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苦澀的告白
張士彥的母親隴氏是隴西出了名的美人,難免他生的好看,裝病這幾天,也未曾好好梳洗,嘴角生了些青茬,看上去蒼老了些許,可眼神卻是灼灼。
和姑不忍對視他熾熱的眼眸。
因為……她怕自己動搖,怕自己心軟,更害怕,再一次奮不顧身地愛上他。
便防備地收回自己的視線,只是依在他的懷裏。
她萬萬沒有想到,江陰劉氏威逼她制出來的血毒,居然是用來毒他,心裏忐忑難言,左右不知如何說起。
和姑撫上張士彥直指節分明的手掌,掌心暖暖的溫度,讓她抉擇兩難,內心自責不已,他愛她,她卻毒他。
“士彥……”和姑顧慮,倘若張士彥知道血毒是她炮製出來的……他會什麼反應?
會殺了她嗎?
還是說,像三年前那樣,斷她一根手指?
張士彥反握住和姑纖細的手,在她的耳畔低語,溫柔似水,“怎麼了?”
說,還是,不說呢?和姑心裏打了千千萬萬個結。
溫熱清朗的鼻息遊離在和姑的頸間,張士彥細細的揉捏着和姑的小手,“那天,我切下你左手小指,”耳邊的低語有些瓮聲瓮氣,張士彥這個大男人哭了,“我心痛到現在,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我知道,當時你肯定在生我的氣,但是,如果我不這樣做,我母親怕是會要了你的命。”張士彥的淚珠大顆大顆的,像散落的玉珠,滴落在和姑的頸間,任這神醫道姑,即便是個木頭,也不得不發芽。
張士彥收緊手臂,將和姑緊緊地圈在懷裏,哭着懇求道,“求你別走,你不知道,你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有多麼的慌張,我每天都很惶恐,我生怕哪天從遠方傳來關於你的……壞消息……”
“你雖然走了,你也把我的心也帶走了。”從那日和姑離開宜陽,張士彥活得就像個行屍走肉。
當張士彥的低沉的聲音里,摻有一絲顫抖的時候,和姑的心理防線全然崩塌,她的眼淚不爭氣地從眼睛裏流出來,劃過眼角流下,面巾下的她緊咬着嘴唇,保護着自己最後的尊嚴。
“我跟你認錯,是我錯了,是我沒有顧及你的顏面,只想着怎樣護你周全,”張士彥緊緊地抱着她,生怕大夢一場,害怕和姑會憑空消失似的。
“你要怎樣罰我都好,掌嘴、長跪、抄經文,還是其他,都可以,萬事皆可,但求你在我身邊,可好?”
和姑的心頭攥得生疼,她早早地打定主意,再也不會因為他而心動,但是奈何動情難已,轉念又慮,這人生性多疑,詭譎多變,萬一……
在引出和姑現身之前,張士彥就已經知道,所謂的劉氏血毒,其實是和姑所制。他故意上鉤,失誤飲下,一是為了讓劉氏相信自己依然中毒,張氏鐵騎將領無首,誘他躁動,二是為了引和姑出山救他。
“我早已知曉,血毒是你所研,那日我故意喝的,”和姑驚了,坐起,罵道:“你不要命了?”
這人戲謔地笑了:“想見你一面真難,都得豁上命去。”
張士彥一句話,噎得和姑無話可說,“現在真的不可同日而語了,”張士彥見和姑吃了癟,心下竟有些得意,“我不再是以前的郡縣令公子了,”他將和姑圈在自己的懷中,“我現在可是守邊的將軍。”
他手握三十萬虎符兵權,勢力不可小覷,江陰劉氏一族千方百計地想要除掉張士彥,以此來打通通向西域邊疆的要塞,“‘你是誰’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官大一等壓死人,更可況和姑僅是一名草莽游醫,和姑說。
“對你來說,到底什麼是最重要的?”張士彥頗有微詞地反問道,“你整日說‘天下蒼生’,難道我就不可以是其中的一個‘蒼生’嗎?”
“我為什麼永遠排在你心裏的最後一名?”
撲簌簌的淚珠大顆大顆地從張士彥的眼角滾落,他覺得他太委屈了,危境中力挽狂瀾拔然而起,征戰沙場、金戈鐵馬夜夜寢寐不安,為的就是起一方力量,守一片疆土,護她周全平安,他為了她做了那麼多事情,到頭來這個人卻絲毫不曾感動。
“橫在我們之前的鴻溝太多了,”和姑難過道,“你是景王張耳之後,本就該高耀門楣,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再者,你的母親不會同意你和我在一起的,三年前,她就反對,三年後,也不會改變。”
和姑錯就錯在她太清醒了,門第身份是他們之間永遠的鴻溝。
原本的委屈變成了難過和央求,“娘子……”張士彥試着靠在和姑的肩頭,“我們不是都有了安遜么?”孫兒都有了,作為祖母,母親她又怎會不認呢?
“草民如今,也並無他求,只求你和你們張氏一族,能夠善待安遜,他畢竟是你們張氏的血脈,”八王之亂,四方亂斗,憑藉她一弱女子,拖家帶口,怕是保護不了他的兒子。
她今日是來歸還他的兒子,順便救他一命。
和姑清冷又高傲的模樣,讓張士彥又恨又惱,自稱“草民”卻斗膽直呼“你們張氏一族”,這個女人是怎麼活到現在的?
依仗着他人的善良嗎?還是她仗着自己有起死回生的醫術,練就了一張不要命的嘴?
“什麼叫‘我們張氏一族’?”
“難道你不是‘我們’嗎?”
“安遜是我一個人的兒子嗎?”
張士彥說著說著就惱了,“你跟我連孩子都生了,還想撇清什麼關係?”說著便伸手去扯和姑腰間的衣帶,“你以為我想要一個女人會很困難嗎?”和姑連忙逃離他的懷抱,卻被翻身按倒在地。
“這三年,我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我就是怕你在遠方,偶然途聽了什麼謠言,怕你不再信我,”張士彥也只是將和姑壓在身下,並未行粗暴之舉,“我在意你,在意得不得了,”他停在和姑面前咫尺的距離,鼻息交織着和姑的喘息,隔着面巾,吻了下去。
纏綿而溫柔,試探而拘謹,不敢過於逾矩,怕和姑惱火,卻又心癢難耐,“你可曾在夜裏,因為思念一個人而驚醒過?”
“可曾為她哭濕枕被?”
“我只是愛你罷了,我又做錯了什麼?”
“你要這樣苦苦地虐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