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二）

“坐車怎麼不去站台等着。”

差點撞到了人，司機受驚之餘也忍不住冒火。

“不好意思，我挖野菜的時候崴了腳，走不了路了。”

攔車的女人看上去也就二十齣頭的模樣，皮膚微黃，五官尋常大熱天還穿着長袖長褲，手腕上拎着一個菜籃子，裏面裝了不少野菜，倒也符合她剛剛的那番解釋。

顧楚觀察到，對方的雙手特別粗糙，可能與常年的勞作有關吧。

看到一個陌生的女人上車，新人們只是好奇地打量了幾眼，顧楚注意到，從那個女人出現開始，史仁的肢體動作就充滿了警惕。

其實史仁也不知道女人的來歷，只是幾次的故事經歷讓他明白，永遠不要小瞧故事裏任何一個人，當然，那也可能不是“人”。

女人上車后就坐到了車後排的位置，此時新人們已經跟着史仁跑到了前排的位置，女人面帶微笑，眼神幽幽地掃過每一個人的背影。

“什麼鬼書，半夜把人抓進來，連件衣服都不幫忙拿一下。”

馬大軍嘴裏嘟囔着，他還打着赤膊呢，本來沒上車的時候不覺得冷，現在上了車，加上太陽漸漸落下去了，越發覺得涼颼颼了。

“我的外套借你穿吧。”

龐沖，也就是一開始自視甚高的那個西裝男脫下了自己的西裝外套遞給馬大軍。

他也是一個有算成的男人，在冷靜下來后明白了自己的處境，這顯然是一個超出了科學範疇內的遊戲。

在場的六個人，史仁似乎知道的特別多，另外四人，一個嘰嘰喳喳的中年婦女，一個還在念書的小丫頭，還有一個穿着古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傢伙，這三人看上去都不可靠，似乎只有這個卡車司機還能合作一番。

思索再三，雖然有些心疼自己的外套，龐沖還是主動提出將衣服借給他了。

果然，他的大方得到了馬大軍的連聲感謝。

“神火村在半山位置，晚上着實有些冷。”

司機聽不懂馬大軍嘟囔的那些話，只知道他們覺得有點冷，就解釋了幾句。

“馬上就到了，到時候村長會安排你們住宿，等到了屋子裏頭就不冷了。”

說完，司機就專心致志開車，上山的這段路有些陡，必須全神貫注，他可不敢再和邊上的人聊天搭話了。

一時間，車裏有些過分安靜，只剩下老舊的公交車零件發出的吱呀眶當的聲音，而車內的溫度如同司機說的那樣，越來越冷。

顧楚扭頭打量剛剛那個上車的女人，對方的眼神也直勾勾地盯着她。

顧楚慢慢地扭頭回去，坐直身體，緩緩吐了口氣。

******

“總算等到你們了。”

下車后，顧楚幾人就等到了早就在村口站台上等着的老村長。

“幾位貴客這些日子就住我家吧，房間都收拾好了，不過鄉下地方簡陋，要是招待不周也請多多擔待。”

村長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看上去六七十歲的模樣，鄉下人常年勞作操勞過度，對方的實際年齡可能更小一些。

他有些乾瘦，膚色黑黃，臉頰額頭兩側佈滿了星星點點的老人斑，穿着一件發灰的老頭衫，一條黑色的長褲，腳上蹬着一雙布鞋，背有些佝僂。

這個村子裏的人大多都姓彭，村長不僅是村長，也是彭氏的族長，他說大伙兒可以叫他彭叔，也可以管他叫彭村長。

攔車的女人跟着顧楚他們下了車，見到村長低眉順眼地額首，村長的注意力都放在顧楚等人身上，也沒理她。

女人見狀，拎着自己的野菜籃子獨自朝村裡走去。

******

神火村並不算大，因為地勢較高，交通不便的原因，幾十年來村子的發展極為受限，這裏的村屋大多都還是老式的平房瓦屋。

村長的兒女早些年都出去打工了，寄回家的錢蓋了一棟小二層，已經是村裡少有的樓房了。

他給六人安排的房間都在一樓，一共有兩間房，三個男人一間，三個女人一間，在吃完了村長夫婦準備的豐盛晚飯後，史仁將六人都聚在一塊，分析這次的任務。

剛剛六個人已經做完了自我介紹。

於紅，家庭主婦

馬大軍，卡車司機

龐沖，機關幹部

林朵歡，高中女學生

顧楚，“無業游民”

以及史仁，已經經歷過三個世界的初級讀者。

關於讀者的等級劃分，史仁沒有詳細解釋，因為在場的這些人，或許都熬不過第一個故事，現在多說無益，只會讓他們分心。

“我事先說明，這不是失敗后還能重刷的遊戲，故事中死亡，現實生活中同樣會死去。”

史仁鄭重地說道，他不希望自己的隊友帶有一點僥倖心理。

“真的會死人？”

於紅帶着哭腔問道，她平日裏連鬼片都不敢看，知道故事世界中會有一些超出科學範疇的東西出現后，她已經嚇得腿軟了。

“你們放心，新手任務一般情況下不會很難，而且從來都不會有必死的故事，安全通過的提示就藏在它提供的那幾段話上，只要破解了提示，安全的活到三天之後，同樣能得到書券獎勵。”

史仁安慰了幾句，書券可是好東西呢。

“書券？”

龐沖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對於第一次參加任務的新人來說書券沒有作用，但等你們成功通過第一個任務后，就會成為正式的讀者，到時候書城會對你們開放，你們可以通過書券購買商品，包括但不限於法器、異能、血統。”

