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夏末秋初
初秋的晚風,可以吹去夏末白日殘留的燥熱,卻吹不去盤在眾人心頭的煩悶。wwW.幾個人百無聊賴地倚在石拱橋欄上,看着波光鱗鱗的水面,一時無語。秦鈺撿了一把石子,有一下沒一下地往水裏扔。
袁敏原想,以自家的勢力,和臨江各路人皆有結交,要想打聽、翻出一個人不會是什麼難事,沒想到這次竟是這麼棘手,居然讓他們無處可尋……
于靖在心裏低嘆一聲,從幾日前與人動手開始,自己可謂是諸事不順!受了傷,害表哥延誤了行程,不能即時上終雲山,幾天來第一次出門,又害他丟了玉飾……最讓他氣憤的,是自己此刻的無可奈何……
方子昱皺眉,說,明日於縣令就要帶他們上終雲山溫泉庄去了,至少要呆兩三日吧。
于靖看他一眼:“表哥來此原是為上終雲山賞玩一番,這幾日因為我有傷不移下水,才拖下來的。他在秋夕前定要趕回滄州府,屆時下了山,就已是歸期!”秦鈺聞言,和袁敏對視了一眼。
袁敏站直身體,一掃方才的落寞姿態:“我方才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們把精力都放在了找人上面。可是,沒有任何結果!”
于靖聞言不由詫異,點點頭道:“我也在想這個問題。這就說明我們的思路有誤,一定有別的入手處……”袁敏嘴角揚起一抹笑意,示意他繼續。于靖心下更定,剛才還不甚明朗的思路一下清晰起來:“我一直有一種感覺……”
眾人聞此不由豎起耳朵。
“感覺這人就是那天在‘瀾倉軒’動手的三人之一,當時有個少年,輕功很是了得!”
鳴幼聞言附和:“少爺你這一說,我也想起了。那個公子身法實在可怖!若不是當時他那一掌,少爺你也不至……”話頭突然打住,鳴幼急急捂住口,忐忑地睃睃自家少爺的臉色,少爺和幾位公子對視了一番,注意力根本沒在他這兒,他不由暗暗放心。
劉辰靠坐在橋頭墩子下,聽了于靖所言一時聯想到近日聽到的閑聊,隨口道:“前段時間鬧得滿城風雨的盜聖,你們還記得吧?有人說,那些遭竊的失主,也幾乎無一例外在失竊之前與人發生過衝突!”
眾人聞言皆是一震,劉辰自己說完也愣了一愣。
這盜聖,在臨江連連作案,所盜之物很是奇怪,不只貴重珠寶首飾,像人家的庫房鑰匙、戶主的私章、賬簿也在其所盜範圍,每每走前都在原地留下一個刻有一‘聖’字的木牌!因其從未失手,故而傳出了盜聖的名號……
於恆縣令之前曾將所有失主做了一個匯總分析,發現失主並不限於高門大戶,而是各個層次都有。雖然一直沒能偵破此案,但近日這盜聖再沒犯案,已有銷聲匿跡之勢。於縣令作的最壞打算,自是想法找個替身交出來頂了缸,應付了上頭再作打算,反正人在縣衙大牢,究竟他如何處置誰又能知道?
劉辰的話讓于靖等人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袁敏說出自己的看法:“看他偷的東西,五花八門,但仔細想想卻都逃不開一個共性,就是都是眼下着緊的事物!”
于靖沉吟道:“好似在故意與人為難……而且似都事先算計好了再下手?那表哥這玉飾怎麼說的,他還能一眼看出這是枚定親信物不成?”
袁敏聽了忽然瞪大了眼睛。
涼風拂面而過,空氣里淡淡的花香盈在鼻間,讓人心舒意切。明玉湖一側,假山堆疊的隨意大氣,前方涼亭里依稀兩個模糊的身影。
終雲山,山脈連綿,處於臨江縣和南源縣的交界,如今主峰兩側的側峰建起了溫泉山莊,對外開放,使得主峰上左廷知的終雲山莊裏,也不再較以往的清冷,開始不時有客臨門。終雲山莊建在山膘腹地,佔地極為寬廣,十所大小不一的院子,圍繞着中心天然的湖泊明玉湖而建。明玉之名,是左夫人柳氏在一個滿月之夜,看整個湖面在月光下盈盈如碧玉,隨口取的。
柳氏偶爾會嘆:“叫了三十年了。”很是感慨,看她跟着唏噓,卻是對她俏皮的眨眨眼,哪裏還見一絲蒼老之態?
