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林文和空着肚子,餓得撓心撓肺回了家,蘇南珍到灶房給他盛飯。
林文和看着面前的菜,臉上寫滿詫異,“喲,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居然不是白菜蘿蔔,改成了麻辣豆腐。咱娘咋捨得買豆腐吃了?”
但凡需要花錢買的東西,哪怕是兩文錢一斤的豆腐,他娘也捨不得。
蘇南珍噗嗤一聲笑了,“不是咱娘買的,是那幾家送的。說是謝謝咱們救了他們的孩子。缸里還有幾塊豆腐呢。我不要,他們非要給。”
林文和點點頭,一條人命只有一塊豆腐當謝禮,但林文和卻不覺得寒酸,只有在這個村子生活,他才知道底層百姓有多麼不容易。
麻辣豆腐鮮香軟糯,很下飯,林文和一會功夫就幹掉一碗糙米飯,肚子終於不那麼空,他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他一邊吃一邊跟媳婦抱怨,“我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餓肚子。這城裏什麼都貴,一碗面就要七八文,我思來想去,到底不捨得將剩下的幾斤小麥花掉。”
蘇南珍聽他嘮叨,等他抱怨完了,才問,“問好價錢了嗎?”
林文和吃完飯,一抹嘴,也不用媳婦收拾,自己就舀水洗刷,“問好了,那掌柜說如果真的比他們店的面還要細白,一斤可以給到七文八。”
蘇南珍眼睛亮得驚人,雖然每斤只多了0.3文錢,但他們家的精面總共有6300斤,她掰着指頭一算,立時樂開了花,“這麼一說,咱們至少給家裏多賺了十幾兩銀子?”
林文和點頭,“還有剩下的麥麩,咱們可以留着餵豬。咱們家以後的日子錯不了。”
蘇南珍也覺得有系統,這日子就有奔頭,她太高興,一個沒忍住就將隱藏在心裏好幾天的秘密告訴了他。
蘇南珍在說之前,還不忘打個預防針,“孩子他爹,我跟你說一件事,你千萬別生氣。”
林文和抬抬眼皮,見媳婦一臉嚴肅,以為家裏出了什麼事,不自覺放輕手上的動作,“怎麼了?”
蘇南珍左右觀察,發現沒人,便將自己前世立了遺囑的事說了。
她死後,她的全部財產沒留給家人,而是以一家三口的名義全捐給了養她的福利院。
她以為丈夫聽後會生氣,畢竟她的財產大部分都是丈夫給的,可他半點反應都沒有,反而很平淡地‘哦’了一聲。
這態度倒把蘇南珍弄懵了,她拽着他袖子,小心翼翼觀察他的臉色,“你不生氣?”
林文和將碗放回灶房,甩甩手上的水,“我早就猜到了。”他攤了攤手,“要不然你以為福音說的五十萬福音值哪來的?肯定就是你立的遺囑起的效果。”
蘇南珍愣了一下,細細打量他,“原來你早知道了呀。害我忐忑這麼久。”
林文和剛穿來時就猜到媳婦將自己財產全捐給了福利院,但是他一直等媳婦親口告訴自己,只是他還有些糊塗,“你所有財產加起來好像才三四千萬吧?能救這麼多人?”
林文和不像蘇南珍,他不是學法律的,他以為他們一家死了,財產要麼按照法律要麼按照遺囑,媳婦的遺囑是由福利院繼承,他有遺囑是留給媳婦和兒子,兒子沒有立遺囑,按法律來。也就是說他和兒子的財產按照法律,由他爹來繼承大頭。可事實上並非如此。
蘇南珍給他科譜,“咱們一家三口,兒子是最先被雷擊中的,其次是你,最後才是我。
咱兒子的財產大部分由你、我和他爺繼承,你死後,你的財產由我繼承,所以我不止有三四千萬,而是幾十億。”
林文和恍然大悟,盤桓好幾天的難題可算解開了,他摸摸下巴,“幸虧你立了遺囑,把財產全都捐給福利院,要真讓那混蛋得了,我恐怕死了都能氣活。”
蘇南珍知道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他爸、他爸的小三以及他爸的私生子。他寧願財產便宜外人,也不願給了那三人。
蘇南珍一直懸着的心總算落回實處。
翌日一早,陳掌柜依舊約定,帶着幾個幫工拉着板車浩浩蕩蕩往林家村方向而來。
此時正是夏收,村子裏隔三差五就有糧隊過來收糧,有的村民看到會順嘴問一句糧價。得知價格與前幾日糧隊給的一樣,村民便自顧自離去。
陳掌柜拉住一位村民,向對方尋問林文和家的方位。
這人正是族長,他年紀大,身子骨不好,不能下地,每天便在村子裏溜達,看各家夏收情況。
他給陳掌柜一行人指了方向後,剛想轉身離開,突然想起來,林婆子今早不是去給地主家割麥子嗎?這些人去林家,誰賣麥子給他們?
