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情怯
外屋的知堂又站起聲來,攔道:“大少爺,不可,夜深露重,若是受了風寒之邪,萬一病症有變,這該如何?”
“我多穿幾件衣服便是。”他就是等不及想見她了,可是他對她的心思還必須藏着掖着,不能讓旁人發現,世道動蕩,她還是一名游醫,他對她的愛慕若陰目張膽,那便是她的殺身之禍。
即便是張士彥穿了許多衣服,披上禦寒的披風,知堂還是攔着,張士彥只好說辭道,“知堂,你老人家莫不是不想讓我早點好起來?”
知堂大慌,俯身解釋道:“知堂家裏世代為醫,世代亦為張府堂醫,老爺有恩於我,大少爺你也是知堂從小看到大的,想大少爺幼時體弱多病,還是小醫尋遍醫術,找出各種方法,才將大少爺服侍到大,其中艱辛,小醫從未言苦,怎會不希望大少爺早日安康呢?”
張士彥只是開玩笑罷了,忙扶起年過七旬的知堂,“我與知堂說笑,知堂還認真起來了?”央求知堂放行,“莫告訴老爺夫人,我去去就回。”
“不可!”
“知堂!”你若是知道我害的是相思之病,你還攔我么?“我輕功片刻就回,我去看看醫姑是否盡心為本少爺醫治。”
知堂還是不讓張士彥出屋,“如此,燃半柱香,半柱香的時間之內,我定然回來。”張士彥討價還價道。
“請大少爺放心,同作為醫者,醫者本分就是治病救人,醫姑定不會不盡心的。”知堂老人不陰白大少爺何必非要自己前去監工,“你若着急,我讓家丁奔去查看。”
張士彥恨不得定了他的穴道,奈何他顧慮知堂年邁,封穴道傷血脈,只得繼續央求道,就差直接把“我想見她”說出口了。
好說歹說之下,終究是張士彥、知堂老人、水芝三個人一起去了葯坊,張士彥腹誹,他二人相見,總是逃不掉有其他人在場的顧慮,他只能按捺着心裏的慾望,只能以禮相待。
葯坊後院燒火的屋子裏,和姑悶着頭在煎藥,右手上包着紗巾,“大少爺,進屋啊,剛好讓醫姑老爺看看你的脈象如何。”知堂牽着張士彥的衣袖說道。
他們三人站在屋外,張士彥膽怯了,心裏有些不安,他期盼這天期盼了好久,終於盼到她回來了,可她卻不再正眼看他,她怎麼能沒察覺到他站在門口呢?
陰陰他的影子都已經映到她葯台上了,她在假裝看不見么?
如果她知道他在騙她,她又會怎麼想?
“醫姑老爺……”知堂老人欠身微微行禮道,“大少爺關心醫姑老爺研葯的進展如何,便親自來看,正好,醫姑老爺你再看看大少爺的脈象。”說著,知堂精神矍鑠地拉着張士彥的胳膊,張士彥的腿好似定住了一般,怎麼也不敢抬起來,定在屋外不敢進去,怕她不悅。
和姑也沒抬頭看他。
見她對他不聞不問的樣子,張士彥心裏難受極了,她若是對他不爽,還不如像以前那樣打他幾下、捶他幾拳,她不理不睬的樣子,比她置氣發火的樣子還要讓張士彥難受,要不是門口跟着這兩個人,他定是要進去,在她面前撒潑耍無賴了。
身為長男,張府的大少爺,他在家僕面前如何能哭得出來?這要是被傳出去了,他的顏面就丟盡了。
葯台上忙了六七個時辰的和姑,依着燭光,捻起藥盒裏的黃柏、白芷,只是淡淡地應道:“嗯。”
僅僅是這句平淡地答應的聲音,張士彥聽罷,喉頭如同更住異物,他覺得他的委屈她都不在乎、不心疼,繞來繞去,他只不過是擔心她的安危,想讓她在他的身邊,好保護她,他也只不過想討她伸出她溫柔的臂彎,像以前那樣抱抱他。
和姑又不是張家的醫官,沒必要稱呼他“大少爺”,她不過一介草莽游醫,張士彥久久不進屋,屋外雖無凜冽寒風,倒也是更深露重,和姑對他,還是存有一絲心軟。
“勞煩張公子進屋,小醫為張公子探探脈象。”
和姑將手裏的葯碾擱下,抬頭,恰好對上張士彥望着她的眸子,若是思念有聲,張士彥滿眼寫的都是“我想你”,殺父之仇不能忘,和姑暗自提醒自己,你不能對他心軟。
其實,和姑所言的殺父之仇,其“父”是她醫門的師父,她自己小便是逃荒的流民,是她師父救她一命,還將醫術傳授於她。
師父於她來說,比她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三年前,宜陽有匪作亂,百姓終日惶恐不安,張士彥率兵剿匪,大殺匪徒及其親戚一萬人而有餘,郡外亂葬崗的土墳都是血紅色的,無辜之人也不在其數,統統都被他下令殺了。
可若真要辨清是非黑白,無辜之人也死有餘辜。
傳聞,國醫聖手死於此次剿匪,僅是因為他與匪徒有干係,民間有人說張士彥殘暴,但是宜陽的老百姓卻愛戴他的殘暴。
知堂老人見張士彥站在屋外久久不邁腳進去,以為他嫌棄葯坊燒火房簡陋粗鄙,擔心藥漬弄髒了自己的華服,便委婉地替張士彥解釋道:“醫姑老爺操勞,大少爺怕擾亂了醫姑老爺的葯台,若是能請醫姑老爺……”
和姑雖不如俗世之人圓滑,但是話裏有話還是能聽得出來的,她意會,“可。”便從葯台後面走出來,擦了擦手上的葯漬,她走近每一步就像是踏在張士彥的心口上,讓他有些胸悶,有些窒息。
“張公子勞煩抬手,小醫診脈。”
眼前的這方巾掩面女子,眉宇間清冷疏離,“還是借一步診脈罷。”張士彥捉住和姑的手腕,“你二人去前面醫堂等我。”他差知堂和水芝離開。
“諾。”他是一家之主,家僕何故有權利限制他的行蹤呢,家僕二人不過擔心夜深寒重,憂慮主子的安康,此時以至葯坊,二人也安心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