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高人等
“嘭——”
熊蹯一拳錘在老頭的後背,老頭一個趔趄,臉朝下摔倒在地,摔了個狗吃屎。
熊蹯怒道:“老東西,你要是再老不正經,今天老子非打掉你的牙!”
躺在地下的老頭帶着吃痛的哀聲求饒道:“小兄弟,要不給小姑娘貼個膏藥吧!老夫行走江湖幾十年,人品極好,膏藥保證沒問題!”
易師真連忙制止了熊蹯,看到蘇合香的臉色好一點了,才去把老頭扶起來,嘆了口氣道:
“老頭,你這麼大年紀,至於嗎?對了,還未請教高姓大名?”
老頭再次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咳嗽了兩聲,道:“還是讀書人懂得禮數,不像這莽漢無禮。”
熊蹯冷哼了一聲,走到了蘇合香身旁,察看她的狀態。
老頭毫不在意身體的污漬,仍一臉傲氣地說道:“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湖人稱摸骨測字算命第一人,妙手回春真聖人,高人等是也!”
“什麼?你還要高人一等?”熊蹯說著擼起袖子就上來揍他。
嚇得老頭趕緊道:“不是高人一等,是姓高,名人等。”
“熊胖,別鬧了!”易師真制止了他,皺了皺眉頭,“高老頭,你老是這麼不正經,難怪要挨打,我都想動手了。”
他又看向高人等手中抓着的幌子,頓時覺得幌子上的每一個字的旁邊都標着一個“假”字。
蘇合香臉色好了點,也跟着冷笑道:“誰讓你為老不尊,活該!”
易師真心思一動,想趁他不注意,伸手抓向高人等手裏的鐵靈芝,可高人等這個時候偏偏反應敏捷,往後一退,把手一縮,吹鬍子瞪眼睛道:
“怎麼,光天化日之下你們還想劫道嗎?要命一條,要錢沒有!”
易師真又看了一眼鐵靈芝,說道:“你讓我說這東西的名字,我確實不知道,但看你窮得叮噹響,給我娘的錢也肯定沒幾個。這樣吧,這東西我不認識,自然有人認識,他也知道這東西是我娘胎裏帶來的,咱們找他去求證一下。不信的話,你可以當場去問問他。”
高人等眼神一凝,難得擺出認真的樣子,說道:“哦?誰還能認得出?”
易師真把手一指東邊,口中說道:“就是蘄州四大名門之一的顧家,顧老夫子!”
他們隨着易師真的手的方向看去,可他們的眼神全部一怔。
易師真也看到了,拔腿就跑,邊跑邊喊:“快,走,去滅火!”
只見東邊的山林深處,原本是顧家設立的私塾的地方,冒出來一股濃煙,衝天而起,染黑了半邊天。
熊蹯怕高人等跑了,也拉拽着他往東邊跑去。
好不容易跑到了地方,高人等被熊蹯拖得氣都接不上來了,不斷哀求道:“你慢點,老夫要駕鶴歸西了!”
易師真第一個趕到,他看着曾經的顧家書院燒成了一把旺火,眼睛裏全是跳躍的火焰。
“夫子!”
易師真往火里跑去。
“快,攔住他!”
卻是高人等疾聲驚呼。
熊蹯反應最快,一個箭步衝上去,攔腰攬住手舞足蹈的易師真,他吼道:“你別進去,火這麼大,救不了人,你自己也得死!”
蘇合香隨後也趕到,她也十分震驚,但看到熊蹯和易師真,也勸道:“秀才哥,你別急,也許夫子不在裏面!”
易師真聽到這句話,冷靜了下來,轉而想到他在離鄉趕考之前,對自己的一番交代,似乎他預料到有什麼不測,說不定真的提前避開了。
這時,高人等走了過來,拍了拍易師真的肩膀,把手裏的鐵靈芝遞給了他,安慰道:“小兄弟,我信你了,這東西物歸原主。”
易師真抓着鐵靈芝,想起顧老夫子的一番話,再看向眼前燒得“噼啪”響個不停的顧家書院,心裏十分難受。
顧家書院是他從小到大生活的最開心的地方,他家裏窮,他爹給人看病掙不了幾個錢,往往還要倒貼,顧老夫子不嫌棄,把他收入門下,還十分關心他。
他在這裏,如魚得水,十分快活,還有顧老夫子的關心照顧,還認識了熊蹯和蘇合香這樣的朋友。顧老夫子從來不在意學費,他們倆要不是家裏還有個老嬸娘要養活,也不會輟學。
顧老夫子可能不在這裏,可他的精神家園卻燒掉了,還有那個藏着很多有意思的書的書閣,很多書他還沒來得及看呢,現在都在烈火中化成飛灰。
火光照亮了他們的眼睛,將他們的臉頰燒得紅彤彤的,他們看着火海里的殘垣斷壁,安靜下來。
“是誰!?”熊蹯突然一聲大喊打破了寧靜。
易師真連忙向四周看去,只見隔着幾十丈遠的那片竹林里,有幾個人影在晃動。
他們躲在火焰照不到的陰暗處,火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扭曲。
易師真雖然看不到他們的面目,卻總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藥典不在這裏,要不要將他們殺了,以絕後患?”一個尖銳的聲音說道。
“那本什麼志怪錄已經燒掉了,他們也沒看到我們,算了,別多惹是非。”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還是殺掉吧,死人的嘴巴才最安全。”一個粗獷的聲音催促道。
易師真雖然心裏打着鼓,有些緊張,卻依然張口喊道:“你們是誰,為什麼要燒了我們的書院?!”