這一段充滿誘惑力的話讓原本害怕的新人也萌生了貪婪，房間內陡然出現了不少加重的喘息聲。

馬大軍平日裏也沒少看男頻小說，他忽然意識到，這或許是一場天大的機遇，讓他擺脫現在疲累的工作。

史仁看到大伙兒的情緒有所緩和，心裏暗暗鬆了口氣。

至於那些好東西有多麼天價，他就暫時不告訴他們了，可憐他經歷三個故事攢下的書券，也只夠買幾張保命的符紙罷了。

“什麼書券？我就想知道能不能活着回去，仁哥，你是老人，趕緊分析分析，我只想活着回去見我兒子。”

於紅焦急地說道，等她這次出去了，她以後絕對不會再翻開任何一本陌生的書本。

她哪知道，一旦綁定，除非能達到一定高度，要不然，只有死亡才是解除綁定的唯一方式。

“沒錯，史老弟，我們都靠你了。”

龐沖平復了一下心情，最重要的還是活下來。

六人圍坐在一塊

【負心的兒郎啊，你的新娘在家中等候，祝融歸來，神的火焰會帶走一切罪孽】

【強制任務一：去神火村，活過三天，獎勵5點書券】

【非強制任務二：消滅村民離奇死亡的源頭，獎勵10點書券】

提示：

1.分離是死亡的誘因

2.離村必死

這幾段話他們已經翻來覆去看了無數遍，幾乎能夠倒背如流了。

“新手任務的提示果然信息量很大，第一點，分離是死亡的誘因，這應該是告訴我們不能落單，只要有人落單，就有可能會觸發死亡機制。”

提示的第二點就不用分析了，離村必死，也就是說，在這三天內，他們都不能離開村子半步。

“現在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按照我的經驗，晚上並不適合在外活動，而且通常情況下，新手任務的第一個晚上，只要不觸發死亡機制，就不會有人死亡。”

史仁的眼神從其餘五人身上劃過。

“我建議今天晚上大家早點睡，明天一大早，我們組隊去搜尋線索，兩人去找村裡打聽這段日子村子裏有沒有離奇死亡的村民，兩人去打聽村子裏有關祝融的傳說，剩下的兩人在村子裏轉轉，最好能記下村子裏的佈局。”

第一個晚上，在缺少線索的情況下，史仁給出的安排也是合理的。

其餘幾人沒有異議，唯獨在分房這件事上，大伙兒都更想和有經驗的史仁睡一間房，可惜村長家的客房並不大，睡不下六個人，再加上男女有別，剛進入故事世界的新人還不能放下這種性別上的成見，因此即便怕的要死，於紅和林朵歡最終都沒有提出想和史仁睡一間房的請求。

“仁哥，你們還記得今天搭車的那個女人的長相嗎？”

走到門口的位置，顧楚忽然停下腳步。

“那個女人？”

史仁愣了愣，然後看向了邊上的龐沖等人。

幾人面面相覷，他們也沒仔細打量過對方的模樣，幾個小時過去，腦子裏的印象早就變淡了。

史仁倒是仔細觀察過那個女人，不過可能是沒發現什麼問題，也將她的長相拋到腦後了。

“你要是覺得奇怪，明天可以在村子裏打聽一下。”

史仁撓了撓頭，沒將顧楚的疑問放在心上。

見狀，顧楚頓了頓，然後轉身離開了男人們的房間。

忘記？

她竟然想不起那個女人的長相了，對於她來說，遺忘可是最大的疑點啊。

*****

“晚上咱們仨都別睡的太死，要上廁所盡量憋着，實在憋不住了就把其他兩人叫醒一塊陪着過去。”

於紅記得史仁的提醒，千萬不能落單，落單可能會觸發死亡機制，三個女人里她最位年長，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其他兩人。

“那個誰，顧、顧”

於紅一時想不起來顧楚叫什麼。

“小顧啊，你最年輕，看上去也最結實，等會兒你睡靠門的位置吧。”

房間裏就一張床，不過床很寬敞，足夠躺下三個人，只是睡覺的位置也有說法，靠門的位置肯定最危險，靠牆內側的，睡兩人中間的，安全係數就要高得多。

於紅看着那張木床，床底下是空的，誰知道晚上下面會不會鑽出什麼東西來，思來想去，還是貼牆的那一面最安全。

“朵朵還是個孩子，睡中間吧，我們倆能護着點。”

於紅說這話的時候有些臉紅。

“謝謝阿姨。”

林朵歡信以為真，面露感激。

顧楚深深地看了眼於紅，默認了她的分配。

於紅被她的眼神看的越發羞赧，好像自己那點小算計都被揭開暴晒在陽光下似的，她只能低着頭，脫了鞋子趕緊爬到床的內側，躺下后閉上眼，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躺在床上的顧楚並沒有睡意，她還在思考系統的提示。

分離是死亡的誘因？

這真的只是告誡讀者不要落單那麼簡單嗎……

*****

深夜，寂靜的神火村裡甚至沒有一聲蟲鳴鳥叫。

幾十間散落分佈的茅房瓦屋被濃濃的夜色包圍，除了村長家亮着零星幾盞燈光外，也就存中央的祠堂還有燭光閃爍。

年久失修的祠堂灰濛濛的，曾經的彩漆盡數脫落，只剩下斑駁的牆體。

“呼——”

山風刮過，祠堂里點着的燭火被吹滅

山村徹底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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