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會當鳥
丁文還站在樹枝上發獃,因為他一點都不想當麻雀。
他肚子餓了,還看見樹葉上有蟲子。
然而,他不想吃蟲子。
他的身體是麻雀,但這副麻雀的身體裏還是他的意識啊!
他從小到大還沒吃過蟲子!
也不想吃蟲子!
‘餓死也不吃!’丁文打定主意,他就不想當鳥,真的餓死了,說不定還會變成別的什麼?
丁文用意志力對抗着麻雀身體的飢餓進食本能,他絕不要吃蟲子!
彷彿他的意志感動了什麼。
突然,丁文感覺自己被包裹了。
然後,身體被緊緊擠壓,喘不過氣、骨頭斷裂的痛苦持續刺激着他。
‘我被一條蛇襲擊了?’丁文記得視線的最後,合攏的像是蛇嘴,因為蛇牙的特徵容易識別。
‘也好,反正不想當麻雀,不想吃蟲子。餓死還是折磨,不如得個痛快!’丁文很快意識到,作為一直麻雀被蛇吞進肚子裏,絕對不算痛快。
徹底死亡之前,他的身體不知道被蛇擠斷了多少根骨頭。
死亡是痛苦的,麻雀的死亡也一樣。
丁文意識黑過去時,不確定他還能不能再活過來,如果可以,那他會不會變成……
丁文黑沉的意識,再次有了景象時,看到的事物又不一樣了。
綠色的草地卻變成了紫的,土地黃的特別亮。
這些也就算了,他看見的動物身體竟然是紅的。
一隻兔子在草叢裏,草本來挺深,照常理隱蔽性很強。
可是……丁文眼裏,兔子身體的紅透過草的空隙,看的太清楚了。
‘蛇眼裏的天地竟然是這樣?這可真有意思,看活的東西都是紅的……’丁文順着樹枝往上爬,探頭出了樹梢,看看天空,打量一圈周圍的景象。
蛇眼裏的天地,跟麻雀眼裏的不同,跟人眼裏的也不同。
過去丁文從來沒想過這種問題,現在他才恍然大悟,事物的形態,模樣,顏色,在人眼裏是一種狀態,在鳥眼裏是一種,在蛇眼裏又是一種。
那麼,天底下那麼多活物,它們眼裏的事物到底有多少種狀態呢?
哪一種能算事物的真實狀態?
丁文覺得這些問題想着,可太有意思了……
不過,他顯然不知道應該怎麼當一條蛇。
鷹很愉快的告訴了他。
鷹急速飛掠而過,鉤子似的爪毫不留情的刺進蛇的身體,任憑蛇身如何極力扭動,試圖反擊,卻偏偏夠不着!
‘以前我抓着蛇七寸,蛇就是這種絕望無奈的感覺啊……’丁文知道再掙扎也沒用,他以前沒少逮過蛇,抓對了位置,蛇就是咬不着,顯然鷹的捕蛇經驗比他豐富的多,抓的很准。
而且鷹還很乾脆的給了他一個痛快。
然後,鷹怔了怔……
丁文的意識中又亮起了光,他已經適應了,知道自己變成了鷹,準備用鷹的眼睛好好看看世界,到處飛一陣子也是不錯的體驗。
丁文的眼睛剛睜開,就看見一支箭。
來勢極快,不等剛睜眼的丁文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就已經中箭。
一個精壯的年輕男人高興的飛跑過來,眼裏只有捕獵收穫的喜悅,對於鷹那生命消逝時迅速黯淡的目光習以為常的毫不在意。
年輕男人剛要抓起獵物,突然怔了怔……
丁文的意識中又亮起了光,眼中的景象終於變的熟悉了,這是人視野中的天地。
丁文打量了身體片刻,試了試,發現這具身體裏的星能很弱,肌體的強壯程度別說跟之前的地界混沌體比較了,還遠遠不如他本來的身體。
丁文試着奔走挪移,揮拳扭腰,片刻,嘆氣說:“太弱了,力量差動作慢,沒有修鍊的身體就是這樣嗎?這麼弱的星能根本用不出絕技。”
丁文過去修鍊的經驗告訴他,領悟的再快,普通的身體要修鍊出星能圖也需要些時間,不過……
‘那少年學的心決在鍛煉肌體上的效應比我學的厲害,可能不用一年就能練出星圖,至少能使出紅淵決。’丁文拎起老鷹,背着弓箭回了他的新家。
一座小木屋。
這獵戶孤身一人,父母早些年死於瘟疫,平時就靠捕獵為生,家裏掛了不少風乾的獵物。
很少有人花錢買,大多是用別的糧食和菜交換。
獵戶因為受村霸欺壓,就住到遠離村子的地方,位於距離沉默嶺東面不遠的山腳下。
沉默嶺外的大火沒有燒到這裏,獵戶知道那種火勢必然有沒逃出來的野獸,大多會被燒焦,卻也會有燒傷跑出來火區的現成便宜,不料碰見一頭鷹……
於是這獵戶沒有瞭然后,丁文卻從鷹又變回了人。
丁文不想在這裏當獵戶,但這人太弱了,他覺得至少得練出星圖,才能出去。
外面的世界還沒看到,卻已經給了丁文很複雜、很危險的印象。
‘等我練出星圖,到村裡替你討回公道,我能做的就這麼多了。’丁文還是有些歉疚的,願意為這獵戶做點什麼。
屋裏食物現成的,丁文每日只管練功。
沉默嶺少年的心決之厲害超乎他想像,星能積累的速度之快,根本不是他自幼修鍊的心決能比。
丁文從小練的是劍,獵戶這裏沒有劍,他就用木劍,招式及應用變化對他來說,早就刻進了靈魂里,需要鍛煉的是獵戶的肌體。
許多動作他以前可以隨手施展出來,而獵戶的肌體支撐不起那麼大的力量變化,也不具備那麼靈快的動作反應。
丁文自幼練的叫紅淵決,真正的絕技說起來就兩招,練起來卻非常難,因為招式的基礎取決於看似普通的基礎動作,自身的實力越強,招式的威力也越強。
憑獵戶的底子,丁文不敢指望短期內能練出紅淵決的全部招式,但求練出星圖能使出三招即可。
村裡沒人過來,獵戶只有換東西才去村子裏,丁文練功倒是清靜。
只是這般每日苦練,越練丁文越覺得鬱悶。
他苦練十幾年了,好不容易小成下山,現在重頭再來一次?
