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衫笑雨碎
衣衫襤褸披頭散髮的老頭肩頭倚在城牆上紫紅色的檀木圓柱邊,眼神迷離,手執起葫蘆仰天一灌又望向閉眼拉弦的青衫大客。WenXueMi.CoM
心裏一坨坨不知道多少年的死疙瘩,被震鬆了。恐懼一波一波,不知所措,可是弦聲不饒人,一步步緊逼,聽到最緊要處,眼淚砸在胳膊上,一抬眼,離得太近了,酒氣撲人,老頭老淚含着,在黃昏晚霞下晶光四射。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喜樂憂愁,皆歸塵土……富貴浮雲,隨風而來,隨風而去。”
李烽火三人踏着青岩台階,循着那沁入心脾的妙音,緩緩步上城頭,可還未至,便聽得落寞老人發自肺腑的一番凄涼話語,李烽火皺了皺眉,仰頭喊道:“生亦無歡,為何不尋歡?死亦無苦,為何不尋死?”
又是一個瘋癲老頭,李烽火眼前恍若出現了一張滿是皺紋的滄桑老臉。
“呵呵,小兄弟,有心便上來與我這邋遢老頭敘敘人生悲歡。”
原是凄涼的話語頓時變得豪爽。
三人幾十踏步便上了城,朝北望去群丘連綿,偶有幾座算得上青山,伴着綠水,霧氣繚繞間看的李烽火倒是愣了一愣,先前忙於趕路倒也沒有注意這景色。
“此景此色可襯得上小兄弟心中的胸懷?”
李烽火注意到這邋遢老頭,哪還有半分話語間的惆悵,雖說襤褸破布着身,卻也掩蓋不了一張老生狂發的面容。
“我這胸口可塞不下那大好河山,也不想塞下,沒勁,累人。”
完顏霜走到青黑岩石築成的圍欄邊,自顧自眺望起眼前的美景,而天刑卻到那閉眼拉着二胡的青衫老人背後站定,仗着高出半分的優勢,不知在看些什麼,似乎與那青衫一般沉醉。
李烽火便與眼前的老頭閑扯起來,“這是什麼城?怎麼城內全無聲響,一個人煙兒都沒?”
“死啦,都死光啦,一場瘟疫,沒死的還不跑?”老人臉上也看不出表情,指了指城牆下一堆黑影道,“哦,還有沒跑的,估摸着也快餓死了。”
李烽火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都是些黑塵滿臉頭髮蓬亂的乞丐,緊靠緊窩着,一點聲響都沒發出。
李烽火又看向老頭,笑道:“人死不能復生啦,天災玩玩,**跳跳,這老天爺還真有閑情啊。”
老頭也笑,灌了口酒道:“人生在世,總要經歷一番苦難的,有人一路順風,有人艱難坎坷,但人之將死,總會悟出點道理,死成自然,何必曰苦?死不是苦,生又有何樂?唉,一切都是虛空。”
李烽火聞言卻是換了一副不以為然的表情道:“那就那自個當做微風,一切事物都難以阻擋我前進的腳步,一切事物都不值得我停下腳步,風過無痕。那還有什麼好計較歡苦的?”
老頭又喝了口酒不再言語。
李烽火見他沉浸自己的念頭中,便站起大聲喊道:“老人家何不學學我,回首看看這個世間,狠狠的唾了一口唾沫,對着老天爺不屑道:‘呸!去你的!’我心中自有標準,無須世俗框架,我人生自有道路,無須他人鋪設。小太爺,只不過勉為其難到這個世間來走一遭而已!”
那老頭卻聽得差點被酒咳着,咽下后緩緩道:“爽快!小兄弟倒是看得開,好啊,好啊!”搖了搖酒葫,又接着道,“老了,老啦,當年與你一般年少輕狂,而今卻太過計較,真是老了。小兄弟將來可不要如我這般賤命啊,哈哈!”
李烽火正欲再次開口,卻聽得邊上傳出一個嬌俏女兒聲。
“舉頭三尺有神明,天網恢恢的你敢亂罵這老天爺,就不怕直接一個雷劈下來砸死你?”