那幾個人卻好像聽不見似的,影子齊齊晃動,就要走出陰影處,甚至還能看到他們手裏的刀刃。
易師真想起書院被燒,心火頓起,壯起膽子,往前走去。
熊蹯也緊步跟上,蘇合香悄悄將手向腰間的魚雷摸去。
“退後!”一個人伸出手臂,把易師真攔了回去,自己擋在了他的面前,低聲怒喝道:“弱小的莽撞就是愚蠢!”
易師真一看,竟然是高人等,這個剛才還為老不尊,又色迷心竅,簡直一無是處的老傢伙,現在竟然如此堅定地把他們擋在身後,實在令他驚訝不已。
“你們最好別出來。”高人等對那幾個人冷冷道。
那幾個人影果然站住了。
但他們手中的刀刃卻提起來了。
高人等毫不畏懼,不緊不慢地往袖口裏掏出一個東西。
“是葯囊!”對面的人影驚叫道,“他是天命坊的藥師!”
“慌什麼!他只是一個人!”另一人怒斥道。
“可他身邊很可能有捉妖師和緹騎!”女人的聲音有些顫抖。
高人等聽到他們的話,把手裏的長得像荷包一樣的小葯囊用手指勾住,然後騰出其他手指,不慌不忙地再往袖口掏出一物。
“走!快走!”
易師真他們還不知道怎麼回事,那幾個人影一閃,就不見了蹤影。
易師真瞪大了雙眼,他沒想到這其貌不揚的高老頭,還真是一個老江湖,隨便掏出個東西,就能把幾個要殺人的歹徒嚇跑。
“他們是什麼人?”易師真忍不住問道。
“異族。”
高人等用一種十分複雜的口吻說道。
同時他飛快地收回了剛才的兩件東西,第二件東西易師真連看都沒看清楚。
“什麼是異族?”這一次是他們三人異口同聲問道。
高人等還要繼續解釋,卻看到一群人跑着過來了。
易師真回頭看去,是鄉里的鄉親們,他們也看到了這裏失火了,提着木桶水盆就跑過來了。
“先救火!”熊蹯提醒道。
於是高人等拉着蘇合香站在原地,易師真和熊蹯加入了救火的隊伍。
過了很久,火才熄滅掉,經過易師真的認真搜尋,的確沒有發現人的屍體,火勢雖猛,但是要燒得屍體一點痕迹都沒有,也很難。
不過令他傷心的是,那間書閣果然還是燒得一乾二淨。
鄉親們嘆息着離開了,易師真他們走在最後,心事重重。
這件事突如其來,又很奇怪,易師真想來想去,也沒個頭緒,追着高人等道:“高老頭,剛才多謝搭救。”
高人等一笑,又露出了那副油滑的尊容,真不知道他剛才嚇唬那些人的演技是從哪個戲班裏學的,演得像模像樣的。
他賠着笑,說道:“既然如此,要不你還是將玄如意送給我得了?”
“說你兩句好話就飄了!”熊蹯不滿地道,“要不是剛才我的三眼火銃沒在身邊,還用得着老頭你出手?”
“就是,就是!秀才哥這棍子可值好多好多錢呢!”蘇合香也是憤憤不平。
易師真卻沒搭理他們,將最想問的問了出來:“高老頭,你是老江湖,道行深,還請指教一下,剛才你說的異族是什麼?他們說的天命坊又是什麼?捉妖師呢?緹騎呢?”
熊蹯和蘇合香也好奇地盯着高人等,他們剛才也想問,只是他們對很重要的事情,一向都以易師真的主意為準。
易師真是他們三人中最有主意的人,他不問,他們就不會開口,從小到大,一貫如此。
高人等停下腳步,想了想,說道:“天命坊,簡單一點說,就是一個研究藥方的組織,裏面的藥師負責研製藥方,然後售賣出去賺錢。”
易師真撇撇嘴,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東西,原來就是一個江湖醫館。”
他轉頭一想,說道:“不對,藥方這種東西古往今來的醫書上多得是,費得着這麼大勁成了一個組織研究嗎,誰又會花錢去買書上就有的東西呢?”
高人等眼神凝重,難得認真地說道:“因為他們的藥方里,都有一個相同點,一個很恐怖的相同點。”
“什麼相同點?”易師真追問道。
“那就是那些藥方里,都有藥引子。”
易師真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東西呢,藥方里的藥材分君臣佐使,各有其效果。還有些郎中大夫會加一些藥引子,有些藥引子確實是有引導藥效的作用,不過大部分藥引子都是嘩眾取寵而已,故弄玄虛罷了,糊弄那些不懂醫術的人,多騙幾個錢。”
高人等搖搖頭,道:“他們的藥引子不同,他們的藥引子,是人,活生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