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的我們
飯後,繆悅還是維持着來到2020年以後的夜間步調,先打了會兒後宮遊戲,然後跟着電視節目做半小時的健身操,最後沖個澡去自己的房間睡覺。
一切都是那麼尋常,但今夜卻又註定不尋常......
開了暖空調之後,繆悅的睡眠質量提高了不少,幾乎是一沾枕頭就能着的狀態。
恍恍惚惚間,她意識到自己墜入了夢境。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呢?夢境中的她自然分辨不清。
那是她小學五年級的事了......
周末的午後,和煦的陽光透過落地玻璃窗投射客廳的一角。此時,陽光淡淡,時光緩緩,是歲月靜好的樣子。
二十一世紀四十年代初期,隨着大數據、人工智能等高新技術不斷滲入人類的生活,機械化的自治自理給傳統的生活方式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老馬一家是這場科技革命的第一批受益者。
偌大的客廳里,家事機械人正悄無聲息地進行打掃,智能語音聲控系統將屋內的濕度、溫度和採光度維持在一個人類體感非常愉悅的水平線上。
相比十九歲的繆悅,小學生繆悅簡直就是個小豆丁,她樂不可支地逗着電視牆邊的全能管家“小miu”。
“小miu”是這個時代最先進的AI機械人,它能比人腦承擔更多的科學和工程計算,掌控着這棟房子的所有機械生命體。
“幫我做英語作業!”
“抱我抱我!要可愛的公主抱哦!”
“幫我看看老馬在辦公室有沒有好好上班!”
繆悅給小miu下達各種稀奇古怪的指令,小miu繼承了主人馬休的好脾氣,無奈地配合繆悅瞎胡鬧,把小蘿莉哄得開懷大笑。
蓋着一條薄毯,半身斜倚在沙發上的繆之清,時而划動手中的電子書,時而抬頭望望女兒,唇畔露出清淺的笑意。
“嘀——”小miu大腦袋上的信號燈忽然閃爍,“有來訪者,是姜女士。”
“姜女士?好像沒聽過誒?”繆悅疑惑地嘟起嘴來,拍了拍小miu的胳膊示意它把自己放下來。
小miu溫柔地伸展雙臂,將小主人穩穩地抱到沙發上,然後面朝繆之清,希望得到她的下一步指示。
“是你外婆。”繆之清放下電子書起身走向小miu說,“請她進來吧。”
“好的,太太。”小miu恭敬地回答。
外婆?外婆這個詞對小繆悅來說太過陌生,以至於她壓根兒也沒把這當一回事。她盤腿坐在沙發上,擺弄着自己的小手機。
可她卻發現待人接物一貫落落大方的媽媽有些不對勁。
繆之清站在客廳口,雖然面上波瀾不驚,但她的手指無意識蜷起。深吸一口氣,她似乎反應過來了,略有些慌亂地換成抱胸姿勢遮掩這份連小學生眼睛都逃不過的惴惴感。
腳步聲清晰而來,是女式皮鞋敲擊地面的清脆聲。
歲月是最無情的洗禮,也是最美好的恩賜。當一個人的容貌漸漸衰老,內涵和氣質才會成為主導形象的主要因素。
繆悅感嘆於這位姜女士,姑且還是這麼稱呼吧,因為她對外婆還是沒有什麼真情實感的認知。姜女士很好地詮釋了“腹有詩書氣自華”,儘管額頭眼角已顯出歲月的痕迹,但骨子裏的書卷氣讓人如沐春風。
繆悅覺得媽媽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繼承了外婆舉手投足間的優雅儀態。
彼時,繆悅並沒有空氣中倏忽而來的沉重感放在心上。
“清清。”僅僅兩個字,像是耗盡了彼此的力氣,雙方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一個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個冷眼旁觀不想開口。
小繆悅一邊打着手機遊戲,一邊豎起耳朵關注着那邊的動靜。
“姜女士需要什麼飲料?”此時打破僵局的是很會看眼色的小miu。
“一杯咖啡,謝謝。”姜女士說話帶有教授的字正腔圓和一板一眼。
“你心臟不好,別喝咖啡了。換白開水吧,小miu。”繆之清叫回了小miu。
小miu點點頭,朝着姜女士微笑了一下,逕自離開了,把空間留給這對許久未見的母女。
看懂小miu貼心的暗示,姜女士長長地嘆息:“誒......你還記得。”
姜女士口中的感懷讓繆之清有些於心不忍,她率先走到沙發邊說:“有什麼坐下說吧。”
“好。”兩人生疏地坐在相對的兩張沙發上,不像是一對母女,倒像是談判對象。
繆悅坐在她倆中間正對電視牆的長沙發上,她左看看媽媽,右看看姜女士。這個位置真是渾然天成的八卦寶地啊。
姜女士原想和小不點打個招呼,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她還沒有這個資格自稱外婆,至少在繆之清沒有認可她之前。
姜女士攥了攥手包,猶豫地說:“我今天沒有事先打招呼就忽然到訪,你會怪我嗎?”
“不會。”言簡意賅卻聽不出情緒的兩個字。
“馬休不在么?”姜女士換了個話題,隨意打量了一下家裏,眼神沒有特別帶到哪處,並不會顯得失禮。
“她公司有事。”又是簡單到潦草的回答。
“聽起來她很忙啊,”姜女士微微前坐了一些,“她對你好嗎?”
“恕我直言,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吧?”
