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回 探路
到了山澗的前方,那山民支吾着道:“前面就到哩,俺就不去哩。”
易師真看了看前面,一條不算太寬的山澗從北方的一座山谷中流出來,那山谷大樹參天,遮天蔽日,的確陰氣沉沉。
他看了一眼山民,沉聲道:“再給你加十兩銀子,把我們帶到那山谷毒瘴的前面,你就可以走。”
山民眼睛瞥了一眼他,然後畏畏縮縮地看了一眼遠處的山谷,咬了咬牙,點頭道:“好,俺給你們帶路。不過你們可別騙俺,說句不中聽的,這裏是俺們的地盤。”
易師真冷笑一聲,道:“少不了你的!”
他心中暗嘆,這裏的山民果然蠻橫,替人幹活也帶着威脅僱主的語氣。
話不多說,眾人開始沿着山澗往上遊走,這山澗衝出來一道不到三尺的小溝,裏面的溪水倒也十分清澈,亮晶晶地沖刷着溪水裏的山石,飛濺着潔白的水花。
熊蹯走着走着,忍不住好奇,撅着屁股到山澗旁邊,捧起一些水,然後試探着喝了下去。
易師真停下來,眼睛一轉,然後焦急地喊道:“別喝,那水裏有毒!”
熊蹯嚇得一屁股跌坐在澗邊,抬起脖子,臉色煞白,顫聲道:“秀才,你說啥?”
高人等拿竹竿敲了易師真一下,笑道:“別聽他瞎說,這水裏的毒早就沒了。當初莫應發只是投了幾天的毒,後面這裏的人就被嚇怕了,不敢再來挑水喝了。不過前幾天老夫親自察看過了,這溪水的毒早就被沖走了。”
熊蹯摸了摸頭上的冷汗,一邊罵道:“死秀才,嚇死我了,還以為沒跟着你賺錢就嗝屁了。”
然後他繼續捧了一把溪水,對他們說道:“你們要不來試試?味道有點怪,但是的確咸津津的,還算不錯。”
蘇合香明顯動了心,正想過去,卻被易師真一把拉住,道:“合香,別聽他的,喝生水是要拉肚子的。”
熊蹯撇撇嘴道:“放屁,以前趕路的時候,不也是喝的山泉水嗎?”
易師真道:“那是沒辦法,你現在明顯屬於饞。”
然後他又奇怪地嘀咕道:“你現在怎麼越來越饞了,以前不這樣的呀?”
蘇合香也點頭道:“以前胖二哥吃飯都吃不了多少,有什麼東西都讓着我,可是現在胃口好了很多,人也變得饞了,哼,胖饞貓!”
易師真忽然心裏一動,看向高人等,高人等表情嚴肅地點點頭。
他心中暗道不好,這恐怕是巨熊族要開始展現天賦的開端,等熊蹯胃口一開,體型便會成倍增長,然後變成熊三叔那樣高達三丈的巨人,如此一來,誰都瞞不住了。
雖然他心裏清楚,但這事不能明着跟熊蹯說,否則他天天擔心自己,也會成為一種心病。
於是他故意開口罵道:“死胖子,走吧,就你耽誤大家的時間!”
熊蹯將手裏的溪水一飲而盡,拿手抹了抹嘴,砸吧砸吧幾下,意猶未盡地爬了上來。
沒走多遠,易師真就發現了這山澗的不尋常,在山澗兩旁生長出一叢叢的暗紅色的灌木,不但是花葉是暗紅色的,連枝幹也是暗紅色的。
就在這時,蘇合香湊上來輕聲急促道:“秀才哥,鐵靈芝閃起來了!”
易師真低頭一看,果然,鐵靈芝像是很興奮,一會閃着金光,一會閃着紫光,一會又閃出紅光,不斷地變換着,如同三頭小獸在鐵靈芝裏面打鬥一般。
易師真心中納罕,他從來沒見到鐵靈芝變成這幅樣子,看來這毒瘴森林中,肯定有不同尋常的異葯,並且不止一種!
