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 1 章

大寧朝，建元二十三年，沅中郡，宛陽縣。

宛陽縣依山傍水，地勢平坦，幾十年來少有天災，好種莊稼，縣裏的人們靠着勤勞的雙手，大部分都過上了富裕的生活。

今日元宵節，辛苦一年的人們都帶着妻兒老小出來遊玩。年輕的男女也趁此互表心意，相伴遊玩。

長長的街道燈光明亮，人聲沸騰。街道兩旁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花燈，小販拖長了調子吆喝。

偶爾還有賣吃食的小攤子夾雜其中，裹了厚厚糖衣的山楂亮晶晶的，在五彩花燈的映襯下，散發著誘人的琥珀色光澤。幾乎可以想像到，一口咬下去，糖殼的薄脆甘甜和山楂果酸的完美融合，是何等酸甜多滋，讓人口齒生津。

凡是走過此地的小孩兒，有一個算一個，都被紅通通清亮亮的果子吸引了去，纏着家裏長輩要買。

“爹，我想要吃糖葫蘆，給我買一串吧。”

“娘，我要糖葫蘆，我要糖葫蘆，娘給我買。”

“奶奶……”

“沉沉喜歡糖葫蘆嗎，爹給你把整個草靶子上的糖葫蘆都買下來好不好。”

在一堆小孩兒懇求聲中，男人闊綽的話語猶如平地驚雷，水入油鍋，孩子們齊齊尋聲望去，想要目睹這等大方的父親是何許人也。

大人們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想要瞧瞧這敗家爺們是個什麼樣。

斑斕燈光下，那是個身形頗為圓潤的男子，面容白胖，眉毛很濃，雙眸黑亮，唇邊的八字鬍打理得很乾凈，此刻正彎腰對身旁的女娃娃低聲說著什麼。

那女娃娃背對着他們，頭上用粉紅色的髮帶扎了兩個小揪揪，還別了兩個銀色的小鈴鐺，看身形估摸着四五歲左右，這會兒搖着小腦袋，小鈴鐺也跟着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不用了爹爹，沉沉肚子飽飽，這會兒不想吃糖葫蘆。”小女娃的聲音又軟又糯，像剛出鍋的糯米糍粑，聽得人心都酥了。

白胖男人聞言卻沮喪不已，遺憾地嘆了口氣，“哎，我們沉沉真是太懂事了，爹爹想給你花錢都花不出去。走，我們去前面看花燈，你一定要挑一個最貴最漂亮的知道嗎。”

小女娃輕輕點了一下頭，頭上的鈴鐺也跟着清越響動。

父女倆手牽手走了，不一會兒消失在人群中。

留下糖葫蘆邊的一群家長和孩子大眼瞪小眼。

“你看看人家孩子多乖巧。”

“別人家的爹真好。”

氣氛詭異一靜，隨後脾氣暴躁點兒的家長就開始教訓自家崽子了。孩子的叫嚷聲傳出老遠。

其他人默默付了錢，拿了糖葫蘆，帶着心滿意足的孩子趕緊離開。

街上花燈樣式奇多，有趣別緻，有小巧的兔子燈，長長的耳朵，圓溜溜的眼睛，還有標誌性的三瓣唇和短短的尾巴，可愛極了。

還有機巧靈動的小猴子燈，抓耳撓腮，活靈活現。憨態可掬的小狗燈，歪着小腦袋惟妙惟肖，神氣十足的小馬燈，甩着蹄子飛奔。

更有代表着吉祥，祈求事事如意的荷花燈，仙氣繚繞的天女燈。數不勝數，幾乎叫人看花了眼。

“沉沉，喜不喜歡這個孔雀開屏的花燈啊。你看它的尾巴多華麗多漂亮啊。”

賣燈的商販笑着恭維道：“客人真有眼光，我這攤子上，孔雀花燈是賣得最好的。”

小女娃一雙小細眉毛微微擰起，軟軟道：“可是爹爹，家裏已經有了一個孔雀開屏的擺件了呀。”

男人愣住，遲疑道：“有……嗎？”

小女娃用力點頭，發間的鈴鐺跟着搖晃，又帶出一陣鈴聲響動。

男人撓了撓臉，訕訕道：“爹爹給忘了，那算了，我們去看看其他樣式的花燈。”

“嗯呢。”女娃握住男人的手慢吞吞往前走。

“沉沉。”

小女娃仰起小臉，黑色的眼睛裏倒映出男人的身影，白嫩嫩的兩頰帶着嬰兒肥，肉嘟嘟軟乎乎的，那麼討人喜歡，就像話本里常說的觀音菩薩座下的玉女。

她偏了一下小腦袋，“爹爹，怎麼了？”

男人白胖的五官都擠到一起去了，俯身看着女兒，眉毛都耷拉下來：“沉沉，你沒有想要的東西嗎？”

小女娃不說話。

男人一臉殷切地注視着她，黑眼珠水亮亮的。

沉沉抿了抿粉潤潤的小嘴，眼珠微動，對上爹爹的目光，又飛快收回來，小聲道：“……沒有。”

男人的肩膀垮下來。

小女娃握住男人的手，輕輕晃了晃，奶聲奶氣道：“爹爹對沉沉好，沉沉知道，沉沉可喜歡爹爹了。”

男人又開心起來。

父女倆手拉手在街上走着，經過一個岔路口時，一陣大力推來，男人重重摔倒在地。

“爹爹！”沉沉剛要跑過去，一隻有力的胳膊撈起她就鑽入人群中，不見了蹤影。

男人在地上艱難爬動，伸長了手吼得撕心裂肺：“沉沉——”

周圍人群終於反應過來：“人販子！遇到人販子了，快報官。”

“這兒有人摔倒了，大家搭把手，把人送醫館去。”

“啊！這不是布莊的李老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