此言一出,繆悅頓時覺得氣氛從暗流涌動直接跨入劍拔弩張。話中是繆悅眼中成熟自矜的媽媽絕不會出口的尖銳。
“清清......”姜女士這樣的年紀、這樣的氣度卻也顯出局促來,“清清,承認錯誤真的好難。每一個家長都可以信誓旦旦地說,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但真正做盡了一切我才意識到,還不如不做吧,這樣我也不會失去我唯一的女兒......回想我那時就像着了魔,我顧惜着我和你爸的面子,我們大半輩子教書育人積累下的口碑不能因為你而......”
“因為我而毀於一旦?”繆之清冷冷地笑了,比起聽到母親親口說出,這樣倒還讓她好受些......
“對不起,清清。袁歌的事也好,馬休的事也好,我知道道歉遲得太久,你早就不需要了。你現在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家庭,事實證明你的選擇沒錯,那媽媽......那媽媽就放心了。”姜女士漸漸哽咽。
“媽媽......”繆之清舌尖碾過這兩個字,泛出難以抑制的苦澀滋味。
對於這兩個字,曾經她有多渴求,現在她就有多厭惡......
“如果,你還願意接受這個稱呼......”姜女士淚眼婆娑地看着對面的女兒,那是她唯一的獨生女,曾經優秀得耀眼,卻被為人父母的他們親手抹殺。
繆之清仰起頭,沒有言語。
是無聲的抵觸嗎?姜女士的心揪成一團。她不是直到今天才覺得後悔,只是女兒是那麼倔強,她早就知道,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退卻,她害怕面對這樣的場景。
默了許久,繆之清扭頭對繆悅說:“悅悅,你知道的,我和老馬有什麼事從來都不會瞞你。但現在,媽媽和......外婆需要一些私人空間,你可以理解我們嗎?”
“唔,我懂了。”繆悅跳下沙發,套上拖鞋“啪嗒啪嗒”往房間走去,末了還善解人意地帶上房門。
繆悅並不是對後續的發展不好奇,只是媽媽如此罕見地露出了懇求的表情。
畢竟她們家裏雖然只有三個人,也沒什麼好排名的啦。但真要說起來,地位No.1當仁不讓就是媽媽了,她一抬手一瞪眼,自己和老馬就要灰溜溜地抱團逃竄。
所以繆之清這麼懇切地拜託繆悅,無論是拒絕還是陽奉陰違,繆悅都做不出那樣的事來傷媽媽的心。
後來......
繆悅在睡夢中翻了個身。
後來......
時間到了晚上九點半,馬休還沒下班回來,家裏屬於姜女士的氣息早就消散殆盡。
繆悅不敢纏着繆之清問外婆的事,因為她能明顯感覺出一整個下午包括晚上,媽媽都心不在焉。
她乖巧地表示自己要回房睡覺了,媽媽摸着她的腦袋勉強地笑了笑。
繆悅回到房裏,並沒有合上房門,而是貼着門縫偷看客廳里的繆之清。
她當然不像老馬那麼猥.瑣啦!她只是擔心像媽媽這樣什麼都憋在心裏的人,會因為想不開而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
如果她真的沒心沒肺地放任一切發生,估計她還沒懊悔地掐死自己,老馬就氣得掐死她……守護媽媽是老馬家其他兩個女人永恆不變的宗旨。
哼,誰讓我只是老馬來世的小情人,媽媽才是老馬現在的親親老婆。
“啪——”客廳的燈瞬間亮起,是老馬回來的信號。
你媳婦兒已經難過一天了,你才出現!繆悅在心裏暗暗吐槽。
“唔——”老馬一邊揉眼睛,一邊往媽媽身邊走去,“都說了好多次了,你要是困了就先睡。不困想等我也別只開小燈啊,人在昏暗的......”
倏地,是什麼打斷了老馬喋喋不休的嘴?
繆悅驚訝地眨了好幾下眼睛才確定眼前的不是幻影,媽媽竟然主動投入了老馬的懷抱!!!
如此喜大普奔的時刻,老馬卻從驚喜的表情陡然轉換到了嚴肅和心疼。
“繆繆,怎麼哭了?”聲音中是濃濃的擔憂,老馬擁緊了媽媽的身體,手掌輕柔地一下下撫過媽媽的脊背。
因為老馬的話,繆悅才看到繆之清微微顫動的肩膀。
是了,媽媽從來都不是個擅長表達的人,行動派固然有行動派的魅力,但有時候真的很讓人困擾。
看來今天外婆的到來徹底勾出媽媽深藏心底的脆弱,但她一直一直在忍耐、在剋制,直到回到馬休這個專屬宣洩口的懷抱,她才能這樣肆無忌憚啊……
誰是誰的避風港,誰又是誰的安樂鄉......
繆之清將臉深深埋在馬休懷裏,繆悅只能含糊聽到“抱緊我”、“難受”、“道歉”之類的幾個斷斷續續的詞。
接下來的時間應該留給她們了,繆悅知道自己想要守護媽媽的決心一定不如老馬強烈。
她悄悄關上房門。說起來從自己出生以後,印象中她們一家三口空閑的時間老黏糊在一起,老馬和媽媽都沒有什麼二人世界的機會。難道她總以為老馬和媽媽感情寡淡是因為自己這個不識相的小電燈泡橫插其中?
真是杞人憂天吶!繆悅在睡夢中嗤笑,自己可是她們感情的潤滑劑,而且是必不可少的那種!
繆悅夢到這裏,舒適地用臉頰蹭着枕頭,一夜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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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怎麼越更越早了,剛發文那會兒還是8、9點......
要不以後還是每天晚上更???