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燭火搖曳的的房內，洛煊頗為擔憂地看着溫離道：“清陌都昏迷了三天了，怎麼還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溫離難得地嘆了口氣道：“阿清她這是一下法力損耗過多，身體受不住，同她從同雲回來那次一般。不過她這次卻是更為嚴重。何時能醒來，我也不甚清楚。”

洛煊不說話了，垂下眼瞼看着白清陌面具下半張蒼白的面龐和了無血色的薄唇，心下酸澀蔓延一片。

溫離苦笑：“也不曉得平時這般聰明的阿清遇上你的事便這般容易犯傻，為了給你報仇，廢了這麼多法力砍了個銅牛。”

洛煊心下更沉，別開臉艱澀道：“她一直都很傻。”

溫離唇角勾起笑道：“我看你們當真是愛慘彼此了。也不曉得你們只認識了這點時間，感情如何這麼深厚的。你也不像是個這般輕易就動情的人，可見阿清確然是有點本事。”

洛煊牽起一絲略帶苦澀的笑意：“我覺得我好像已經認識她許久……便像是，久別重逢。”

溫離輕輕撞了下她胳膊軟聲嗔道：“好了，知道你們恩愛，就別在我這孤家寡人面前秀了。這幾日你也莫要太勞累，別忘了你也有傷在身，你為了阿清太過操勞，阿清醒來了是要罵我的。”

洛煊看了眼自己包了幾層的手掌和腳，不置可否。

熹微的陽光柔和地傾瀉屋中，灑到床上玉人白皙的面龐上，白清陌長睫動了動，輕輕哼悶一聲，洛煊連忙握住她的手，用已經微微沙啞的嗓子柔聲喚她：“清陌？清陌，醒一醒，清陌？”

白清陌軟乎乎地小小地嘟囔一句：“煊兒……”帶了些朦朧的昏沉，她摸索着握住煊兒的手，卻是握到了包紮的繃帶，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蹭的便要坐起來。

那日煊兒鮮血淋漓的手掌猛地闖入腦海，她怕得牙齒打顫，剛想挺起的身子被洛煊扶住，聽得洛煊好笑道：“慢點，這般急做什麼？我又不跑。”

白清陌靠着床頭坐起，掙扎着要去抓洛煊的手看看仔細。洛煊無奈，只得將自個包得里三層外三層的手遞了過去，白清陌小心翼翼地捧住，眼淚接着便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直接打濕了大片雲被。

溫離十分自覺地退後幾步在旁邊一聲不吭，做擺設做得很是稱職。洛煊見自家小姑娘醒來便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時有些無措，只得伸手想去給她擦擦眼淚，誰料一抬手白清陌哇地一聲哭得更響了。

洛煊徹底不知所措了。她好像還沒見過白清陌哭得這般凄慘，印象中白清陌至多也只是掉幾回眼淚，很少哭出聲來。只是這次當真是哭得徹底，像個無賴的小孩兒，直接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清陌，別哭了。好不容易醒了，哭什麼？我還沒好好看看你呢，就把臉哭花了，都不好看了。”洛煊拿了個手帕給她擦眼淚，白清陌卻是一點都不配合，任性地躲開手帕，抱着洛煊哭得身子一抽一抽。

洛煊忽然意識到，她的人像是真的在害怕，怕得厲害了。她只得將像是小了幾千歲的小哭包摟進懷裏柔聲安慰：“好了清陌，不哭了，我在呢，不害怕啊。”

白清陌哭了許久才抬起頭來，一張小臉滿是淚痕，捧着洛煊的手可憐巴巴地問：“疼嗎？”

洛煊搖頭道：“不疼，過幾天就好了。”

白清陌撅嘴搖頭，眼淚又要洶湧：“你騙我，怎麼可能不疼。煊兒，你壞死了，你嚇死我了……”

說著又嗚嗚嗚地哭了起來。洛煊徹底沒轍了，只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還好意思說？你先前受了這麼多傷，我不害怕？你再哭哭看？要不要我也同你哭一哭？”

白清陌啞口無言，想像了下煊兒在她面前哭的模樣，還沒想自己便已心疼得不行，拚命搖了搖頭表示不哭了。

洛煊這才鬆了口氣，下意識地想去揉揉她的腦袋，看了看自己的手只得作罷，只橫嗔了她一眼道：“多大歲數了就知道哭，不知羞。”

白清陌頓時委屈了：“你嫌棄我啊。”

洛煊：“……你應該沒磕到腦子吧？”

怎麼昏了這三天醒來便變得這麼幼稚了呢？

算了，她好像一直都挺幼稚的。洛煊扶額，繼續好脾氣地哄道：“不嫌棄，你是我的人，我如何嫌棄？”

