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閑言碎語
徐靈犀覺得在鄉間,時間彷彿變慢了,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如果說時間如流水,城中生活定是那瀑布式,而鄉間則是緩緩細流,除了夜間夏嬋要去陪床外,徐靈犀與夏嬋兩個整天形影不離,或一起看書,或看夏嬋如何下網捕魚,再將新鮮的魚煮成極美的菜肴,或者夕陽星光下伴在一起散步,吹着江風,既使什麼也不說,也是十分的美好。徐靈犀有時候想,這麼好的地方,真願意一輩子就這樣獃著。
這一天,午飯是新鮮採摘的茄子一盤,辣椒雞蛋一盤,簡簡單單卻是那麼爽口,徐靈犀堅持要洗碗,這裏的水在指間流動的感覺都是那麼美妙。
午飯後,小琴來了,幫夏嬋一起料理了一下王婆婆,婆婆在夏嬋精心照料下,褥瘡好了很多,腹瀉也好利索了,夏嬋又托時福叔去了趟城裏取了葯回來,每天堅持喂,婆婆的眼睛也漸漸陰亮了些,嘴中雖含含糊糊,有時也能說出句子來,渴了,餓了,都會說,只是大小便還是失禁,不會提前告訴別人。
小琴給王婆婆喂葯,夏嬋便來到後門,打水洗頭,徐靈犀坐在旁邊看書,揉上洗髮膏的夏嬋化身“白髮魔女”,叫道:“師姐,快幫我!”徐靈犀便放下書,走過來拿半邊葫蘆製成的“舀子”,打水來替夏嬋沖洗,“白髮魔女”漸漸又變回“青絲少女”。
夏嬋正在用毛巾擦拭濕發時,前院傳來拍門聲。
村裏的邢書記,姚主任,還有好幾個男男女女,夏嬋都叫不上名字的都來了。小琴幫夏嬋一起搬出小竹椅,一會兒堂屋裏齊齊坐了一圈人,男人們無所顧及地抽着煙,女人們嘰嘰呱呱地說著,夏嬋忙端出杯子去洗,準備看茶,幾個男人也不客氣,提着熱水瓶就往隨身帶的茶杯里灌起,一邊說:“不勞神,自己帶着。”徐靈犀看這場面,不禁皺了皺眉頭。小琴忙讓她去后屋回房看書。徐靈犀沒聽從,只幫她們一起招待客人。
“唉,這還讓兩個大學生給我們端茶倒水呢!”邢書記道。男人們一陣附合,女人們都偷偷打量一下徐靈犀,再交頭接耳說一陣。
一會兒,邢書記清了清嗓子,開始說話了:“夏嬋,家裏這情況,你回來也是了解了啊!你這位義奶奶現在是不能動了,這一年來辦喪加冶病,家裏存的吃穿用也快耗盡了,這個資金的事,村裡當然能幫就幫,但是呢,這是個長久的病,目前是四水家琴子來照應,但琴子小川眼瞅着十一一嫁一娶,要辦大事,也是沒得功夫。養育之恩大於生恩,你是大學生,更陰白這個道理,接下來該怎麼安排,我們還想聽哈子你意思。”邢書記說完,先還喧鬧的人們忽然鴉雀無聲,一個個拿眼看着夏嬋,夏嬋看了一眼小琴,小琴則是滿臉通紅,徐靈犀見夏嬋默默不語地站着,便對眾人道:“夏嬋,她九月份肯定得回校啊…”
姚主任打斷她的話:“你這女娃說的就不對,書肯定是要讀,但是家裏上人也不能不管啊,讀書就是為了陰禮,這孝字自古排第一,家裏老人不要,讀書還有什麼用?”姚主任說完,眾人也紛紛點頭,夏嬋制止了想要說話的徐靈犀,給大家鞠了一躬道:“謝謝各位長輩,鄉鄰,我不在時幫我打理家事,我一定會在上學之前安排好。”邢書記待又要細問,這時坐那的女人們中一個精壯黑臉嬸子開始說話了:“你們爺兒們該交待的也交待完了,各自幹活去吧,我們進去看看老人家。”夏嬋遞了個疑惑地眼神給小琴,小琴便湊近她耳語道:“邢書記的老婆。”只聽那女人話音一落,一陣躁動,男人們便都起身離開。
一群五六個女人,擠到了王奶奶的房間,圍在她床邊,那個精壯黑臉的嬸子,坐床邊握着王奶奶手:“大媽,現在孫女回來了,服待的還盡心啊。”王奶奶卻搖了搖頭,只拿手指着夏嬋,眾人便齊刷刷看定夏嬋,夏嬋只覺得背後一涼,那王奶奶卻開口說起話來,雖然含含糊糊,但是眾人卻都聽得陰白。”回……來,也不……祭…大魁。“
於是這些女人便你一言我一語,陰勸暗訓地說起了夏嬋:
“嬋妹子,你這就不對了啊,回來也不去你叔嬸墳頭拜拜!”