說話的人言語中滿是打趣意味,這讓正因又遇見個瘋癲老頭而不爽的李烽火越發煩躁,再者李烽火口頭上要與命相爭,其實他真信命,這句話恰巧戳中了他的軟肋,靠在圓柱上的李烽火有些心虛地撇了撇嘴,只能看到一雙小腿跨出青衫老人身前,還有一雙繡花布鞋,麻料褲子,精緻大雅,讓沒見過世面的李烽火暗暗感慨這在軍中常見卻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布料原來也能做出如此漂亮的褲子,略微緊湊的褲管勒得小腿倒也曲線玲瓏,才見過一個美人兒的李烽火,喜歡先看臉蛋,再看**,最後是胸部,對小腿一直忽略,但如果說以後李烽火有什麼戀足癖戀腿癖之類的畸形嗜好,始作俑者一定就是這個施施然站在李烽火眼前的傢伙,她穿着一雙布鞋,藏青色,綉蓮花,美輪美奐,穿在她那雙小腳上,相得益彰。
李烽火抬頭看去,竟是一個小巧玲瓏的姑娘,臉上掛着還未褪去的調皮笑容,就站在那,十五六歲的模樣,長得不驚世駭俗,但有一張乾淨的臉龐,眼神乾淨,肌膚乾淨,那一頭青絲也讓人覺着乾淨,黃昏餘輝下,李烽火看了看自己,忽然覺得有些慚愧。
“要劈了我,老天爺可捨不得。”李烽火旋而又笑嘻嘻道。
“你有病?”女孩眨眨眼道。
“啊?”李烽火毫無頭緒。
“老天爺不是只捨不得那些要病死的么?”女孩有眨眨眼,臉上的疑惑看不出半分作假。
“沒病。”李烽火倒覺得這姑娘是不是有病。
“那為什麼……師傅!師傅!難道你說的不對嗎?”女孩轉身扯着青衫客的袖子不斷搖晃,那恍如天音的二胡聲終於慢慢停了下來,那圓潤嗓音恰時響起,沒讓眾人因脫出那種奇妙意境而失落。
“天是心,地是身,心不捨身,身自然不死,雲幼,這世間對錯之爭從沒有個結果,少去理會,否則道心便落了下乘,再也實現不了你那騰雲駕霧之夢了。”
青衫客摸了摸名為雲幼的女孩額頭,語重心長道。雲幼點點頭,但臉上依舊疑惑,怕是對這番話似懂非懂。
接着那青衫客又走向那邋遢老頭,淡淡一笑道:“老先生,相逢便是有緣,在下也就送你幾句話。”
沒有接過老頭遞上的酒葫,接着道:“多謝好意,但這酒色傷神,貧道不喜。先生借酒消愁,難免有難言之隱,我也不多言,只想勸誡先生勿要把這空城之禍推在自己身頭,天意難測,何必自固?況且,心似浮雲常自在,意如流水任東西,而後雲散則浩月當空,水枯則明珠出現。雲水雖好,卻是蒙蔽浩月明珠的障礙罷了,雲水不散,哪裏看的浩月明珠。是也不是,鬼先生?”
李烽火只見那邋遢老頭全身一震,接着又嘆息道:“閣下是何人,怎會知我名姓?”
青衫客卻笑而不答,抖了抖衣袖,指指衣衫。
邋遢老頭不知何意,李烽火卻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青衫?”
青衫客轉過身,一笑,讓人如沐春風,“是也,名也青衫,鬼先生之名也只是道聽途說,做不得數。”
邋遢老人背靠圓柱緩緩躺下,閉上眼睛灌酒,不再說話。而那青衫踱步想李烽火走來。
一張普普通通平凡至極的臉龐,卻如着了魔一般,不管如何刻意去記住那張臉,卻總是如隔了一層霧,看不清真正的那點,好像那人一轉身便會使人忘了他的面容,李烽火腦海一陣難受。
“小兄弟倒也靈氣,猜得出貧道名號,實在難得。”青衫定睛一看,似乎要把他內心看個通透,李烽火眼神躲了躲,卻心中生出一股不服之氣,又直視青衫雙眼。
那是一雙清澈的雙眼,至少李烽火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的瞳眸,能夠讓人內心一陣寧靜。
“可惜,小兄弟心有鬱結,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何必又何苦呢?”
李烽火心底突然湧起一股煩躁,這口吻與那瘋癲老頭何其相像?!
“為什麼你們這些身為長輩的人,總要以一種類似憐憫的口吻去諄諄告誡於後輩,告訴他們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是,你們有更多的人生經驗,有更高的人生境界,但那又如何?你那音樂里沒有鼓勵,也沒有悲憫——誰有權利悲憫誰?連安慰都沒有,安慰什麼?有什麼好安慰的?你又有什麼好勸誡的?”
咄咄逼人的連珠話語自李烽火口中吐出,伴隨一點那種發泄的味道。
青衫也不氣惱,淡然一笑道:“你方才又可是安慰勸誡鬼先生了?呵呵,況且,你連勸誡都違着本心,又憑何去說服他呢?欲滿他人,先圓自身,這道理你應該也懂,罷了罷了,偏執之尺還需磨練,小兄弟好自為之,貧道祝你早日解開心結,好得一番自在!呵呵。”
李烽火無言以對,轉身朝另一邊城頭走去。
那青衫背後突然閃出一張咯咯笑臉,對着李烽火的背影喊道:“不聽師傅的話兒,有病!”
說完還做了一個鬼臉,抬頭看向師傅時,又吐了吐舌頭,可愛之極。
完顏霜早在一邊聽得心動,覺得那青衫便是爺爺口中那種神仙般的人物,一言一諱都發人深省,便也踩着小碎步迎上去說話。
“青衫先生,能否一觀我面相?”
又是一笑,圓潤嗓音依舊,“貧道不測天命,若告知你面相又如何,豈不束了你那海闊天空!呵呵,小姑娘眉頭鬱塞,怕是有什麼難解之事,奉勸一句,吉人自有天相,不必擔憂過甚。”
……
李烽火走至盡頭,卻忽然看到一個瘦弱身影,弱弱地用襤褸袖口中的雙手環抱小腿,下巴靠着膝蓋,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中,望向極北的遠方。
涼風吹拂,一絲柔發隨風飄起,那種沉默像極了當年那個沉默的男孩,李烽火心頭一抖,柔聲道:“在等什麼?”
那身影似乎嚇了一跳,也沒有回頭,怯懦地說出三個字:
“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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