白清陌靠在她懷裏哼哼唧唧地蹭來蹭去，還咕嘰打了個哭嗝。

洛煊扯了扯她腮幫子道板了臉道：“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以後再敢隨便用那勞什子火和那什麼劍試試？每次用完了就得昏上個幾天，真把自己當什麼角色了么？你再胡亂用什麼燃命之技，我讓你三天下不來床。”

當然，最後一句虎狼之詞，顧及溫離還在旁邊，她說得很輕。

白清陌一臉哭唧唧。洛煊冷哼一聲，又道：“先前我還沒發現你是個傻的。那銅牛又不是什麼活物，也至於你費這般勁去砍它？你自己說，是不是傻？”

白清陌哼唧：“誰讓它欺負你！活的死的都不行！膽敢傷你的，我都不會放過！”說著呲了呲小白牙，一臉奶凶。

同她那日陰冷霸道的戾氣不同，現下她的兇巴巴的模樣多是撒嬌的意味。洛煊好笑地將人兒抱到懷裏哄：“以後不許衝動了。你一衝動，也嚇死我了。你可知你又昏了三天。”

白清陌傻乎乎地摸了摸腦袋張大了嘴巴：“我又暈了三天？”隨即悻悻耷拉了腦袋咕噥道：“那我也忒沒用了些，用個軒轅劍便昏迷這麼久，以後可怎麼辦？”

洛煊又扯了扯她臉道：“沒有以後，以後就不許用了。”

白清陌委屈地嘟了嘟嘴：“可是我要保護你啊！不行，我得加緊恢復了。就這般弱雞模樣，費勁死了。”

洛煊見她重點已經完全歪了，實在忍不住彈了她個腦崩，誰知白清陌被彈了之後一臉嚴肅地拉了她的手道：“你手受傷了就別彈我了，要是生氣就踹我……不對，你腳好像也受傷了……”

洛煊：“……”她真的懷疑她凝了個劍把腦子凝傻了。

白清陌這才想起來，俯下身去掀了她裙擺道：“你腳如何了？我看看。”

溫離沒眼看，輕手輕腳地出去了。

她怕再呆下去，渾然不覺的白清陌就要將洛煊扒光了。

洛煊被她捉了腳踝，面上微微泛紅，收了收腳道：“做什麼？不需看了，沒什麼大礙。”

白清陌不滿地嗔她：“怎麼，莫非你還害羞么？同我還有甚好害羞的？你還給我按摩過腳呵我痒痒呢，我說什麼了么？”

洛煊被堵得語塞，只得乖乖任白清陌將她的腳抬起來放到了床上，她也面對了白清陌，卻是難得的有些臊意，偏開頭不去看她。

白清陌小心翼翼地將洛煊的靴子脫下，白襪底下，白色的繃帶纏了一層又一層，白清陌看得心底發痛，眼角一酸又險些落淚。洛煊見狀連忙將腳收了回來，道：“沒關係的。溫離已經給我上過了葯，幾天便能好了。”

白清陌鄭重其事地說道：“那這幾日你都不許下床，我來伺候你，聽到沒有？”

洛煊噗嗤一笑：“那可不行。我還有事要做，不過燙了幾個泡，未免太過小題大做了。”

白清陌哼了一聲，伸手去撓她胳肢窩道：“我說是就是。答不答應？嗯？答不答應？”

洛煊本就側着身子，被她這一推便被推倒在了床上，手上包紮了又不好推拒，白清陌抓她手抓得嚴實，她險些綳不住要笑出來，只得服軟道：“好了好了我應你。應你便是。別胡鬧了，快起來。”

白清陌這才放過她，洛煊面色潮紅，水眸似嗔非嗔地看她道：“你當真沒良心。我在此處照顧了你三日，你便是這般待我的。我不同你好了！”

白清陌沒臉沒皮地蹭進她懷裏嚶嚶兩聲：“那以後這幾日換我照顧你好不好？定將你照顧得白白胖胖的。”

“你敢！”洛煊覷她。白清陌嘻嘻地笑。洛煊寵溺地伸手颳了刮她鼻尖，道：“幼稚鬼。”

白清陌臉上還帶着淚痕，跟個小花貓一般。洛煊見溫離不在房中了，也放心地將她面具取下來給她擦臉。白清陌憐惜她手上有傷，接過手帕自己擦了會兒，面上這才能看少許。

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白清陌戴上面具喚人進來。溫離這才背着小藥箱堪堪進來，目光狹促地看了兩人道：“可算是膩歪完了？”

洛煊面上還有些紅，坐在床上不理她。溫離坐過來道：“我來看看阿清。”說罷給白清陌診脈，臨了，笑盈盈道：“阿清的身子沒什麼大礙，這幾日補補氣血就好。其餘傷皆是皮外傷，阿清你體質特殊，已經好得差不多，其餘便無甚大事了。”又看了洛煊道:“倒是你，該換藥了。”