左雲星抿嘴一笑,提步向涼亭而去。
亭內的身影逐漸清晰,一人面湖而立,清瘦卻身量修長,淺碧的衣角在風中輕動,一人端坐在石桌之側,粉紫色的裙衫襯着纖細的身姿,猶顯柔弱。少年男女的身姿,在這漫天的碧水清蓮里,很有一種詩意。左雲星放慢了腳步,卻避免不了如雲的裙裾在地上**細微的摩擦聲。
只是,亭中的人都沒能聽到。
“後日啟程吧,不過一日的路程。輕車從簡,又不需帶何行李。”處於變聲期的少年聲音傳來。
“師母定會準備些中秋禮的,到時師兄你回來家裏自然也是少不了回禮的。”婉轉如黃鶯的女孩聲音傳來。語畢,站起了身。那少年此時也正迴轉過身,周正的面龐,溫和可親的氣度,一眼掃到走至亭下的人影,喚了聲:“五師妹!”
那女孩聞言詫異地轉過頭來。雪白的鵝蛋臉上,柳眉杏眼,說不出的嬌美動人。
左雲星甜甜一笑:“四師兄、六師妹!”
左廷知這些年收了不下七個弟子,四男三女,只是其中有他自己的一兒一女,分別是大弟子左奕星、五弟子左雲星。此刻站在亭中的少男少女,便是四弟子陸涵舟、六弟子梁若芷。
三人打了招呼,一齊往柳氏的湘雲院而去,左雲星居中,陸涵舟和梁若芷分別在她兩側。
陸涵舟隨口道:“師妹這幾日都不曾到書齋來,在自己院裏可有好好溫習?”
左雲星訕笑:“師兄這是什麼話,難道懷疑我在偷懶么?”
“什麼叫此地無垠三百兩?這可是你不打自招了!”陸涵舟笑得很是歡快,只是那聲音實是讓左雲星撫額不已,她不由轉到了梁若芷一側,拉開和他的距離。梁若芷抿嘴一樂。
“師姐天份這般好,偶爾懈怠一下也無不可。哪裏像我,時時用功,還是不如你們領會得那般透徹……”隱隱透出一股惆悵之意。
陸涵舟忙道:“六師妹不必過謙。你學習的時間比我們都晚,有今日的成績已是難得!再說,天道向來酬勤……”
梁若芷感激地笑笑:“多謝陸師兄鼓勵。”
說著,三人就到了柳氏的湘雲院。柳氏五十有五的年紀,烏髮半白,自年輕時的一場大病過後,長年與葯相伴,面色晦暗無光,只有那雙深遂有神的眼睛還能讓人依稀感覺年輕時該是有一番風姿。但她大部分時間仍是很有精神,笑容慈祥溫暖。
三人上前見了禮,柳氏就讓她身邊的李媽媽開始擺飯,簡單的幾菜一湯。左雲星和梁若芷分坐在柳氏兩側,陸涵舟則坐了左雲星下首。飯後三人都留下喝了盞茶,柳氏問一問他們各自功課,陸涵舟就趁此說了後日回家過秋夕一事,柳氏點頭,之後她留下了左雲星,梁若芷和陸涵舟便回了各自院子。
柳氏就帶着左雲星在院裏的涼亭納涼。天幕已經變成墨藍,稀稀點點的星光,叫囂不止的蟬聲,屬於夏末初秋的夜晚……
柳氏坐倒進她的躺椅里,左雲星挨過去,腦袋伏到她的腿上,不時地蹭蹭,惹得柳氏笑罵:“這麼大了還像六七歲娃兒似的!”左雲星只是蹭着腦袋,不作聲。
柳氏摸摸她的腦瓜兒,幾不可聞地低嘆,擔心她蹲着腿麻,趕緊讓她端了矮凳子坐着。
柳氏就對她說了左廷知來信,說,秋夕已是趕不回來。
左廷知這些年醫名在外,每年穆名求診的數不勝數,為了不至於一年半載都在外奔波,他每年抽三個月的時間用於出外行醫。
往年都是秋夕即回……
“今年你爹是要破例了。就咱們和若芷三個,到時我帶你們下山回城裏去,怎麼熱鬧怎麼過?來,讓娘親看看這嘴角是不是能掛個水壺了?”柳氏說著就扳過左雲星的臉。
娘親總當她還是**歲的年紀,每每不高興就把嘴角撅得高高的……她早已經不是那副稚氣的模樣了。
柳氏看着女兒粉嫩嫩的臉,不由捏了又捏,目光里盛着的,是滿滿的愛。
左雲星忍不住,道:“娘親,我很想哥哥、和璃姐。”話才出口,淚珠子就毫無徵兆地蹦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