那山民走在前面,全神貫注地盯着前方,生怕有什麼山鬼來吃他,也沒注意後面易師真等人發現鐵靈芝的異狀。
易師真悄悄拿衣裳蓋住鐵靈芝,就在這時,他忽然聞到了一股怪味,說道:“等一下,你們聞到了沒有?”
蘇合香捏着鼻子道:“秀才哥你反應也太慢了吧,我早就覺得臭的不行了。”
熊蹯忍不住罵道:“肯定是哪個混蛋在這裏拉了屎!要麼就是野獸拉的!真晦氣。”
這時高人等抽動着鼻子往山澗旁緊走兩步,拿着手裏的竹竿撥開那些暗紅色的灌木,然後帶着無奈的口氣說道:“熊胖子,晦氣的時候還沒來呢!”
眾人齊齊往山澗里一看,只見一具屍體泡在了溪水中,已經腐爛發臭了,上面爬滿了白色的蛆蟲,還有大頭綠蒼蠅嗡嗡地飛來飛去。
易師真他們一臉惋惜地看着熊蹯,熊蹯想起剛才喝的津津有味的溪水,扭頭“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那山民看着泡在水裏面目腐爛的屍體,嚇得大叫一聲,拔腿就回跑,攔都攔不住。
易師真在他身後大喊:“喂!回去找人來抬回去埋了!我出錢!!”
熊蹯還在一邊嘔吐,易師真皺着眉頭看着這具已經泡腫了的屍體,仔細觀察他的身材和身上的衣服,然後沉聲道:“是莫應發。”
高人等和蘇合香紛紛皺眉,蘇合香道:“他不是中了月華涎毒嗎?”
高人等道:“估計是他到處找水喝,又不知道路在哪裏,瘋瘋癲癲地亂跑,跑到這裏,看到這山澗的溪水,就撲了進去,沒想到被淹死了。”
易師真搖搖頭道:“不是被淹死了,是活活被水撐死的,這溪水太淺,淺得人躺下去都淹沒不了頭,怎麼會淹死?”
蘇合香有些后怕地說道:“那月華涎真的有那麼恐怖?”
高人等點點頭道:“現在你知道你的百毒不侵體質有多麼驚為天人了吧?老夫敢說,如果其他天命坊藥師要是知道了有你這種體質,絕對和爭奪易秀才的鐵靈芝一樣起勁。”
易師真點頭道:“所以你以後絕對不要輕易泄露自己的秘密,否則後患無窮。”
緩了一會,他說道:“走吧,繼續往前走,今天咱們是來探路的,至少要把進入毒瘴前的一段路給探明白了。”
熊蹯彎着腰,頭也不抬地罷罷手,道:“你們先走吧,讓我再吐一會。”
易師真微笑道:“好吧,那你就慢慢和莫應發的屍體談談心吧!”
“等一下!”熊蹯艱難地直起腰,抹了抹嘴,“還是一起走吧,我怕他跟我談不到一塊。”
易師真他們哈哈大笑兩聲,繼續往前面走。
山澗邊的暗紅色灌木也越來越多,顏色也越來越深,到了臨近毒瘴的地方,慢慢變成了紫黑色,十分奇詭。
前面就是瀰漫著毒瘴的山林,雖然沒有一條明顯的界限,但是他們隨着周圍植物顏色的變化,也十分清晰地感受到前方就是毒瘴里的世界。
易師真感到很奇怪的是,這裏的確沒有很重的濕氣,腳下的土壤都還算比較乾燥,只是這裏的樹木葉子頗大,遮住了陽光,枝葉的顏色也偏深,加上灰黑色的毒瘴,可以說前方的山林是白日夢魘,走進去就如同墜入了另外一重恐怖夢境。
易師真看着自己手裏如跑馬燈似的變換顏色的鐵靈芝,試探着說道:“要不,往前走走?”
高人等搖頭反對道:“不行,今天我們沒做準備,進去了反而無益。”
蘇合香緊緊地拉着易師真和熊蹯,也說道:“是啊,秀才哥,咱們連火把都沒帶,還是回去吧!”
易師真往熊蹯的臉上一抹,舉起手掌,露出一層汗水,道:“有熊胖在,還擔心沒火把?”