族長好奇,便也跟在後頭看熱鬧。
到了林家,族長看到林文和居然不跟林婆子商量就膽大包天自己賣糧食,他當即唬了一跳,立刻招了幾個孩子讓他們去隔壁村地主家去找林婆子。
幾個孩子飛奔着去了。
族長背着手溜溜達達進了院子,沖正在開鎖的林文和打招呼,“文和啊?你娘呢?”
林文和回頭,沖族長笑道,“族長,您來了呀。我娘去幫地主家收麥子了,還沒回來。”
族長板着一張臉,拽着林文和的袖子到背靜處,為了給對方留面子,他還刻意壓低嗓音,“你幹什麼呢?趁你娘不在家,你就偷偷賣糧?你這孩子咋這麼不懂事呢。”
林婆子那是啥脾氣,要是知道兒子瞞着他偷偷賣糧,還不撕了他,這孩子咋想的呀,居然敢拔老虎鬚。
就沖這話,林文和就對族長氣不起來,他也好脾氣跟族長解釋,“族長,我這也是沒辦法。他打開房門,從上面扒拉一個糧袋下來,解開繩子,露出裏面白1花1花,刺人眼眼的麵粉,“我前兒把糧食堆放在這屋,誰知昨天起來發現這糧食全成了麵粉。這麵粉可不能擱,天這麼熱,回頭再生了蟲。”
族長看着這麵粉瞪大眼睛,顯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驚住了。
林家村只有族長家有石磨,平時可以用驢推磨,農忙時只能用人工,林文和這白面肯定不是去他家磨的。
再說了,林家的麥子前幾天剛收上來,怎麼可能幾天時間全磨成了麵粉?
所以這到底是咋回事?族長覺得自己腦子不夠用了,看着這麵粉發傻。
林文和糊弄住族長,便讓開了道,讓陳掌柜看看麵粉。
屋內光線不好,陳掌柜抓了一把麵粉,到外面太陽底下仔細看,又放進嘴裏細細品嘗,這顏色是純正的白,比他們家店賣的細面還要細還要白。這面的味道確實是面味兒,沒有摻雜旁的東西,所以這還真是白面。
陳掌柜有些不確定,指着糧袋,“下面也是這樣?”
林文和攤手,“您要是不放心,可以拿個袋子一點一點倒。”
有些奸商會在糧袋裏摻雜別的東西。
陳掌柜是個仔細人,當即就叫了幾個幫工過來倒麥子,倒了一點,他取一點麵粉細看,品嘗。直到確定這袋麵粉真的沒問題,他才終於放心。
陳掌柜視線又落到碼得整整齊齊的糧袋上,林文和讓他們隨便檢查。
折騰了半個時辰,檢查了五六袋,確定麵粉都是這種精面,陳掌柜終於放了心。
他伸出兩根手指,“這種面,我可以給你七文八。”
林文和還沒有開口,院門就被人從外面撞開,一群看熱鬧的孩子趴在門旁竊竊私語。
林婆子手裏拿着一把鐮刀,跑得風風火火,往常扎得一絲不苟的頭髮被風吹得亂了分寸,頗有些凌亂。與髮絲相襯的是她那雙盛滿怒意的眼睛,赤紅、鼓起死死盯着蘇南珍。瞧這樣子,她竟是恨上了蘇南珍,鐵定以為今兒這出是這個兒媳婦搞的鬼,蘇南珍連連倒退。
林文和擋在她面前,沖林婆子笑,“娘,您快來看看,我們家的麥子全變成了麵粉。”
林家其他人也姍姍來遲,紛紛圍過來。
陳掌柜剛剛打開的幾個面袋還沒紮上,白得刺眼的麵粉吸引他們全部的注意力。
林文和已經三言兩語將事情講一遍,林婆子懵了好一會兒,掐了下自己的胳膊,才確定自家的麥子真的變成了麵粉,她倒是接受得比族長快,麥子變成麵粉已是既定的事實,那兒子想把麵粉賣了,也在情理之中,她瞪了三兒子一眼,立刻沖陳掌柜笑,“陳掌柜,咱家這麼好的細面,你一斤才給七文八,也太少了吧?”
農家人對糧食的價格是時刻關注的,哪怕林婆子這些天一直在地里忙,也不妨礙她跟其他人八卦,她對糧食的價格知道得一清二楚。
陳掌柜是做生意的好手,當即就表示,“這價格已經很公道了,我們店最好的白面收的價格也才七文五,我已經比旁人貴了3厘。”
林婆子樂了,“你那白面哪有我家的好。我家這可是神仙磨的面。”
陳掌柜之前還真不相信這面是神仙磨的,尤其他們一口一個神仙就更加惹人懷疑,心想這家人為了讓白面賣個好價錢,真是會胡編亂造,居然敢拿神仙說事,他們也不怕廟裏的神仙發怒,回頭找他們算賬。
他面上不顯,連連搖頭,價格不能讓。
兩人你來我往好半天,最終陳掌柜才終於勉為其難答應給漲到七文九。
六千多斤麵粉全部賣掉,一斤不剩,林婆子拿到比去年更多的錢,心裏忍不住有些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