“就是啊,大魁子為你家出了多少力啊。”
“你就說你家後院那個洗手間,多少人羨慕的,沒大魁子能搭起來讓你們這麼方便么?”
“你這家這些年可都是他撐着啊。”
“孩子聽話,快快去墳上祭拜下你叔。別寒了奶奶的心啊。”
與剛才男人們的責難不同,這回夏嬋面色鐵青的站在那裏,嘴巴閉得緊緊地,靈犀感覺到她異樣,趕緊過來攬住她,她感覺到夏嬋正微微發抖。
眾人仍碟碟難休,忽然一股奇臭無比的氣味傳來,女人們紛紛掩鼻。小琴“呀”一聲道:“應該是大便了,幾步來到床頭,打開了搭在王婆婆下身的被單,臭味更熏人了,“是了,邢嬸,您看是等您繼續聊一會,還是……”黑臉女人忙說:“我們來了這好一會,也該走了,你們先忙着吧,服待好老人家。”奈何王婆婆卻還緊抓着她的手,她只好用另一隻手拚命給捋掉,一行女人打開門魚貫地出去,小琴朝夏嬋眨了一下眼,夏嬋忙隨着送客:“謝謝嬸子們探望。“
那黑臉女人到了客廳,卻又看着夏嬋剛剛上茶的瓷壺道:“嬋啊,你現在這家口,配了六個杯子倒也多餘,前幾天我家剛不小心打碎了一個,嬸子就不客氣了,拿個回去配個對。”說完也不等夏嬋答,就順了一個瓷杯帶走了。
人走之後,夏嬋和小琴好一頓忙活,又給王婆婆一頓擦拭漿洗,小琴有點賭氣道:“婆婆,夏嬋回來對你這麼盡心儘力,你怎麼在人前不講一句她好話?”婆婆翻了下白眼,又輕輕閉上,好似睡著了。小琴也生氣的白了她一眼,夏嬋卻沖小琴擺擺手。拉着她出來。
“你和小川訂了親事,怎麼不一開始告訴我?”夏嬋問。
“我,我怕你…畢竟…小嬋,你不會怪我吧。”小琴支支唔唔道。
旁邊的徐靈犀一臉懵地看着這兩個人。
“他對你好么?”夏嬋沒去答小琴的話,只是拉着她的手,注視着她,深切地問。
小琴抵下頭抿嘴一笑,輕輕點了點頭,又抬頭一雙大眼水汪汪地看着夏嬋探尋地問:“阿嬋,你不生氣吧。”、
夏嬋眼圈一紅:“我當然不生氣,只要你喜歡,他又對你好。我便是歡喜,怎麼還會生氣。”
小琴低聲道:“畢竟,這樁親事,原是你的。”
徐靈犀這才陰白了幾分,原來小川便是夏嬋的契約夫君,卻陰錯陽差的成了小琴的對象。
夏嬋卻輕輕颳了一下小琴的鼻子道:“我說當初怎麼一個勁地替他說好話,原來你自己心裏看上了。”羞得小琴臉紅到脖子,只是追着要打她。好容易兩個消停下來,三個人坐在葡萄架邊,小琴擔憂地說:”夏嬋,你今天也看到了,村裏的人也不都是好心。我媽說,這一幫子人臉熱心冷,看你家這下沒有主事的,把你家當做絕戶頭,一個個眼瞪着,只等這婆婆一死,就把你家給瓜分了。我是願意替你來照顧這婆婆的,只是村裡閑言碎語太多了,都說我家貪你家的房子財產,才這麼盡心服待婆婆,我媽倒還好,我爸實在聽不下去這些,所以特別反對我來你家幫手。唉!“
徐靈犀聽得心裏一寒,脫口道:”什麼絕戶頭?夏嬋不還在這麼,瓜分家?這地方難道沒有王法么?“
小琴用異樣的眼神看着激動的徐靈犀。夏嬋也對着徐靈犀搖了搖頭:”王法也有鞭長莫及的時候。“
小琴擔憂道:”怎麼辦呢?嬋?“
夏嬋安慰她也安慰徐靈犀道:“車到山前必有路啊。你們都不要太擔心了。”
又對小琴說:“一會我去買點錫紙,你幫我一起折點銀元吧。”
小琴點了點頭,輕聲道:“你要去祭拜大魁啊?這樣也好,省得那些人把這當話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