‘如果是被厲害點的人殺死就好了……’這念頭剛浮起來就被丁文自行否定。‘這就是奪體,情非得已無法可想,存心這麼做不就成了玄女那樣的惡毒壞人了!’
丁文想起玄女、以及追殺玄女的那群人就憎惡,即便沒有他師父的教導,也絕不想變成那種人。
於是,繼續咬牙苦練。
這麼一晃三個月過去,這天丁文感覺到體內一處處星位全都充盈了彩光,內視查看就如星空圖那般奇妙。
星圖是修行者的基礎境界,也就是能儲備和運用星能,進入這道門,才能談論運用絕技的后話。
練出了星圖,獵戶儲備的食物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丁文不做逗留,收拾了出發去村裡。
‘先替你討還公道!’丁文一直記着這獵戶遭遇的不公,進了村也不覺得陌生,獵戶對村莊的熟悉,就成了丁文的熟悉,只是這種熟悉又隔了一層紗似得,總不似丁文自己原有的記憶那麼親切。
於是,獵戶記憶里怨恨的人,丁文看來只是第三者立場上好壞喜惡的評價準則,而沒有那種切身入骨的恨意。
一片田地里不見有忙碌的身影,丁文徑直進了片地,隨意摘成熟的菠菜丟進背筐。
摘了一會,終於有個身影飛跑着過來。
丁文就等着有人發現,因為這片田地本屬於獵戶,卻被村裡人各種手段霸佔,把他逼走。
丁文當然不準備在這裏紮根生活,卻不準備便宜了欺壓獵戶的主謀。
來的是個女人,丁文邊摘菠菜邊招呼說:“喲,二嫂。”
那女人膚色黑黃,看清是獵戶時目光就變的有些複雜,這時打量着他,嘆了口氣說:“村裡正好有事,人都在場子裏。你缺什麼吃的趕緊多摘些,快點回去別讓他們給碰見了。”
那女人說著,麻溜的彎腰幫忙摘了起來,邊自朝村裡看。
這片菜地如今是她家的,獵戶記憶里跟二嫂交集不多,丁文也沒料到會有這狀況。
“我摘的是你家菜地呢二嫂,你不喊人來趕我,還幫忙?”丁文不怕人凶他,眼下這狀況讓他怎麼按計劃找碴啊?
那女人自顧彎腰摘菜,忙裏偷閑也只顧得往村裡看,唯恐有人看見,嘴裏說著:“地是你的地,我也知道家裏那口子不對,但你知道老大的脾氣,我家那口子本來也不圖你的地,但他哥發了話他敢說不?我一個女人家更說不上話,你往後真缺吃的說一聲,我送村子外頭給你。你這要讓人瞧見了,老大哪能罷休?他早就說你留着是禍害,我家那口子說你不敢生事,又說還指望你弄點野物換換胃口,老大才沒找你麻煩,你說你這不是自己往刀口上撞么……”
那女人絮絮叨叨的說著,聽的丁文一陣鬱悶,這情形他的計劃必須調整了。
那女人幫忙摘了許多,然後就忙着催他說:“快回去吧!村裡最近忙,仙派的人在這鑄劍,我得趕緊回廚房。”
“二嫂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那女人自然不會料到丁文是來找事的,心急火燎的回去忙了,丁文背着滿筐菠菜徑直去了村子廣場。
玄女曾經說過,沉默嶺以東的萬里之地都是大晴仙派的地方。
丁文去到廣場,村裡人都以為他拿獵物來換菜,不見他拿獵物卻見背了菜,就以為已經跟廚房換好了,也就沒人搭理他,自管忙乎。
搬桌子的,搬椅子的,還有把洗乾淨的布往廣場地上鋪的,擺碗筷倒酒的,端菜端湯的……
一村子的人忙乎着招待的,只有八個大晴派的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