需要補償！”
這就是“信息部截留星河花園圖片意外暴露自身地址事故”發生后，孟蘭洲採取的緊急補救措施——在泄密發生的瞬間，他果斷爆破了一顆通訊衛星，將它負責的所有數據傳輸都通過信息安全部門的主機中轉，通通打上信息安全部門的標註。這樣一來，那條被截留過的信息就淹沒在了無盡汪洋裏面，誰也無法再用它做文章。
太子不久之前端了星盜“血鯊組”的大本營，正好讓那些漏網之魚為這一起事件背黑鍋。
信息安全部門已經發表了事件申明，只不過“星盜襲擊通訊衛星導致信息流延遲，經官方中轉”這樣的標題不夠抓人眼球，完全沒有激起浪花，於是孟蘭洲親自跑到金頂餐廳找聞澤鬧一場，擴大影響，方便公眾理解這件事情。
……順便再找聞澤討點賞金，畢竟事發時，孟蘭洲的反應可以說是非常及時且聰明，而且炸了一顆衛星啊，那麼大一顆衛星，好多星幣！
“可以。”聞澤一副好說話的樣子，“捉拿到肇事者之後，會凍結他們的資產，你可以申請優先賠償。”
孟蘭洲：“……”
得，這意思就是，錢沒有，不追責都算太子仁慈了。
說起來，事情已經發生了三個小時，孟蘭洲依舊沒有查出任何線索。那個“操作失誤”的工作人員背景簡單，和太子的政敵們並沒有交集，近期也不存在任何工作之外的私人聯絡，表面上看，這單純是一起因為通宵加班精神不濟而導致的手滑事故。
真的只是意外嗎？
也有可能。因為在緊急補救的過程中，沒有出現任何干擾力量——如果是上面動的手腳，為什麼會輕易放過這麼好的機會呢？
*
雲悠悠沒有關注這兩個人的談話，她在專註地扒拉面前的小光屏。
聽說通訊衛星被炸，她第一時間低下頭，上星網看新聞。
很好奇啊。
翻了一會兒，並沒有找到實景拍攝的視頻，官方發佈的公告熱度也不高，搜索頻率較高的關鍵詞都是“衛星實拍”、“爆-炸場面”、“爆-炸圖片”這些，點進去都在求圖。
公眾的好奇心和雲悠悠保持一致。
她發現，很多網絡發言都帶上了“自首都星A區17處延遲中轉”這樣的後綴。她並沒有在意——誰也不會在意這個，因為整個首頁都飄着衛星被炸、信息由官方伺服器中轉的新聞，看不見是瞎。
反正只要不影響上網就行。
翻了幾下，她看到一個和自己有關的熱搜。
這條帖子同樣後綴着中轉標記。
發帖人貼出了自己和雲悠悠的聊天記錄，正是雲悠悠拍攝的星河花園圖片以及那句“爬管道”的回復。
雲悠悠的表現又一次在星網上激起了巨浪，帖子底下全是罵聲，她的封號從“普通表子”成功晉階成為“史上最囂張跋扈的表子”。
沒有人覺得這條信息被“首都星A區17處延遲中轉”有什麼不對，因為大家都知道衛星炸了。
雲悠悠眨巴眼睛，一下一下撥動光屏，看網友們變着花樣罵自己。
發帖的那一位義憤填膺、慷慨激昂，寫了好多篇千字小論文來抨擊雲悠悠不勞而獲的行為，控訴她為了吃香喝辣而不顧道德廉恥，插足科研小姐姐和太子的神仙愛情。
雲悠悠的目光在“吃香喝辣”四個字上面停留了很久很久。
這個她就有點不服氣了。
她瞥了瞥聞澤面前的單人餐。他只顧着和那個孟邋遢說話，肥美的方塊烤肉已經膩上了一層白花花的油脂，看起來……也還是很好吃。
再看看自己面前的營養液，還剩下青草味、檸檬味、麥香味……看上一眼，眼睛和腸胃就開始冒綠光。
她抿住嘴唇，拍下這一排整整齊齊的營養液。
本着實事求是的態度，她把照片傳到了帖子後面，為自己正名。
吃香喝辣什麼的，不存在，根本不存在。她做過的事情隨便別人怎麼說，但是她沒吃過的，休想往她頭上扣！
很快，底下刷出一排排回復。
“啊啊啊啊！在金頂餐廳喝營養液？頂級裝逼技能GET！”
“呵，是想說山珍海味都吃膩了嗎，凡得沒眼看了！”
“沒看見屏幕邊上那隻男人的手嗎？腕錶是星海NX系列典藏版，全帝國只有三枚，皇室特供！她在炫富啊傻子們！”
“不！她是在秀恩愛！”
雲悠悠：“？？？？？”
她默默關閉了星網。這屆網友的腦迴路，是真的看不懂。
聞澤打發完孟蘭洲，轉頭一看，只見雲悠悠表情恍惚，好像在懷疑人生。
“走了。”
*
太子一直沒有宣佈解散，雲悠悠只好跟着他，一路走進了卧室。
“去洗。”他用下巴指指浴房，然後垂下頭，點開光屏處理文件。
雲悠悠看見孟蘭洲的頭像在閃爍。
她眨了眨眼睛。
這兩個人感情真好，在餐廳還沒聊夠。
她進入浴房，看着巨大的磁能懸浮按摩浴缸發了會兒呆。
躺在裏面泡澡一定非常非常舒服，可是它是聞澤的浴缸，她用它，不合適。
抿了抿唇，雲悠悠脫掉衣服，走進淋浴用的半透明琥珀罩。
太子的淋浴室，也非同尋常。
雲悠悠看着智能面板發了一會兒呆。它看起來實在是太複雜了，功能齊全，讓人眼花繚亂。
她的目光在“智能調節”和“習慣模式”上面徘徊了三秒鐘，然後果斷選擇了“習慣模式”——不亂動僱主的電子設備，這是最基本的職業操守。
“嗚——嗡——”
琥珀罩中溫度直線上升，無數圓溜溜的水珠從罩壁上滲出來，懸浮在半空，匯成一股股暖流，打着轉轉向她飄來。
“嘩啦啦——”
“噗嚕嚕——”
雲悠悠還沒來得及驚嘆，忽然發現事情不對。
她被水流淹過了頭頂。
……聞澤高了她一頭！
“唔！咕！”
眼睛睜不開，水流包裹着她，摸不到琥珀罩的開啟按鈕。
溫水嗆到了她。
“咳咳咳！救——咕——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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