白清陌頓時面色不善急沖沖接了句：“我來。”

溫離笑得意味深長。

最後，白清陌拿了葯，將溫離趕出了房間。

門砰地一聲在面前關上，溫離哀嘆一聲，自己好一個工具人。

屋內，白清陌面色凝重地一圈一圈將洛煊手上的繃帶解開，最後露出手掌時，她好不容易停住的眼淚又止不住了。

洛煊輕聲嘆道：“還是我自個來罷。”說著便要去拿藥粉，白清陌兇巴巴地護好，淚汪汪地看了她，像只受了委屈又護食的小狗。

紗佈下的手掌血紅一片，燒破的燎泡皆黏在一處，血肉模糊得看着十分嚇人。因了溫離的葯的緣故，掌心已長出一層粉紅色的新肉，柔嫩萬分，讓人幾乎不敢觸碰。

這是她心尖尖上的人，就在她眼皮底下，受這般折磨。白清陌此刻便像是心底有鈍刀拉扯，痛得淋漓。手不住地發顫，神經緊緊崩着，她覺得她快要瘋了。

她手一歪，把藥粉灑出些許，終於撐不住，嗚嗚哭出了聲。

她覺得洛煊一定好疼好疼，她恨不得去替她承受這份疼痛。

洛煊不忍心看她如此，伸出另一隻手輕輕捂住她的眼睛道：“別看了，清陌，別勉強自己。”

白清陌搖搖頭，堅持着繼續上藥，藥粉灑在掌心，撕心裂肺的痛楚。洛煊咬緊了牙關，額頭滲出一層細密冷汗，卻是未曾哼叫一聲。

白清陌覺得，現在的每時每刻，都像是在對自己的凌遲。

兩個手掌上完了，白清陌接着將方才看過的腳拿起來放到膝蓋上，開始解紗布。洛煊不甚自在地往回縮了縮道：“還是我自個來罷。萬一捂得久了，有什麼味道，你怕是要嫌棄我。”

白清陌瞪她一眼：“我還嫌棄你？”說著不由分說地將紗布解開，露出裏面白皙的腳背。

洛煊完全是多慮了，近乎完美的玉足沒有半分異味，只有洛煊身上極淡的體香。只是腳底那一串血紅的燎泡還是刺痛了白清陌的眼眸，她心疼地輕輕捧住她愛人的玉足，心底的疼痛幾乎要將她吞噬。

“很疼吧。”她哽咽着說，這樣的燙傷，走在地上一定很痛，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尖上一般，白清陌心都快碎了。

洛煊本來自己的腳被她抱在懷裏就有些羞澀，聽得她這般說，也只能寬慰她道：“不疼，過幾天就好了。”

白清陌紅着眼睛“兇狠”地看她一眼道：“好之前不許下床，聽見沒有！”

洛煊無奈應了：“好好好，都聽你的。”

白清陌這才面色稍微緩和，紅着眼圈給她上藥。

腳心比掌心敏/感得多，除卻疼痛，還有些微妙的感覺，洛煊甚至面上有些泛紅，手下緊緊抓着床單，竟是難得地泄出了幾聲軟綿綿的呻/吟，聲音軟得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白清陌只當她是疼得，眼睛一紅又要落淚。

好不容易上完了葯，白清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委屈巴巴地抱了洛煊的胳膊晃啊晃道：“煊兒你以後不要受傷了好不好？我好心疼啊。”

洛煊冷眼覷她：“你說得倒輕巧，你受的傷不比我多得多？”

白清陌搖搖頭認真道：“我皮糙肉厚的受傷慣了，你不一樣，你是我心尖上的人，我不許你受傷。”

洛煊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你以為我這長平郡主是白當的么？再者說了……”她勾起手來彈了她個腦崩：“誰說你皮糙肉厚的？你除了臉皮厚點，其他地方也是嬌弱得很。不然怎麼我一碰，反應便這麼大？”

白清陌曉得她說得什麼，面色瞬間紅了半邊，小聲道：“別說了！”

洛煊面色稍有緩和，輕輕將她靠入懷中道：“清陌，你也是，我不想你受傷。所以我們以後都要好好的，好不好？”

白清陌點點頭，目光有些迷離地抬頭看她，一時心旌曳動，有些忍不住地就要抓着她胸口的衣襟吻上去。

卻是氣氛正好之時，門口傳來幾聲重重的敲門聲，生生將屋內的旖旎氣氛驅趕得一乾二淨。

白清陌甚是不悅，但還是不甘地收回了心思從洛煊懷裏退出來，整理好衣襟冷聲道：“進。”

尹扉白應聲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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