熊蹯也吭吭哧哧地道:“那就去看看,他娘的,今天的晦氣都用光了,肯定沒其他毛病了!”
高人等笑道:“那可不一定,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人的晦氣是用不完的!”
熊蹯罵道:“老子看就你個死老頭子最晦氣!”
他說著往周圍的紫黑色灌木一扯,一折,折下來許多紫黑色的樹枝,然後捋掉枝葉,抽出幾根細小的枝條捆起來,然後撕下自己的一截衣裳,往頂端綁了幾圈,一個簡易的火把就做好了,還挺像模像樣。
易師真稱讚道:“熊胖好手藝啊!”
熊蹯一樂:“那是,爺可是出了名的心靈手巧。”
蘇合香忍不住笑道:“下回讓你去街上賣藝,一個大胖子當街表演飛針繡花,肯定比什麼胸口碎大石好看多了,也賺錢多了!”
熊蹯白了她一眼:“真要窮到那份上,也不是不可以!”
易師真將手上熊蹯的汗塗到那截衣布上,然後熊蹯自己拿着往頭上和脖子上擦了擦,接着高人等摸出一個火褶子,呼地一下點上,火把熊熊燃燒,周圍頓時就亮了起來。
易師真看了一眼周圍,四周的植物在火光下依然顯得暗沉,他們猶如遊盪在一片僵死的山林之中,周圍安靜得連個蟲叫都沒有,活像一場噩夢。
“走吧。”
易師真當頭就往前面走去,熊蹯他們趕緊跟上。
易師真把鐵靈芝舉到身前,一邊拿它當另一個火把,一邊用它當嚮導,幫他指引方向,進了這個地方,猶如墜入了一個黑暗的地窖,什麼都看不太清楚,更加難以辨別方向。
同時,他也感受到了一股陰冷的寒氣,侵入肌骨,這是一種連火焰都無法驅散的寒氣,蘇合香冷得不知不覺地躲在了熊蹯的腋下,熊蹯邊舉着火把,邊摟着她往前走。
幸好,周圍的毒瘴像是怕火,緊緊圍繞在他們四周,卻無法逼近,他們猶如黑夜深海里的一艘孤燈小舟。
就在這時,“呼”地一聲,熊蹯手裏的火把劇烈搖晃起來。
易師真猛地回過頭去,急道:“怎麼了?什麼情況?”
熊蹯笑道:“你膽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了,不就是一陣山風嘛,至於嚇成這樣嗎?”
高人等沉聲道:“不是山風。”
話音未落,只聽得旁邊忽然一聲大吼,熊蹯嚇得手一抖,把火把丟了出去。
所有人朝着聲音發出來的方向看去,卻什麼也沒看見。
熊蹯立即俯下身,把火把撿起來,然後沉着臉把火銃抓在手裏,點燃火繩,朝着吼叫聲音傳來的方向放出一銃!
“轟!”
只聽得樹枝被打碎的聲音,火銃的火光一閃,前面連個火花都沒冒出來,就熄滅了。
易師真震驚地看着前面,他還擔心熊蹯的火銃一轟,會像以前那樣,引發前面大火,可現在就像一銃轟在了水裏,連個火花都沒見着就滅掉了。
別人不知道熊蹯火銃的厲害,他們可是知道他火銃里的鐵彈丸都被熊蹯抹上了汗液,一轟出去燒起來的火焰連水都澆不滅,除非用沙石埋起來才能熄滅!
這山林的樹木到底是什麼東西,竟然連這種火都點不着?
就在這時,四周都傳來野獸的吼叫聲,易師真他們急忙環顧四周,可脖子都快搖斷了,也沒看見野獸的影子。
難道,真的是山鬼?
就在野獸的吼叫傳來的同時,熊蹯手裏的火把再次劇烈搖晃起來,然後在他們猝不及防的瞬間,“呼”地熄滅了!
霎時,伸手不見五指!如掉冰窟,如墜深淵!
“跑!”
一聲吶喊在黑暗森林傳盪開來,然後是無數樹枝顫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